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自然的挽歌 一百三十七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弃你的！

“她姓苏，单名一个诗字，今年大三提前毕业，她回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家乡开始为自己的理想奋斗。”

“理想？”祈安灵忍不住打断了他。

“扶贫，她想培育出高产农作物带领这个小镇走出贫困。”

安灵肃然起敬，这一年她应该刚刚成年，就选择了这么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为如此伟大的理想而付诸行动，钦佩之感油然而生。然而，她知道小诗最后的结果，不免鼻子一酸，眼角凝聚出一滴泪水。

眼前的庄园景色变成了一个简陋的小房子，这个房子她很熟悉，继续跟着空的脚步走进屋内，屋子分为内外两间，外屋只有一个小板凳和一张并未折叠的折叠桌，桌子上的书籍堆成了山丘，各种农作物盆栽将房间塞满，走在屋里稍不留神就会踩到一两个。里屋相比外屋就狭窄了，因为有一张床摆在那里，旁边的小衣柜已经掉漆，只有那张简陋却又干净的书桌让这里看起来是有人居住的。

“别看这里破败不堪，这里就曾是我的家。她收养了我，把我当做亲弟弟一样养育我。因为之前的种种经历，那时的我过得很开心，说实话，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空一边说着，一边拨动眼前的景象，那些画面如同云雾一样又散又聚，起起落落。

“时间来到了盛夏，小诗要去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并向该领域的教授请教问题学习知识。由于旅途遥远，路费太贵，我只能留在了家里。”

画面一转，变成男孩躲在被子里偷偷抽泣。

“我感觉自己被抛弃了，时不时就会躲在被子里大哭。半个月后，小诗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许多大城市才有的新鲜东西，她说是朋友送的。我被这些新奇玩具和零食打败了，不再怪小诗抛弃我。”

景象再次发生突变，小屋的房顶多了些积雪。

“这一年的雪下的很早，前些月，她的实验失败了，这一天，她又要远行去参加什么学术研讨会。这次她走的很久，好像有一个月，而我只哭过几次，一想起她会带好东西回来，我就不会伤心了，而且还会兴奋。”

“果然，小诗带了一大堆的新奇玩意回来了。”

空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停住了，安灵看了看他，那副神色就好像丢了魂一样，这时，场景中的人物说话了，小诗的声音和她的为人一样甜：

“姐姐又要离开了，小禾乖乖看家，好不好？”

“可是你刚回来……”孩童时期的空发出的稚嫩的声音。

“对不起小禾…”小诗心生歉意，“姐姐下次回来给你带大玩具好不好？”

“大玩具？”

“嗯！”小诗双手比画着说，“这——么大！比姐姐还要大！你可以穿着它打怪兽！现在大城市里的很多男孩都喜欢！”

“嗯嗯嗯！”小禾兴奋地点头答应了。

空接着说道：“她食言了，并没有带什么大玩具回来，而是带回来一个男人和一大堆书籍。”

画面变成了屋内的景色，折叠桌没有变化，只是小板凳多出两个，而且那些培育的农作物都不见了，屋内变得宽敞起来。此时小诗正和那个青年男子说着什么：

“他是个累赘你懂吗！？”

“我不懂！”小诗突然从板凳上站起，言辞激动地说，“我就是为了他这样的孩子才努力至今的！”

“他一个人会拖累你一辈子！会毁了你拯救千万个孩子的机会！”那个青年说。

“你走吧，我们不是一路人。”小诗忧伤地说。青年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两人陷入了沉默。片刻后，青年说：“他看起来也到了上学的年龄，送他去上学吧……让他住在学校，你我都有时间搞研究，那个新品种教授说很适合这片土地，很有机会，来年春天我们就开始吧。”小诗点头同意了，屋内的小禾没有入睡，他听得清清楚楚。

云起雾散，画面中的树木花草重新焕发生机，春意席卷大地。小禾去上学了，小诗只把他送到学校门口。

“同学们安静！这位是新来的转学生，来～做个自我介绍吧！”老师把小禾推到讲台前。他紧张的满头大汗，说不出任何话。

老师解围说：“别紧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啊？”

“我我我我我叫叫叫叫叫苏苏苏苏苏禾禾禾……”

