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见了忙摆摆手,笑道:“我那些算什么仕途经济?我不过是听多了你们的谈话,信口开河,胡乱瞎扯几句。倒是纪先生这段时间来,一直对怀慈勤加指点,不吝赐教,让怀慈这次受益不少。”
“赐教不敢当,确切地说,我们这叫探讨,相互探讨。”
“哈哈,我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小女所说的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吧?纪探花在赐教的过程中也受教于人,可喜可贺,纪探花的人品才学让曹某佩服。”
“也让麦香佩服。”麦香的确没有想到,以纪晓岚今日的地位,还肯把姿态放这么低,的确很难得。
“今日最高兴的是小弟,小弟没有想到,能结识到二位这么才华横溢的前辈,今儿一定要痛快喝几杯,不醉不归。”永恩举杯笑道。
“才华横溢不敢当,说起来惭愧,在下只是一个俗人,真正才华横溢的是曹先生,曹先生的才情和人品才是在下仰慕的,曹先生的爱好研究之广泛,纪某只得一鳞半甲。”纪晓岚摇头说道。
“这个小弟也有所了解,听闻曹先生对诗词、字画、金石、园林、美食、中医等都有涉猎,小妹不止一次提到她的先生,是如何一位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奇人。”永恩也笑道。
“我那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像纪先生这样的大才,堪当治国治民的良才。”曹雪芹也摆手笑道。
他一向厌恶那些仕途经济学,但是对纪晓岚的学识和人品,他的确很欣赏。
“先生妄自菲薄了,自古以来,能流芳千古的大都是一些像李白、杜甫、苏轼、王安石等这样视功名如粪土的文人,苏轼能在历史上有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靠的是他在文坛的地位,而绝非是他治国的功绩。还有那个最著名的落第诗人张继,如果他没有落第,他能留下‘月落乌啼霜满天’那样的千古绝唱吗?所以先生尽管放心,在历史的长河中,先生绝对是一颗耀眼的明珠。”
麦香说完,见几双眼睛都带着研究的意味看着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一激动,大概又说错话了。
“麦香姑娘的见解的确一针见血,纪某惭愧,纪某的见地竟然还不如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若干年后,曹先生的名字必然被历史记住,而纪某,只能被遗忘在厚厚的史册中,如果有幸被人翻到,哦,原来清朝还有一个探花叫纪晓岚啊,来来,为曹先生的大才干一个。”纪晓岚举起了杯子,虽是自嘲,但是也洒脱。
此时的纪晓岚,只是对麦香前面的一番话觉得惊讶,这番话颠覆了他对功名利禄的认知,毕竟十年寒窗苦,谁不想一朝金榜题名,然后闻达于天下,至于麦香后面关于曹雪芹的那番话,他倒没心里去,他还不知道曹雪芹在写书呢。
“见笑,见笑,见过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但是闺女夸爹夸成这样的,麦香,你也这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爹为有你这样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闺女干一杯。”曹雪芹大笑后,喝干了杯中酒,。
“舍妹的一番话,也让我刮目相看,看来舍妹总算没有辜负先生的教导。”永恩一直以为麦香没有正经念过多少书,但是这番话说出来,永恩知道自己错了,麦香绝对不是一个粗人。
“教导谈不上,不过闺女,你应该向纪先生认一个错倒是真的,你不能为了拔高干爹,把你师傅踩下去了,你师傅才是有大才之人。”曹雪芹担心麦香说话得罪了纪晓岚。
“纪先生对不起了,小女子见识浅陋,方才所说的多有偏颇,其实,历史上也不乏很多有名的将相之才,他们的名字也流芳千古,比如文天祥,比如岳飞。”
“谁敢跟他们比,一个是‘留取丹心照汗青’,一个是‘笑谈渴饮匈奴血’,这等文才武略,纪某自叹不如。”
“纪先生,你也会有这一天的,你虽然没有武略,但是你的文才不输于他们。纪先生,小女子斗胆断言,用不了多少年,纪先生必定是文坛的泰斗,学界的领袖,是天下学子仰慕的一代宗师,而且将来纪先生所做的事情,不光是能流芳千古,只怕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哈哈,我才算领教了曹先生方才那句话的意思,这天下间能把自己师傅夸成这样的,麦香姑娘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来来,曹兄,为咱们两个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爱徒干一杯。”
“曹先生、纪先生,舍妹虽然年龄小,但一向是个福星,说出来的话,虽不中却也不远,小弟相信,两位高才,他日必有一番大作为。”永恩也举起了杯子。
他虽然只看过了《石头记》的前二十回,但是以他二十多年读书经验来看,这书要推出来,曹雪芹扬名天下是早晚的事情。
“哈哈,这兰亭主人疼爱妹妹的程度,绝对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一个‘松香、竹香、梅香都不及麦香。’哈哈,今儿真是痛快,来来,喝酒。”曹雪芹拍着桌子狂笑道。
“怀慈有幸,能有这一瓣麦香,怀慈代我未过门的妻子敬大家一杯酒,多谢三位对麦香的厚爱。”怀慈站起来举杯敬酒。
“哈哈,今日这等场合,岂可有酒无歌,待我给各位击缶助兴。”曹雪芹喝到兴奋处,拿着筷子在餐具上敲打,一边击打一边高唱。
麦香至此才完全明白了,难怪后世的人都称曹雪芹为性情中人,他的确是一个很随性、随心的人。
永恩听了一会,他也用筷子敲了起来,随着曹雪芹的节奏,一块唱了起来。
“小弟,你怎么会这几句唱词?”
