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的话让刘氏又想起了赵家来闹事的事情,原本说好的是这两亩地的收成够归上房,正好贴补上房的粮食,上房种的菜随便麦香他们吃,可是赵家一闹,里长一偏,这收成又说都归老大一股,现在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其实最初,刘氏也是打算这收成给叶大福一家的,那时的她,根本不相信麦香能把一个家撑起来,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大这一股吃不上饭,这也是叶铁柱为什么非要把这两亩地拽在自己手里的缘故。
问题是,现如今叶大福的日子好过了,麦香已经把这家撑起来了,又有格格和那不知名姓的贵人照顾,叶大福一家的日子比家里其他人都强了,这粮食对他们来说,也不这么重要了。而对上房这边来说,粮食本来就不太富裕,今年还有五福一场喜事要办,这两亩地的收成正好贴补一下,还能给家里省点银钱。
刘氏想到这个,走到叶大福门口,探头看了一下麦香屋子里地上还有好几袋米面,刘氏开口了:“大福,这两亩地的收成到底怎么说?”
叶大福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想到了刘氏的用意,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看了一眼刘氏,说道:“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可不行,娘,当初不是说好了把粮食都给我们吗?怎么还能反悔?”赵氏坐在炕上听见了,不乐意了。
刘氏一看儿媳妇不乐意了,心下虽然不满,倒是也没有敢跟赵氏掰扯,她还是有些忌惮赵氏的娘家人,想了想,刘氏也找了个小矮凳,坐在了麦香身边。
“麦香,你五叔相中了一户人家,就是那边离这十来里路的李家庄的,姑娘今年十六了,家里的哥哥等着房子娶亲。。。”
“娘,麦香才多大,你跟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叶大福不高兴了。
“嬷嬷,我懂你的意思,这事,你跟我爹娘商量吧。”麦香才不傻呢,好容易赵氏想起来要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她可不能拆了她的台。
再说了,麦香这些日子对五福和上房可是够照顾的,怎么说,刘氏也不应该先反悔,让叶大福再一次伤心。
本来,这种情况下分家对叶大福就是一个打击,这些年他一点私心都没有地顾着这个家,拉扯着底下的弟弟妹妹,轮到他一出事了,大家都急着把他撇开。
虽说这里面很多因素是因为这几个弟妹,可是如果做父母的态度强硬一些,这家也不至于分了。还有,既然当初当着赵家的人面答应了收成归叶大福家,这眼看着开始麦收了,这刘氏又开始反悔,这岂不是再一次让叶大福伤心失望?
叶大福说不失望是假的,麦香是挣了些银子,可是麦香的银子说句不好听的话,跟乞讨来的有什么分别?过两年麦香大了,一个大姑娘如何再去抛头露面?
麦香不能出去挣银子了,这个家,还能有什么收入来源?他可是有五个孩子的,这些,爹娘就从来没有替他考虑过,他们只看得见眼前大儿子这一股是日子好过了,可以后呢?靠别人施舍的日子能有个准数?
麦香深知叶大福心里的失落,所以,为了叶大福和赵氏,这一次,她也不能插手这件事,看刘氏和叶铁柱会不会把心放正一些。
刘氏听得麦香如此一说,便猜到了麦香的心思,大概也是不愿意。她没有麦香想的这么多,这么远。她只是觉得,当初一粒粮食都不要也是麦香主动提出来,当初麦香还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呢,怎么如今吃穿不愁反倒小气起来呢?就不知顾着点这个大家呢?
不过刘氏可不敢得罪麦香,她还指着麦香从万家打点秋风呢,五福还指着麦香挣点银钱呢,不然的话,哪里去寻摸他成亲的银子?这些,比起两亩地的收成还是大一些。
“那就算了,当我没有说,这粮食还是给你们吧,你们这一家子也是要吃饭的。”
刘氏说完,没等别人说话,起身要走,刚走两步,又回过来看着叶大福说道:“儿子呀,娘不是不惦记你们,只是觉得,今年五福要成亲,你们的日子又强一些,想从你们这匀一点,你一向顾着这些弟妹,我也就没有多想。”
刘氏也看出来,儿子伤心了,想解释几句,可是这几句解释,反而让叶大福心里更堵了,他难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过从别人的兄弟那匀一点?不说别的兄弟这匀,就是从自己打猎的分成这留一点也行啊,也不至于这些个孩子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穿过一件新衣。
“爹,我五叔说的那户人家条件不好吗?”麦香见刘氏走了叶大福还低着头,便故意问道。
“估计是没有什么陪嫁,家里条件好像比咱们还穷。”叶大福叹口气。
麦香一想也是,正经的农民,有几家不穷的,听叶大福的意思,前些年取消了人头税,摊丁入亩了,农民们都抢着生孩子,以为生了孩子就有劳动力,有了劳动力就能有收成,有了收成就能有好日子过,却忘了,这地里的收成跟人口的增长可是不能等同的。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差,孩子能正常长大的概率也不大,所以,现如今,几乎家家有一堆的孩子,可是真正有好日子过的能有几家?