“原来是个结巴！哈哈哈哈！”下面的一位学生大声嘲笑起来，老师立即喝住了他：“不许胡说！”那个男孩满脸不屑的扭过头去。

“好吧，苏禾，你就坐在这里吧。”

老师把小禾安排在前排靠近讲桌的位置，第一堂课马马虎虎的就结束了，那个嘲笑小禾结巴的男孩第一时间来到他的身边。

“结巴同学，你家哪里的？”

小禾没有理他，低着头看着书。这让那个男孩很不爽，于是一把抢过书扔在地上，其他同学听到动静纷纷看了过来，男孩指着所有人嚣张跋扈地说：“看什么看！告老师去啊？！”

所有人当做没发生一样，转头移开了视线。

“切！”男孩又踩了踩小禾的书，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小禾弯腰把书捡起，用手清理掉上面的灰土，但是脚印已经擦不掉了。

空开始说道：“就这样，这个男孩每天都会来挑衅、捉弄我，我只能忍气吞声，终于迎来了放假。回到家后，我就把一切告诉了小诗，小诗为此找到了学校。”

画面切换到学校的教室里，老师正教训着那个男孩并让他对小禾道歉。事情本来告一段落了，可是当天的夜晚，男孩找到小禾的宿舍，并合伙几个人，用被子捂着小禾暴打一顿。

安灵完全忘了这是回忆，她只想上前阻止，但是空阻止了她：“别激动，祈儿…”

祈安灵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回忆，是无法企及的东西，她对空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了，眼神流露出怜悯。

她再次看向那个场景，景象变成了第二天的教室，鼻青脸肿的小禾来到了教室，老师问他怎么了，他说：“夜晚上厕所不小心跌倒了……”老师信了。

下课后，男孩又来挑衅道：“这么不小心啊，没有跌进屎里去吧！哈哈哈哈！”

第三天，他把小禾的校服涂满墨水，第四天，他把小禾的所有书涂鸦后向老师告状，第五天，他又借故向小禾索要钱财，小禾不给，于是他抢走了小诗送给自己生日礼物的吊坠，并摔得稀碎！小禾忍无可忍，和他撕打起来，最终引来了老师。老师将二人拉开，并通知了双方家长。结果，小禾先动手伤人，小诗向男孩和他的家长道歉。

回到家里，小禾一言不发，把自己关在屋内。他已经很久没有哭泣了，上次还是因为小诗离开自己太孤独，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深夜，小禾莫名的醒了，他下床找水喝，偶然间听到门外的交谈。

“早就告诉过你，他就是一个祸害！只会给你添麻烦！在学校才几天，就惹出这么多麻烦，他迟早会毁了你！干脆送他去孤儿院吧！”

“如果你再说这种话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现在就请你出去！这里是我的家！”

小禾又哭了，他不想去孤儿院，他不想失去唯一的亲人，他不想给小诗添麻烦。

又开学了，小禾打算和大家和好，于是偷偷带了许多玩具放在书包和大家分享，他提前到达教室，并把玩具和写的小纸条一同放进每个同学的课桌里。

当大家发现时，他们忍不住互相讨论，有些人时不时还看向小禾。小禾十分激动，心想这么一来大家就会和他友好相处了。

“老师！苏禾他带玩具来学校了，还把这些东西分给我们，打扰我们学习！”

后排一个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的女孩告发了他，接着，全班同学纷纷上交收到的玩具，却没有把那个写着做朋友的纸条交给老师。

老师拍案而起，声色俱厉的说：“叫你家长来！”

小禾的眼泪瞬间流下来，他一边抽泣着一边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求求老师不要告诉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道歉，第二天他的嗓子哑了。那个欺凌他的男孩依旧来挑衅他，不同的是，他的身边多了两个小弟，他变得更加嚣张，无缘无故就打小禾的耳光，小禾不敢反抗了，他不想再给小诗添麻烦，他不想再被抛弃了。

场景极速变化，有的画面一闪而过，唯一不变的是被欺凌的小禾，唯一在变的是春夏秋冬的更替和欺凌他的人的数量，逐渐，相比那群男孩自诩的肢体碰撞，整个班级最温柔的就是冷暴力了。

