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和孙氏听了九凤的话索性进了屋,也看了看炕上那箱子上的大锁。
孙氏笑着说道:“娘,我一早就说了,大哥看着老实忠厚,说不定早就藏心眼了,麦香一个孩子能挣到多少钱,还不是大哥私下不知从哪里挣来的?”
“就是啊,娘,这事一定得问问清楚。我们可是老老实实的,从来没有藏过私心。”钱氏忙补了一句。
“你们两个又瞎说什么,这钱真是大丫挣来的,我们孩子她爹什么时候藏过私心,娘,你最清楚了,你老人家可要说句公道话。”赵氏又急红了脸。
“我家大丫现在跟隔壁夫子家的娘子学针线还学识字,她都会认好些字了,也会数数,会算账,聪明着呢。”赵氏见大家不信,又补了一句。
“娘,这个是真的,刚才大丫还在这里拿了二十文铜钱教二丫几个小的数数和算数,我和五哥八哥都在这听着,大丫确实不一样了,念过书的人感觉太不一样了。”九凤替麦香分辨了几句。
“这算什么,我大姐说话才叫一个本事呢。”麦黄说了一半,又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摇摇头,一副我什么也没说的表情。
“麦黄,你说说,你大姐怎么说话本事了?”孙氏哄着麦黄。
麦黄仍旧捂着嘴摇头。
刘氏本来也只是想了解一下麦香到底是做什么了,并没有想为难老大家的意思,这会见孙氏和钱氏一直盯着这铜锁,真要翻腾出什么事情来,只怕对老大家没有一点好处。
不管怎么说,麦香能挣钱了,对老大家是一个助力,她也不忍心看着这几个孩子一年到头身上都是一件破破烂烂的旧衣服。
当初说好了,各家女人冬闲挣的钱归自己,所以一年的四季衣服就归她们自己置办。
刘氏心里明镜似的,如果冬闲女人绣花挣的钱收上来了,这两个儿媳妇肯定会找各种借口不做的,还不如就让她们自己收着,揽一项事情包了,这样的话,她们自己也愿意,做起来也有心气。
赵氏不会绣花,老大家的一年到头靠编草鞋也挣不了几个大子,所以麦香她们很多年没有穿新衣服了,都是改的九凤的旧衣服,麦香穿不了给麦黄,麦黄再给麦青,到最后,这衣服上都是补丁撂补丁,看不出原色了。
想到这些,刘氏开口说:“老二家、老三家的,你们也听见了,这钱是大丫挣来的,至于大丫怎么挣来的,你们也别管了,横竖跟你大哥没关系。都出去吧,闹腾了大半天,我又头疼了。”
刘氏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掀了门帘出去了。
刘氏出门走后,钱氏和孙氏见赵氏气鼓鼓地瞪着她们,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起身离开。
再说麦香跑到隔壁,柳蕙兰正躺在炕上哼哼,婆子在外面烧热水,麦香拿了一条手巾,替柳蕙兰擦拭身子。
“婶子,这会先别用力,省点劲,一会稳婆就该到了,没事的,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一个大胖小子的。”麦香为了安慰柳蕙兰,提前告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儿子。
“你,你怎么知道是儿子?”柳蕙兰扯了扯嘴角,想笑也笑不出来。
“猜的,我嬷嬷不是也说你这胎相是男孩吗?婶子不信我的话还不信我嬷嬷的话吗?我嬷嬷可是生了八个儿子的,肯定有经验。”麦香一边陪着柳蕙兰说笑一边再替她按摩按摩身上。
麦香只是从电视里看过生孩子的过程,知道这个时候有人陪在身边,产妇的精神不至于太紧张,这样的话生孩子也能轻快些。
“先生,先生在家吗?”外面有男子的喊声。
“两位爷来了,先生出门了,奶奶这动了胎气,麻烦两位爷骑马快去找找先生吧。”外面的婆子说道。
“好好好,你留下来尽心照顾她,我们出去找人。”
麦香听了掀了门帘出来,一看对方居然是敦敏敦诚兄弟两个,两人看见麦香,均是一愣。
“你们两个骑马,一个去找先生,一个去长宁镇方向,我爹雇驴车去找稳婆了,肯定没有你们骑马快,把稳婆接来是最要紧的。”麦香吩咐说,事从紧急,人命关天,她也顾不得避嫌。
麦香说完又进了屋子,陪着柳蕙兰,约莫二刻钟后,敦敏带着稳婆来了。
稳婆进门后把麦香先撵了出去,让婆子进去伺候,麦香也不敢离开,敦敏也不敢离开,两人守在院子外面。
“姑娘你是谁?”敦敏一开始以为麦香是曹家新买的丫鬟,后来又觉得不对劲,如果是丫鬟的话,那天她怎么会去卧佛寺卖东西,而且方才她好像提到她爹。
“我是隔壁的邻居,曹先生曾经救过我一命。”
“你念过书?”
