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自然的挽歌 一百零九章 密谈

一个身材偏胖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与另一个人交谈甚欢，二人互相打趣，互相吹捧，客套话、场面话、玩笑话，无所不谈，似乎是许久未见的熟人。

这个中年男子名叫姒文之，姒卫哲和他姐姐的伯父，如果没有意外，他将会成为下一任扬州之主。而与他对坐谈话的正是青玄，之前在青州金家拦截祈安灵，天生一副凶恶相，眼神无比凌厉的神域左灵圣将——青玄。

接待室的布局平淡无奇了些，虽然这样说，可这里的富贵态依然展露无遗，高贵典雅的装饰，磅礴大气的壁画以及散发着微光和香味的地毯，都令这接待室散发着不凡的气势。

二人的谈话被三人的到来打断，中年男子的视角恰好正对门口，他抬头看去，是姒卫哲他们回来了。青玄也回首而望，看到来者是扬州的三公主和四公子后，便从沙发上悠然站起，表达尊重般的微微鞠躬。

托晨和姒陌尘回敬，二人身后的那位光叔随即也鞠躬行礼。青玄见状，马上深鞠躬回礼，眉宇间流露着对这个光叔的尊重，他直奔光叔而去：“久闻大名……”稍加停顿后，青玄又接着说，“您可要比《伟人传记》中年轻多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哈哈哈。”光叔的笑声低沉，但声音却比想象中的雄厚，“没想到将军也爱这套说辞啊。”

“见笑了。”青玄羞愧的低了低头。

“为将军介绍，我家三公主姒陌尘，四公子姒卫哲。”光叔马上把话题引导至两位小主人身上。

“认识。”青玄注视着他们一会后，又转过头对姒文之说，“他们姐弟二人能有张公的教导，未来定会大有作为。”

“听到了吗？”沙发上的姒文之眉开眼笑，他换了个姿势，翘起了二郎腿，“快给青玄将军倒上茶。”

托晨上前一步，端起茶具恭恭敬敬的沏茶倒水。而姒陌尘则请青玄重新入座。

青玄端起茶水品了一口，然后慢慢放下，开口说道：“殿下，我都说了这么多了，您就没有要交待的吗？”

姒文之抚过灰白的胡须，眼神中带着阴郁，说：“青州呢？”

“青州就不劳您费心了。”青玄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戾气。

“是是是。”姒文之的气势被压了一头，可是他也没有争强好胜似的反扑过去，毕竟这次的青玄，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他收敛起自己的锋芒，态度诚恳的说，“卫哲，把东西交给将军。”

伪装完美的托晨听从姒文之的话，通灵出了那个灵晶，交给了青玄。

“这……”青玄掂量着灵晶，又接着把视线锁定在姒文之脸上。

“实不相瞒，那神树扶桑将卢府内的灵全部掠夺殆尽后，因为没有外界的辅助融合，自身难以维系那庞大的灵力，所以就崩溃散灵了。你手里的，是我们从卢府内的混沌灵力中重新提取出来的。”姒文之似笑非笑的看着青玄回答到。

“这么说来，扶桑神树连同它的神魄都消失了？”

“没错，卢家的计划失败了。”

听完姒文之的一番解释，青玄盯着灵晶陷入了沉思：“既然计划作废，那为什么金家仍会惨遭毒手呢？”

“是百兽会……”姒文之点燃了一根香烟，他挪动身体，倚靠在沙发上，继续说到：“自从妖族主战派组成百兽会后，就逐渐脱离妖盟的掌控，如今也已独立成新的组织。据说他们的老大已经突破魔位，到达了仙位，威胁性不言而喻。这次的暴行，无疑就是他们想掀动战争的前兆。”

“如此确定？百兽会……”青玄说。

“自然，除了那群亡命徒外，还有谁人如此大胆？”

“凡事都要讲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你有？”

“那是自然。”姒文之将燃尽的香烟熄灭，随后弹了个响指。

一个角落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青玄朝那边望去，那个令人绕眼的玉石浮雕竟然正向两侧展开着，一个隐藏门暴露在他的眼前，与此同时，从里走出来一个人。此人身高大概有一米九，加上他壮硕的肌肉更让他凸现魁梧。步伐沉稳，能看出他的老练，气宇磅礴，能看出他的不凡。

就算此人已经展露了不少特点，被遮住相貌的他还是让青玄无法辨认，又或许，青玄根本就不认识他。

首先是那位光叔站起来迎接了这人，而后那对‘兄妹’也出于礼貌站起来迎接，可姒陌尘并不认识，托晨更不必多说。光叔把他安排在青玄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托晨随之为他沏上茶水。

“不认识？”姒文之的眼神格外关注着青玄的表情。

“烦劳介绍。”青玄说。

姒文之用眼神示意那人摘下面具。当那只手将面具从那张令人好奇的脸上摘下时，青玄以及‘兄妹’两人都屏气凝神，为这个神秘人的现身做出准备。

“黑蝰！！”

