出乎意料的是宋真并没有如身边众人一样把苏灿很当一回事,茶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文案,又加上宋真森川上海公司的执行总裁孙兆文在场,苏灿一看大概知道宋真今天是在和在场的人谈生意经。据说这是她的习惯,不善于在人头攒动的公司里处理商务事宜,更多时候都愿意在外面。
苏灿有时候也理解,宋真这样的女人,或许和唐妩是两个极端。一个在高中时刻就可以颠覆的单枪匹马冲刺巴黎那座城市的锐气,在香波堡法兰西斯一世国王情妇的卧房睡觉喝光贮藏的拉菲,在被誉为贵族遗弃之地的塞纳河左岸创造被七个男人追求的记录,其中有四个法国男人,三个亚洲人。都注定她和外冷内热的唐妩并立于天秤的两端。
在她决定为屹立的家族挑起一份责任的时候,她的所有张扬和锐气,所有的肆无忌惮和恣意妄为,都被聚缩敛藏在她看似纤柔的躯体之中。所以她愈加懂得怀柔,不和森川目前的掌权者相对冲突,也拒绝进入森川企业那种跨国公司与之格格不入的环境。
大概所有森川的员工都会认为年轻靓丽的女性充作老板,某种程度上会使士气遭受跌幅,因为很多人都不会相信美女会真正对行业感兴趣或者有建树,那应该都是男人们的事情。女人不应该在资源上和男人竞争拼抢,更不明白其实在宋真的内心世界,大有“十四万兵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的锐气。
坐下来森川企业的孙兆文还道,“让陈大主持跟着在这边,今天一定很无聊吧。”
陈辰接到宋真电话过来,就一直陪着宋真看他和森川的人对文案提出各种修改和意见,几乎都没她什么事,这个时候笑笑道,“没关系,反正我都习惯了。老宋成天都忙嘛,更何况最近还事情不断。”
宋真理了理亚麻色的头发,转过头拍拍陈辰胳膊,“好啦,下回好好补偿你,我们可以去香港弥敦道。或者你不是一直想去瑞典滑雪吗,朋友给了我斯德哥尔摩滑雪场的卡,忙完了这一头我们可以立即出发...当是你最近陪伴的福利。”
“弄得我像是被包养一样...”陈辰撅着嘴,但看得到骨子里的兴奋。
苏灿等人坐下来,宋真这个时候才伸出手去和唐妩在半空交握,道,“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苏灿又不知道在大学拐带的哪个学妹。所以对他很是鄙视...你不要介意。”
唐妩看了苏灿一眼,露出一个令旁人心旷的微笑,道,“没有关系。”
两女处身一地,旁人生出目眩心驰的感觉,而又保持着微妙的礼仪态度。
而苏灿在宋真面前没有什么存在感,陈辰唯恐天下不乱,或许是第一次看到宋真这么敛藏内气,没有外放的强势气场,陈辰几乎不用动脑子想都知道宋真反常来源何处,上一次面对林姓女子和宋真的分庭抗礼就已经让陈辰足够憋火。在她印象中有次森川系的公司做场宣,到场的一线女星耍起大牌,不按主办方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在场上呆了十分钟不到匆匆走了。宋真得知是第一时间以森川总公司的名义发告知信,然后个人打了几个电话。结果没多少时间对方就亲自驱车到森川中国总公司楼下,上门给宋真道歉,并在接下来对森川系企业进行二次宣传弥补,据说是那大破天的娱乐公司高层发的通牒,在宋真面前毫无一线大牌的架子,反倒是一身办公室套装宽脚裤的宋真表现出远胜于戏子的气魄。她背后那是多强大的底气。
至今为止陈辰还没见过宋真在哪个女人面前身居过下风,就道,“宋真,你手头上的事情就忙不完吗。如果我记得不错,要不是苏灿把你从南大讲台上拖下去,你恐怕会在那个台子上被无数人口诛笔伐死掉吧。上一次见面也没见你对别人这个态度的,怎么帮了忙反倒待遇还不如以前了?”
杜顺和薛易阳大气都不敢出。
宋真故作镇定的看了陈辰一眼,心里面估计把她这个死党骂了不止十遍了,这个时候才放下手中的笔,取下架在她那张祸国殃民脸颊上的黑框眼镜,转过头来问,“哦?那我要怎么对他,奉为上宾,还是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唯有以身相许?”
杜顺和薛易阳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陈辰咋舌,怎么着也没想到宋真如此凶悍,做惯主持人的机敏爆发,忙道,“哪能要你亲身犯险,你一句话,就我这骨杆子瘦柴火的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随后转头可怜楚楚看向苏灿,“大爷,您看我这样的有需要吗?”
