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知道自己要去见皇上,麦香还是有点小小的兴奋,也有点小小的虚荣,不知这位从电视里看过无数版本的号称最英明睿智的皇帝见到自己会问些什么,而自己的愿望是否又能实现呢?
到了宫门口,麦香刚要下马车,乌拉多敏拉住她,不无担忧地说道:“记住,进了宫,皇上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尽量顺着他。”
“这个我知道。”麦香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掀开帘子,只见有一个太监在宫门口等着,见到乌拉多敏忙说道:“可算来了,赶紧的吧,皇上正等着呢。”
“还请王公公多关照些。”乌拉多敏说完,忙给这位太监塞了个红包,太监倒是也不推脱,很快就放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麦香跟着这太监进了宫门,才知道乌拉多敏不跟自己进去,只是在宫门口等着。
话说这个宫门麦香也不认识,跟自己后世见到的太不一样,不过从太和殿门口过的时候麦香还是找到了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也不知拐了多少路,这才进了一道门,麦香抬头看见了“乾清门”三个大字,进去后没多久,便看见看“乾清宫”的门匾。
一路上都是太监宫女,麦香也不敢四处张望,倒是发现一点,就是这些宫女们的长相实在很普通,麦香跟她们一比,倒像是一堆狗尾巴草里的一株四叶草,还是草,不是花。
战战兢兢进了乾清宫的大门,麦香刚抬头看见了那块著名的“正大光明”牌匾,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龙椅上的那个人,就听见身边的太监喊道:“低头,跪下。”
麦香忙低头跪下,腹诽了一句,说道:“民妇万叶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麦香一着急忘了乌拉多敏教自己的话,顺口把电视里看到的说了出来。
“抬起头来。”
麦香再次腹诽了一句,抬起头来,想顺便打量下那个高坐龙椅上的人,可惜,距离有些远,又不敢盯着看,只觉得金光闪闪的,不过貌似这乾隆长得还不错,比康熙爷的画像好看多了。
乾隆见了麦香的长相颇有些失望,倒是觉得对方的这双眼睛还有几分灵动,居然还敢盯着他看了一眼。
“你就是万叶氏?”
“回皇上,是的。”
这不废话吗?
“你是怎么认识礼亲王福晋的?”
“回皇上,是在卧佛寺送壁鞋的时候认识的。”麦香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问什么答什么。
“朕听礼亲王说,你打算捐出五万两白银陪着你丈夫去西域,朕能问问为什么吗?”
“一是不想跟他分开,二来也是想为皇上分忧。”
“为朕分忧?说来听听。”
“皇上派我相公筹集军粮,我想,这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不论战争结束还是没有结束,军粮都是一个必须解决的现实问题。听说西域地大物博,幅员辽阔,尤其是天山脚下的土地,十分肥沃,可惜,那边人烟稀少又不善耕种,所以土地常年荒芜着,小女子以为可以以兵团的形式,让驻军士兵一边屯田耕种一边操练演习,做到生产与战争两不耽误。”
其实,麦香说的问题乾隆不是没有考虑过,问题是这话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这就不得不让乾隆深思了。
“这番话,是有人教你的吗?”
“回皇上,没有。”
“说到为朕分忧,朕记得好像这是你第三次这样做了,第一次是种牛痘,第二次是山西的煤矿,这次你又捐出五万两白银,这样吧,你替朕做了三件大事,朕也替你做三件事,你想仔细了,想要啥?”
麦香没想到这皇上的思维也比较跳脱,想了想,磕头说道:“小女子谢皇上的恩典,小女子只想要皇上的一样东西。”
“哦,是啥?”乾隆觉得有几分兴致了,没想到这个女人不但不贪,貌似还很聪慧。
“小女子只想求皇上的一幅墨宝,小女子的愿望就做一名逍遥自在的书商,愿天下的读书人都能深得书中三味,所以小女子的书铺叫‘三味书铺’,小女子想请皇上赏一块牌匾,三味书铺的牌匾。”
麦香不是不想再提两个要求,只是自古君王都反复无常,麦香如果提出来让怀慈不去西北,只怕会让他作难,毕竟朝会上已经决定的事情,怎么能出尔反尔?