“对了,五福去把树砍回来了吗?”麦香想到她的牙刷还没有影呢,她还等着这牙刷挣钱了好盖房搬出去呢。
“没有,这个时候他哪里有空?”
麦香听了没吱声,想着回来还没有去看过曹雪芹和柳蕙兰,便一样捡了点东西,让麦黄拿着一匹花布,来到隔壁了。
“麦香,你回来了?听说你去了什么格格家?”柳蕙兰正在院子里晒衣服。
“连你都知道了?”麦香倒是没有想到这消息传得这么快。
“村子里都轰动了,昨日你先生回来便听说了,还问我知道是谁家吗?”
“章佳家。”
麦香说着跟柳蕙兰进了屋,把东西放在了灶台边。
“你又给我送东西来,你自己留着吃吧,你家人多,我现在日子宽松了些,你先生一个月还有点米粮贴补呢。”柳蕙兰在麦香的帮助下,也会算计着过点日子了,家里还养了两只下蛋的老母鸡呢。
“婶子,你帮我替麦黄量量身子,裁一身夏衣。”麦香把麦黄推到柳蕙兰身边,这次再不给麦黄做一件新衣服,麦黄只怕又得噘嘴了。
把麦黄打发走后,曹骥也醒了,麦香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看着柳蕙兰裁剪。
“先生呢?”
“今儿一早,也去了京城,去看他表叔表婶了。”
“先生的表叔是谁呀?”麦香想起来纠结了自己好几天的难题。
柳蕙兰对麦香的好奇心也是见怪不怪了,笑了笑,说道:“说来也是命苦,好好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竟然沦落到在别人家做了多年的下人,还好,如今总算熬了出来。”
“婶子,你还没有告诉我是谁呢?”
“是你先生的祖母那边的亲戚,想当初,这李家跟我们曹家一样,都是士族大家,同在江南为官,一个是江宁织造,一个苏州织造,康熙爷在的时候,可真是圣恩浩荡,康熙爷南巡的时候,还住在我们曹家,可是后来,轮到雍正爷的时候,我们两家先后倒了霉,这李家的老太爷,还被发配了,死在他乡,李家的家人都被充了奴籍,卖的卖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李家大儿媳,也就是先生的大表婶则被打发进了富察家做下人,这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李家,是李煦,麦香当然记得这李家是曹寅夫人的娘家,不但如此,这李煦还有一个孙女从小在曹家寄养,这个姑娘据说就是史湘云的原型。
不但如此,麦香还知道,后世红学家不少人认为这脂砚斋的原型就是史湘云的原型,连红学界的泰斗周汝昌都这么认为。
如果麦香没有记错,好像是说柳蕙兰死后,曹雪芹又回了一趟南京,遇到了守寡的李家表妹,两人又走到了一起,共同创造了这部伟大的巨著。
可麦香不这么认为,这个时候,柳蕙兰还在曹雪芹身边,可是脂砚斋已经有了初评,两年后,《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手抄本也就流了出来,所以说,这脂砚斋不可能是这李家表妹。
“婶子,这李家现在还有什么人呢?”麦香想知道是不是李家真有一个这样的女儿。
“这大表叔如今是熬出来了,借着富察家的光,日子倒也勉强能过,有一个儿子和女儿,这儿子现在娶妻生了子,这女儿,”柳蕙兰顿了顿,接着说:“这女儿也是一个命苦的。”
麦香一听,这李家的表妹跟史湘云也不像啊,并不是从小父母双亡,会是同一个人吗?听柳蕙兰的口气,这李家表妹肯定还有什么故事没有说出来。
麦香不知道,在自己的帮助下,这柳蕙兰还会不会早早离开人世?这曹雪芹还有跟李家表妹重续前缘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