苏灿被这两女人一唱一和的汗颜啊。众人反倒被陈辰的神态逗笑。
陈辰倒是被唐妩的微笑吸引住了,之前还多少有戒备,现在似乎双方多少有些互相对眼。陈辰刚才陪宋真听她讲经百无聊赖,现在像是找到宣泄口,和唐妩坐一块,开始发泄她旺盛的说话欲。先说节目组前段时间南非游玩趣事,又曝了些身边朋友的事情,唐妩对她也很有好感,再说毕竟人家也是上海电视台主持人,公众人物,性子正对胃口,唐妩都有点受宠若惊,和她聊各种话题。。
不过接下来宋真把手上的一份文案搁在苏灿面前,面带微笑,但她旁边的孙兆文却丝毫笑不出来,一脸严肃,犹如高川,他不会比其他人更清楚现在宋真的笑容某种程度上代表她内心的愠怒,“赵浩现在是怎么回事,和,搜狐签订合约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加上m,你知道m在领域一直和我们森川有冲突,现在我那边还压着几个诉讼,你要不要解释解释?”
众人纷纷朝苏灿看过来。
苏灿平静道,“你有没有听过苹果的iune,以及id?”
宋真打开路易威登的包包把裹着白色线圈的id播放器拿出来,搁在桌子上,看苏灿的表情,“没有见到过这个款式?没关系,这是第三代id,目前还没有在市面上销售。”
看着黑白液晶屏的白色id,再听宋真的话,苏灿觉得难道自己现在挂在脸上的表情是对这种“高科技”东西瞻仰的样子?
“你有就再好不过,今年苹果公司的iune音乐商店开业,以每首歌99美分的价格打开全球数字音乐市场。”苏灿伸手把玩桌上宋真的id,道,“你有没有想过,苹果公司依靠它的iune和这东西,明后年就可能在国际市场的音乐下载上面席卷数十亿美元。”
“你想说什么?”宋真眯了眯眼,她当然看出苏灿意有所至。
薛易阳和杜顺都在打量桌子上的东西,就算是杜顺也买不到尚未在国内销售的苹果第三代音乐播放器。
唐妩和陈辰都停止了交谈,唐妩看着苏灿,觉得他有时候很有一股神秘的气质,她不明白他所能创造的这么多奇迹,到底是从何处来的独到看法,总蕴藏着从现在局面喷薄而出的穿透力。
苏灿看宋真那对眸子攻击性减弱,更是侃侃而谈,“苹果公司音乐商店的成功,将这使得很多国际知名公司,包括软件商微软,硬件商索尼,门户网站雅虎,搜索引擎谷歌这些公司,相继介入这个领域。很快我们熟知的世界级公司,就会在这上面群雄争霸。不过和国际相比,国内的市场太过稚嫩,甚至可以用混乱来形容。这是最坏的时代,但是也同样是最好的时代。我们要打造数字音乐帝国出来,就要先培育这个市场,没有相应的土壤,是生长不了参天大树的。国内市场要和国际市场相比,不能让外国人戳国内沆瀣一气的脊梁骨。”
“多年来一直都在批判国际上对国内的文化输出,在经济发展过程国内很多可以被称之为美德甚至良心的东西都被丢掉了,在文化地位上以前被我们视之珍贵的东西也消磨殆尽。要想抵制文化入侵,光空谈空喊口号是没用的。没有自己严格保护的正版音乐市场,就根本不可能诞生出可以输出到国际市场抢占地位的企业。上麦成亖立数字音乐联盟,初衷也是联络各大门户网站,甚至是m这样的商,最重要的目的是保持共同的利益一致,才能有效杜绝未经合法授权的网站对数字音乐的冲击,保护这个市场的发展。国民的强大才是诞生伟大国度的必要条件,同理,市场的培育状态,才能从这个基础上创造真正的数字音乐帝国。”
宋真不满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还很小气了?”话是这么说,但是内心某处似乎已经被苏灿说动了。
苏灿接着再说了一些构想,赵浩的上麦音乐通过和支付公司的合作,完全能够加入到脸谱中文的战略平台上来,衍生出巨大的销售平台。只这一个概念就可以让赵浩的数字音乐帝国获取极大的前景,甚至到时候苏灿只需要出售手里上麦百分之十的股份,就能套现获得数亿美元的资金。
过不了两年的时间,国内手头捏着几十亿的活动资金,苏灿不敢说自己有多牛,但至少在民营领域这一块上面,国内不会超过三十个人。
当然,数字音乐这一块,还有一个重要部分是手机,未来手机用户发展迅猛,都有一种说法,如果和中国联通联合成亖立一家合资公司经营手机上正版音乐销售。那么这家公司如果搬到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市值估计就能超过任何一家在纳斯达克上市的中国公司。而届时作为最大正版内容提供商的上麦音乐,足以在国内构建出无可撼动地位的音乐帝国。
只可惜这大概仅仅是梦想而已,现实中永不能实现。