“跟着师娘学了几天认字。”
“你会做什么?”敦敏打量下麦香,这也是一个穷人,比先生家还穷,真是可惜了,那天听她说话,倒是有几分见识。
“我会做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太空泛了些,麦香一时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那天见你去卖东西,好像是什么花篮,你会编这些?”
“哦,不会,那是我爹编的,我拿去卖。另外,还有壁鞋,是挂在墙上的壁鞋。”麦香解释了一遍什么是壁鞋。
敦敏正要说什么,敦诚带着曹雪芹回来了,这时,房内也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蕙兰,蕙兰。”曹雪芹激动了,刚要冲进去,被敦诚拉住了。
“先生,现在还不能进去。”
婆子出来笑着说:“恭喜先生,奶奶生了一个胖小子。”
“真的?”曹雪芹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你现在终于有后了,可惜,老太太没有等到这一天。”敦诚的眼圈似乎也红了。
“我也有后了,老天,我有后了,有后了,祖母,你老人家听见了吗?我也有后了,你老人家有后了。”曹雪芹仰天长叹,热泪长流。
麦香听了这话,细一琢磨,觉得这曹雪芹应该是曹顒的儿子,否则的话,他为什么会单单提到他祖母,而不是他的父母?
曹寅只有一个儿子曹顒,所以曹寅的妻子才会殷切地希望曹雪芹有一个儿子好延续曹寅的血脉,至于曹頫的儿子,虽然名义上也是曹寅的孙子,但是这血脉,毕竟差了一成。
曹雪芹以三十大好几的年龄喜获麟儿,这在古代来说确实是晚了些,一般人家这样年龄,差不多都当祖父了。所以也难怪曹雪芹会如此激动。
麦香此刻想到了那场该死的痘疹,会是在哪一年发生的呢?
印象中,曹雪芹死的时候据那位私塾先生张宜泉说是“年未五旬而卒”,应该还有十来年的时间,麦香能做些什么呢?
“你想什么呢?”敦敏见麦香苦苦地思索什么难题,觉得这十来岁的小丫头处处透着古怪,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啊?我。。。”
麦香还没说完,叶大福在院子门口问了一句,“大丫,你婶子怎么样?”
“爹,婶子生了一个大儿子,母子平安。”麦香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跟着叶大福回家了。
路过院子里拴着的两匹马,麦香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这敦诚敦敏明明还能买得起马,应该不是穷人。
麦香走后,敦诚、敦敏稍后也向曹雪芹告辞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不适合留下来。
曹家孩子洗三的时候,叶大福一早跟着他那些伙伴进山了。
麦香倒是没有想到,来给曹家孩子洗三的人数还不少,曹家的院子里停了有三四辆马车。
麦香是在马车走后才进的隔壁院子,正进去时,听见曹雪芹跟柳蕙兰在说什么“自从表兄走后,这门亲戚,也就这样了,这表嫂又是一个继室,能有几分情面?”
“谁说不是呢?他家现在这样还算好的,二姑太太那家的表兄,才真真让人说不出话来,老爷所托非人,白可惜了老太爷的那些藏书。”柳蕙兰说道。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稍后,柳蕙兰接着说道:
“可惜,这孩子来的晚了些,王爷没有看到你有了儿子,他这一走,也三年了,若王爷还在,我们也不至于艰难至此。”柳蕙兰的声音有些哽咽。
麦香此时已经明白了,柳蕙兰口中的王爷指的是平郡王福彭,是曹雪芹大姑母的长子,听柳蕙兰的意思,他对曹雪芹还算照顾,只是可惜三年前没了。
曹雪芹还有一个姑姑也嫁给一位王爷,曹家被查抄前,曹頫曾经把曹寅的藏书转移到这二姑太太家,可惜二姑太太的儿子不承认了。
麦香正犹疑该不该进去时,婆子掀了门帘出来倒水,麦香只得跟着她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