青玄的戒心瞬间显露在他的额头上，那青筋暴起，眉头紧缩的样子同样也是托晨和姒陌尘的表情。

“我希望将军能够叫他的真名：陈仲光。”姒文之关注着青玄眉宇间的表情说。

青玄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副凛冽的表情重新挂在他的脸上。

托晨的头脑风暴也已经停下，他又仔细认真的确认一遍这人的面貌：浓眉大眼，厚唇宽鼻，除了刮过的胡子外，这人和悬赏令上的人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方林他们不是在追踪他吗？这群人的关系又是怎么回事……’

托晨的小脑瓜无法运转，只好镇定下来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陈仲光？”青玄并没有对他露出善意，这声呼唤更像是质疑声中的威胁。

“将军不识小妖，小妖却认识将军。”

“哦？”青玄知道这是在引诱挑衅他，但他仍然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

“五年前，在平顶山负责拦截前往洛阳和南阳的那支小队，您还记得吗？”黑蝰直直瞪着青玄说。

青玄试着回忆起五年前一些事情的经过：‘拦截？洛阳？南阳……’突然，他的目光又重现了刚才见到黑蝰时的惊愕和不可思议，因为那支特战小队，不是，因为那场作战是自己一生中唯一的耻辱点。

“游隼……”青玄磕磕绊绊的说出了那次任务的行动代号，同时他的脸上又多了些恐慌。

“拜您所赐，我们小队八人全部战死在那荒山野岭上。将军？您的援军呢？”黑蝰的话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令青玄不得不回忆起那次任务的经过，他的表情又从恐慌变成了害怕，整个人坐在这豪华又舒适的沙发上，显得十分不自然。

“不过幸好，洛阳和南阳都没有失守，否则，我和我的那些战友恐怕连烈士的名号都配不上了。”

面对飞扬跋扈的黑蝰，青玄的情绪终于忍受不住，爆发了。

‘冷静！青玄！’他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这都是从哪道听途说的，黑蝰，我警告你，神职不可辱！倘若你再出言不逊，休怪我剑下无情。”

青玄搭在桌子上的右手手指间已经开始出现了可视化灵脉的跃动，似乎他的剑就在下一秒出现。形势剑拔弩张，这时，姒文之开口说话了：“仲光先生，我请您来，是为了排忧解难的，莫逞口舌之利，作嘴角之争。”

这话听起来是替自己说的，可是青玄心里清楚，他们二人朋比为奸，这些话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青玄冷笑一声，控制好情绪，慢慢端起茶水小饮一口，茶水已经凉了。

“殿下所言极是，望将军恕罪。”黑蝰站起来为青玄鞠躬致歉，“小妖不记仇，往日恩恩怨怨，让它随风消散罢了。”

青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明明是纠结不放，还摆出宽宏大量的姿态，可是他自己心虚，往日高傲威严的气势在这位陈仲光面前难以找回，他不断逃避黑蝰的眼光，时不时看向姒文之等人。

黑蝰终于停下了这个有关往事的话题，他露出满足的笑容，接着又从衣袖中掏出了四张照片，扔到青玄的茶杯上，青玄的注意力汇聚到第一张照片上。照片中是个少年，脸上的稚气未脱，眼神正看着镜头，这张正脸的照片将他的相貌完全展露在青玄眼里，可是，照片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少年平凡的长相更让他难以发现其中的端倪。青玄不解，抬起头看向黑魁，而黑魁则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青玄拿起这张照片，看向它下面的另一张。这张照片中是一个青年男子，他的长相很像刚才照片中少年长大后的模样，给人的印象依旧是一个凡夫俗子，青玄没做深思，只想着他们可能是兄弟关系，然后就看向第三张照片。这次不同了，是一个中年女人的侧脸照，它嘴唇粗厚，脸颊凹陷，很不相称，也可能是拍摄角度的问题，让她看起来像一个身患绝症，行将就木的人。青玄迫不及待的继续看下去，第四张照片是一张全身照，里面是一个白发苍颜的老人，广场上这种老头比比皆是，虽说比刚才那个女人要圆润，但也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

青玄将四张照片一一对比，反复对照也没有弄清其中的名堂。

“请教？”他对着黑蝰开口说道。

“凶手。”黑蝰看着青玄手里的照片说道。

“他们？”青玄不可思议的又重新看了一遍这四张照片。

“是他。”黑蝰继续说。

托晨出于好奇，于是假借倒水之名，凑过去看了一眼那些照片，同样，他一个也不认识。

“这是一个人？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青玄将信将疑，并没有隐藏怀疑的气息。

“天高皇帝远，再说，那污秽泥潭，怎比得过高雅庙堂，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听起来像是答非所问了，但黑蝰其中的意思还是让青玄参透：神域之人只想着权谋之术，谁真的会心系苍生，关注民生疾苦。就算青玄悟到这层意思，但他也不为所动，因为自己的职位是左灵圣将。为民解忧，操心天下苦楚的人应该是汉元灵司——白泽的职务。