最终宋真还是被苏灿说服,道,“在很多人只想着如何跟风捞钱的时候,你就先一步想到未来国内可能陷入的窘境,并朝着避免这种窘境的方向发展,国内的门户网和领先的互联网公司,如果都和你们联合,上麦这次的布局很深远。不过这算什么,拿着大把的版权资源,现代版本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们打算整合所有可能下载到无线音乐的渠道,然后分享这里头的利益?不要把自己说得多么清高,你也只是为了赚钱而已。像这样很喜欢用高尚的出发点挂在嘴边的人,我以前见过不少,或许是虚伪,或许是他内心虚弱需要这种从信仰和民族大前题上寻求推动力,或者是想博取我的好感,都太多了,甚至你这种“高尚”的出发点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苏灿点点头,“我的确只是为了赚钱而已,因为我深刻的明白,财富在当今这个操蛋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一种力量。同样我也深刻的明白,财富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始终只是第二重要的事物,第一重要的,永远不是所谓的权势和财富。”
宋真这时看了和苏灿一同的薛易阳与唐妩一眼,意味深长。
苏灿突然很有些好奇,问,“有个问题,听陈辰说起你以前的事情,连在巴黎左岸都有人追求,这么多前仆后继的人,应该各种高超想没想到的手段都有吧,难道你就没一个动心?你年纪不小了,大姐。”
宋真作势欲怒,但最终还是没有刚才让刘兆文这种职业经理人都会发寒的冷意,而是顿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失态的镇定下来,像是第一次很仔细回忆,想了想,说,“...以前有喜欢过,那一年我念高一,碰上同班的一个男生,但是那个时候,我只是想着如何出去,再后来下一个学期,我就参加了上海的模特大赛,再后来,几乎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外面跑,后来去了巴黎,这么晃荡两年,回到高三复读班,然后办理美国护照,去了美国上大学,大学要毕业那年,你知道,我就在加州那个地方遇到你了。”
宋真似乎想起什么,问,“什么时候,来我家里,我妈说想亲自下厨给你做顿饭。”
苏灿愣了愣,又想起宋真的母亲陶晴,点点头道,“再说吧。”
从茶座出来过后,薛易阳和杜顺还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今天和苏灿过来整个过程里,都像是在见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杜顺能感受到苏灿对他的善意,或许是因为薛易阳的关系,和他所接触到的身边很多人处处展示自身肌肉不同,苏灿似乎是尽量把这种肌肉收敛起来。似乎担心身上某些锋芒会刺伤到他们,或者某人。
对于薛易阳来说,或许今天从他飞机落地到这个时候,就颠覆了他以前的认知。他甚至都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不是该留在这里。
甚至出来以后和杜顺一起向苏灿他们道别,直到他要走入杜顺的车里,苏灿开口道,“你不去我那边住?学校外的酒店都已经给你开好了。”
薛易阳才懵懵懂懂的走回来,刘兆东正好顺路,把他们三人送到南大门外。苏灿给薛易阳订的是南大外面的假日酒店。唐妩陪着两人随后在校外的海鲜摊吃了些夜宵,看着苏灿和薛易阳一瓶一瓶的喝啤酒。
两人说起小时候的趣事,譬如在以前夏海的楼顶上用炭火烤,譬如以前一起骑自行车吹着湖风,初次看到高中苏灿考入市重点中学的那种震惊,以及很多苏灿回忆中都似乎要忘却的故事,再如同以前期末考试前一天两人还半夜翻出单位大院门去外面打通宵游戏。
还说后来苏灿搬出院子去了蓉城过后,单位里和以前班上发生的事。以前苏灿离开的时候说会经常回来,但是他也再没有回来过一次,一晃之间,那些曾经骑着车追逐的少年,现在都似乎人各天涯了。
两人都喝了很多酒,薛易阳一杯一杯的干。
到最后似乎酒喝得太急薛易阳呛出了些眼泪,说,“苏灿,十一放假我就不过来了。”
其实男人之间总会有离别,一起长大的朋友,住上铺的哥们儿,曾经一起勾肩搭背轧马路的死党,总会因为各自读的大学,以及大学四年毕业后北上南下火车路线的不同,亦或者未来成家立业观念的不同,亦或者因为长期差距产生的鸿沟...从而分道扬镳。
就像是几年前苏灿一个电话可以把薛易阳从大院里拖出来没心没肺玩一天游戏,十年以后苏灿一个电话过去,这厮会说我在诳儿子喂奶粉,或者咂摸着苏灿请的饭店是不是够档次让他养尊处优大腹便便的身体跑一趟。
对薛易阳来说,眼前的苏灿,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大院里个子最矮,成绩最差,会跟在他和刘睿身后屁颠屁颠的苏小灿了。也不再是那个曾经会暗恋着级花的男孩了。更不是在大学里和他一样成天担心挂科和临近毕业打拼证界冲刺公务员羡慕外资企的普通大学生了。
男人之间的离别,往往可能就是拍拍肩膀一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