“我没有任何学习基础，小诗偶尔给我补课我也笨的记不住。”空笑了笑，他笑得很虚伪很生硬，“我的学习很差，全班加上老师都知道我是被捡回来的孤儿，再加上同学的告状，老师也开始对我漠不关心。夏天升学时，我被留级了，又在一年级的我迎来了新同学，可他们只是面孔新，除此之外，一模一样。”

场景跟随着空的话语一次次发生不同的变化：“那个升学的男孩，也没有轻易放过我，他偶尔还会带着几个新伙伴来找我麻烦。”

他们享受着欺凌他人给自己带来的快感，一副副面目狰狞的笑容撕裂着他们的嘴脸。他们强迫小禾当众出丑，强迫小禾吃垃圾，强迫小禾偷别人钱财供他们娱乐，他们偷女生衣服栽赃给小禾，他们把小禾锁在女卫生间，他们在小禾的被子上撒尿，他们更会武力殴打小禾。

“住手！！！！！！”

祈安灵怒吼一声，正想飞冲过去，但是空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安灵的眼泪已经填满了瞳孔，她转过头看向空时，泪水直流而下。空笑了笑，伸手抹去她的眼泪。

“哭什么啊～祈儿……”

“零零……”

空的笑容不再那么冰冷，眼神中多了份安慰和温情，祈儿强忍泪水，她的眼角已经发红了。

怎么回事，反倒让他安慰起自己了。

安灵振作起来，她看了看那只握住自己的手，于是调整一下方式，和空十指相扣。

“呃…赚到了！”空略带调皮地说。

安灵宠溺地笑了：“我会保护你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弃你的！”

空的表情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因为此刻，他已经无比幸福了。

“啊对！学姐的事……”空突然感慨起来，他的笑容却没有因此消失，“那时我为了躲避他们，学会了逃课，整天东躲西藏，成绩也变得越来越糟，于是老师们也不喜欢我，同学们都反感我，他们的冷暴力又让我选择逃避。可我的逃避让一些人更有兴致，他们不停的找我、堵截我，然后殴打我，为了不让老师发觉，他们从不打脸，专业吧？”

空还有心情和安灵说笑，这让安灵十分疑惑，为什么，这是他的童年……突然，她回想起了第一次步入这里的时候，有个和空一模一样的人曾说过：他杀死了自己。这时她才明白，他杀死了自己的童年，空杀死了小禾。

但是一个人的童年不是随便就可以摒弃的，空一定还背负着什么……恶劣的性格就是他童年的成果。

“至于学姐，她叫陈如雪，上学的第三年，也就是2025年春天我和她相遇的，那时她是五年级。”

画面一转，又来到了春天，小禾被人从楼道上推下，摔得遍体鳞伤，陈如雪恰巧经过，把他带到医务室救了他。

小诗闻讯赶来，并把他接回了家。

“小诗做科研很辛苦，她白天一整天都在禾田里，晚上一整夜都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她很辛苦。”空又强调了一遍，“我不能再给她添麻烦，我更不想被她抛弃，学校里的事终究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如此盼望着，一个月后，我回到了学校，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学姐。”

说完，空拂手一挥，画面变成了他正要说的那件事：小禾来到陈如雪的班级前找到了救他的学姐，并把小诗准备好的谢礼送给了她。陈如雪收下了，但是转眼就被几个男同学抢走，然后丢进了垃圾桶。

“这位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自己撒泡尿照照，你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那个男孩说着，就往小禾的身上吐了一口痰。

转眼又过了几天，小禾藏身的楼道底下和废弃的杂物间都被他们发现了，他不得不重新找一个躲避他们的地方，最终，他来到了楼顶的排风口，那里刚好容纳他一个人。结果这个地方不到一个月就被发现了，他们这次狠狠的教训了小禾，他们先把小禾带下楼，期间，学姐发现了他，她明明知道自己被霸凌了，但她仍然视而不见。他们把小禾带到女卫生间中，然后脱光他的衣服丢进马桶，再把他关在女厕所里，然后他们四处散布女卫生间有流氓的言论，声音大到让小禾能够听到，小禾不得不捡起马桶的衣服披在身上慌忙逃走。

他们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忘乎所以。

小禾在奔回宿舍的途中又撞见了学姐，她视而不见，而且还在刻意躲避他。

“够了……零零……够了……”

祈安灵打破了梦境，回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