再说了,这难保不是乾隆试探自己的意思。
至于麦香说的跟着怀慈去西北,麦香冷静下来,也觉得这个想法的确不现实,怀慈是跟着部队送军粮,时间很赶,一路舟车劳顿不说,只怕还会碰上土匪敌人,麦香手无缚鸡之力,又带着一个孩子,的确是去添乱。
而且,麦香听了怀慈的分析,乾隆既然让吏部的人处理《石头记》一事,也表明乾隆是有意放过他们,麦香索性求一个皇上书写的门匾,以后谁还敢说三味书铺卖反书?
所以,思忖片刻,麦香只提了这一个要求。
“你可想好了,真的只要一个门匾?”乾隆掩饰住脸上的笑意,问道。
这个女人果然没有令他失望,难怪永恩会如此看重她,居然会想到用这样不战而胜、一劳永逸的方法才为自己度过难关。
“想好了。”麦香没敢抬头。
“你抬起头来,朕听说你是打算去跟着你相公去西域的,怎么又反悔了?”
“回皇上,小女子不是反悔,是认清现实,相公这一去是公务,公务自然比小儿女情长要重要得多,如果相公此去西域无归期,皇上打算派他驻守西北,那么待他稍稍安定下来后,待小女再稍稍大一些,我会带着小女去西域跟他团聚。如果他只是押送一趟粮草,小女子在家安心等他归来便是了。”
“你恨朕拆开你们夫妻两个吗?”乾隆想起一年前他问过怀慈一个相似的问题,如果革去功名怀慈会不会恨不恨他,他有些好奇这个女人会不会说实话。
“一开始有点,后来又想明白了,国家国家,没有国哪里来的家,如果每个人都像我这么想,都想着拖自家男人的后腿,那么战争来临的时候,谁来保卫我们的国家和百姓?章佳夫人就是一个好例子,阿桂大人在西北好几年了,从没有听章佳夫人抱怨一句。这是男人的事业,相公能为皇上分忧,这是他做臣子的荣幸。”
麦香的话越说越溜,差点连歌词都背出来了。
“嗯,既然你这么明白,就让你男人在西北待满五年,一年后你去找他吧。”
“是,多谢皇上成全。”
麦香听了咬牙,可是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还得磕头谢恩。
谁叫人家是皇上,自己在他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吧?
乾隆看着麦香的镇静有些奇怪了,这明明是一个乡下女人,这气度却一点也不像,虽然不是很懂规矩,但是该有的礼数却一点没有缺。
想到礼数,乾隆又想到怀慈跟万家的恩怨,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万怀慈不肯原谅江氏,所以才会有去年给他出的难题,没想到他放过了怀慈,怀慈仍是没有放过江氏,所以他才会想着给怀慈一点教训。
“朕想知道,如果你们知道对父母不孝顺的代价会有这么大,你们还会这么做吗?”
“回皇上,这个问题我也曾经问过相公,也问过我自己,如果再来一遍,我们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因为,在小女子看来,这跟孝顺不孝顺不矛盾不冲突,我们只是觉得,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不能因为她是母亲,我们就无条件地纵容她,事实上,这不是为她好。一个家庭如果长辈做错事还任由她继续错不纠正,那么这个家庭隐藏的矛盾就会越来越深,万家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万家这么做,不但让相公的才华被埋没人身被摧残,另外过度纵容溺爱万志高的后果就是他的心理过于脆弱,不能正视自己的不足与缺陷,才会酿成今日的祸端,如果这次不是歪打正着把他逼出来,只怕京城还会有更多无辜的商人受到连累,恐怕这不是皇上想看到的吧?”
麦香说了一大篇,半天没有动静,也不敢抬头看,过了许久,才听到龙椅上的那位“哼”了一声。
“只怕,你是想连朕一块教训吧?”
“不敢,小女子多言了。”麦香的后背有些湿了。
从乾清宫出来,麦香抬眼看了看头顶的蓝天,突然有些重见天日的感觉,看了看手里的卷轴,这一趟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什么,皇上同意了你去西域?”乌拉多敏的眼圈立刻红了。
“我找皇上求情去。”永恩就要下马车。
“姐夫,别去了,自古以来雷霆雨露皆是皇恩。”
永恩听了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特别想揍人,可是一拳出去,却不知该打向哪里。
“妹妹,这可如何是好,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常常方圆几百里连一个人烟也没有,军队也没有女人,你一个女人去了,这,这。。。”后面的话乌拉多敏说不出来。
“姐姐,先回去吧,这事先别告诉我相公,让他安心地出发吧。”麦香握住了乌拉多敏的手,她的确感念对方的情谊,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把永恩推进火坑,毕竟,他虽然贵为礼亲王,但是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