“你们不要玩文字游戏了，这样吧，我问你答，怎么样，仲光？”光叔找准时机从中插话，他忍不住了，如果照这两人的谈话方式进行下去，那等到明天也未必能问出个子丑寅卯。

“那就听张公的。”黑蝰对光叔也十分敬重。

“凶手肯定是他吗？”光叔开口发问。

“肯定，他只能变化这四种模样。”黑蝰回答。

“叫什么？”

“胡达，绰号：胡大尾巴。”

“他是百兽会的人？”

“以前是。”

“现在呢？”

“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什么叫畏罪潜逃？”光叔问到了重点，黑蝰深呼吸一下，慢慢道来：“金家无疑就是羲和女神的后裔，就算没有神树扶桑，百兽会也有别的办法通过其他媒介打开次灵界之门，那时，能召唤出上古魔祇混沌的灵元，非他们莫属。在原计划中，金家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一个，以作为之后行动的筹码。身为地蜥亲随的胡达，应该是得知了这个计划，同样知晓魔祇混沌强大的他，选择了将这个计划扼杀在摇篮里。事情就发生在四天前的夜里，之后就不知所踪。”

话音落地，众人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那胡达也是个人物。如果混沌真的复活，那惨状将会是无数个金家都无法比拟的。”姒文之率先感叹到。

而光叔则带着教诲的语气对托晨和姒陌尘二人说：“胡达做法冒进，事态未定，不乏折中之计，如此极端行径，非有识之士之所为。”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唉……可惜了……。”

“我也想到会有告密者出现，可谁会料到胡大尾巴竟会如此，他的一意孤行，让我的计划也跟着全盘作废了。”黑蝰也面露难色，接连叹气。

正当众人围绕着胡达讨论不止的时候，青玄随即调动思维，把话题从胡达身上引开，说：“什么叫‘也有别的办法打开次灵界之门’？百兽会的目标一直以来就没有神树扶桑？”

“没错，扶桑树不过是个诱饵。”黑蝰回答到。

“那你说的别的办法是什么？”青玄质问的语气更加尖锐。

“无可奉告。”

黑蝰毅然的回答，令青玄再次盛怒，他拍案而起，一股冲击波从他的身上扩散，随即通灵出的灵剑潜藏在他的身边，剑锋直指对面坐着的黑蝰。托晨和姒陌尘显然有些慌了，二人对场面的失控有些不知所措，可转眼一看，姒文之和光叔依然神色自若。

“黑蝰！！我可不怕什么身败名裂！报复也好，寻仇也罢，随你的便！可今天，你必须把实情交待出来！”

空气中潜藏的灵剑已经布满了整个接待室，从青玄身上散发出的灵力参杂着愤怒直逼黑蝰，黑蝰依旧泰然自若，他伸出手将距离最近的那把灵剑从眉间挪开，看向青玄说：“将军息怒。”

“息怒！？你可知道魔祇混沌重生，会造成什么后果。虽说胡达灭了金家，可次灵界的任何一个魔祇，都会让这世界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就算三界联手，恐怕也要牺牲过半。”青玄的语速愈发加快，他已经将理智和冷静全部抛到脑后，焦急和怒气吞没了整张脸，变得比往日还要可怕数倍，此时的他，一言一行仅凭情绪爆发的本能所掌控：“那时候的三界，你能负责吗？召唤出来的魔祇，你能控制吗？难道要靠女神女希再赐给我们第二个羲和？第二个太一吗！？不可能的！那麒麟已经将天汉之灵共鸣吸纳，不会再出现……”

灵光一闪，青玄猛然间停下了激动的话语，方才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似乎令他大彻大悟，一个浅显的道理出现在他的脑海，即刻，怒气全无，屋内纵横的灵剑一一消散，他的脸色也逐渐恢复过来，不到片刻，他的眼神又变成了惊异。

“你们想通过上古魔祇限制麒麟？”

“嗯…将军英明。”黑蝰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也只有这样，百兽会才敢大展宏图，实现野心。”

托晨和姒陌尘面面相觑，二人并没有被他们弄迷糊，只是对这一团团的计谋感到反感。而姒文之和光叔则一如以往，似乎早就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他们都在静静的欣赏着青玄和黑蝰的博弈。

青玄久久不言，他的心中正打着如意算盘：‘上古魔祇的力量不可控，麒麟亦是如此，如果能借助魔祇铲除后面这个更加不可控的人……’

青玄不知，此时的他竟然天真的将上古魔祇和麒麟划等号。

“呵…”青玄冷笑一声，然后留给了黑蝰，不，留给了房间所有人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然后他便转身而去。

“将军。”

一个声音叫住了欲要离去的青玄，他转过身朝黑蝰看去，一个灵石正朝他飞来，青玄顺势接住了它。

“胡达的灵元。”

“你究竟是哪一边的？”

“小妖名叫陈仲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