“哦,这个曹楝亭是我十分景仰的一位前辈,对了,先生也姓曹,也会唱他的曲子,莫非先生跟曹楝亭有什么渊源?”永恩不动声色地问道。
“在下惭愧,那是先祖父。”曹雪芹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他也看出来了,这个礼亲王对他并无恶意。
“失敬,失敬,我说曹先生才华出众,原来是有家学渊源,前江宁织造曹寅,听说他藏书颇丰,有很多的孤本和善本,纪某恨不得一见,今日见到曹寅的后人,也算了了我平生的一桩夙愿。”纪晓岚一听曹雪芹是曹寅的后人,肃然起敬。
“可惜,那些书籍都散落不知何处了,曹某惭愧,愧对祖先。”曹雪芹说到这,心情不由得低落起来。
“纪探花抢着把小弟的话说了出来,曹先生,令先祖的著作小弟基本收集全了,曹先生若想要的话,来日小弟可以送先生一套。”永恩忙打岔说道。
曹家的藏书流落何处,他多少知道些,只是这些话题太沉重了,说出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必坏了众人的兴致呢?
“如此,曹某先多谢了。”
“纪某厚颜,也想一睹为快,不知兰亭主人可否也送纪某一套。”纪晓岚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永恩的用意?
“没问题,只是,小弟厚颜,想求纪探花的字画一幅,不知可否?”
“哈哈,兰亭主人有命,绝不推辞。”
“纪先生,你别忘了还有我家的书铺,纪先生,我家的书铺想换一个名字,叫三味书屋,你看可好?”
麦香突然想到,如果有纪晓岚题写的三味书屋牌匾,怀慈的书铺是不是生意会更好些,没办法,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大俗人。
“三味书屋?读经味如稻粮,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这个名字还真不错,三味书屋,怀慈小弟,你的悟性不错,你可要好好领略这个中三味。”纪晓岚意味深长地看着怀慈说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觉得怀慈的悟性还不错,只是基本功不扎实,所学知识不连贯,又似乎有些贪多嚼不烂。
他不清楚怀慈的身世,但是也猜到他应该不是在私塾或书院接受过系统连续的教育,为此,他觉得多少有些遗憾,现在怀慈选择的这条路,要比旁人多付出几倍的辛苦。
“多谢先生教导,怀慈当牢记在心。”
“你既叫我一声先生,以后每日你来我家阅微草堂,我正式收你为弟子,只是,我每日只教你一个时辰,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纪晓岚说道。
怀慈听了忙跪了下去,端了一杯茶,高高举过头顶,说道:“怀慈给先生敬茶。”
麦香也没有想到怀慈有这等运气,怀慈要走科考这条路,能拜纪晓岚为师那是天大的福分,想到这,麦香也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也端起一杯茶。
“麦香也敬师傅一杯茶。”
“来来,曹某代小女小婿敬纪探花一杯,还望纪探花多多费心,不吝赐教。”曹雪芹端起了杯子。
他也为怀慈开心,怀慈在黄叶村没少找他请教学问,但是对这些经义八股的东西曹雪芹真心不擅长,所以怀慈能拜纪晓岚为师,的确是怀慈的运气。
“如此说来,小弟也该代舍妹和舍妹夫敬纪探花一杯酒,两位先生若看得起我永恩,我礼亲王府的大门随时朝两位先生打开。”永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