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正思索时,只听老太太骂道:“趁早歇了这念头,你当那宫女是什么好差事,一年也见不到孩子几面不说,一个没伺候好主子,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侥幸能熬到放出宫的日子,闺女出来成老姑娘了,想聘一户好人家也难。”
“娘,我还不懂这个吗?还不都是穷闹的?”赵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
麦香懒得听她们这些车轱辘话,觉得这家的女人除了老太太和小姨还有些见识外,别的都是一群鼠目寸光的糊涂人,当然也包括这具原身的老娘。麦香闭上了眼睛直接睡觉。
第二天上午,赵家给了一顿稀粥饭,便把大家打发了,赵家几个姐妹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平时日子都艰难,也没有分家单过,想串个门也不易,只能等二月二这天在娘家见一面,说点体己话,倒一下这一年的苦水。
麦香几个刚出了村子,便看到叶大福挑了一对箩筐等着,麦青麦绿便跑了过去。
“昨儿个庙会怎么样?”赵氏最先关心的是家里有没有进账。
“不怎么样,只卖出了三双。”
“这草鞋编起来也费事,两文钱一双都没有人要,一个那么小的篮子,就能卖到二十几文,哎,这有钱人跟没钱人就是不一样。”
回到家,钱氏和孙氏两家都没有回来,赵氏去上房打过招呼,便进屋躺着了,走了这半个多时辰的路,她有些吃不消了。
麦香刚要躺下,九凤过来了,问起麦香这次去姥姥家有什么趣事。
“老姑,我们去长宁镇了,我老姨在长宁镇给我们买了一块沙琪玛,真好吃。”麦黄抢着说。
“你就知道吃。”九凤捏了捏麦黄的小脸。
“对了,老姑,我们还看到了一户大户人家在买丫鬟奴才呢,好像是什么佟家。”麦黄为了显摆她不是光知道吃,忙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佟家?这家我知道。他们家祖上也是跟咱们一样,原先也是在镶蓝旗下的汉军旗,好像跟咱们家也认识,只是,这才七八年的时候,人家就起来了。”九凤听哥哥们和她父亲说起过佟家,所以知道点。
“老姑你怎么知道才七八年?”麦香问了一句。
“咱们是乾隆七年出来的,现如今才乾隆十六年,可不就是七八年的时间,不过听我爹说,佟家原先就底子厚。第一批出旗的要么是家里底子厚想出来置产业的,要么是家里人多穷的活不下去了。”九凤掰着自己的手指从乾隆七年数到十六年。
麦香听了这个信息,脑子里一直在思索这个时期历史上有什么重大的事件,可惜,她高中学的是理科,大学念的是金融,历史几乎一片空白,当然,上下五千年历史朝代多少还是知道点,加上清宫戏的泛滥,她对清朝的历史相对来说还是熟悉些。
突然,麦香心里咯噔了一下,清朝,乾隆年间,香山脚下,曹夫子,黄叶村,天哪,不会这么巧吧?自己家的隔壁住的是大文豪曹雪芹?
可是,要怎么才能确认对方是不是曹雪芹呢?姓曹的毕竟不是只有他一家,麦香又纠结了。
“麦香,你怎么了?自己一人在想什么呢?”九凤看了一眼有些不在状态的麦香,搞不懂了。
“啊?没什么,我想着昨天跟嬷嬷去看隔壁夫子家,他家的媳妇好像做得一手好针线,你去看过吗?”
“没有,我娘还一次也没有带我去过呢?他家夫子我倒是见过几次,还来给你瞧过病呢。”
“不如我们两个一起去他家看看吧。”麦香好奇了,心痒痒了。
“这?”九凤犹疑了。
“我也要去。”麦黄着急了。
麦香拖了九凤出门,到了隔壁的院子,正巧看见院子里有一辆马车,九凤忙拉了麦香回转身,说:“人家家里肯定来了贵客,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麦香也知道确实不是时候,只得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心,回了家。
连着两天,麦香也没有找到机会出门,因为叶大福带着五福去山上打猎了,钱氏、孙氏还没有从娘家回来,家里的事情只能轮到大房这边,而赵氏又是这种情况,麦香只好跟着麦黄接过了家务活。
好在煮菜糊糊这种活并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窝窝头是早就蒸好的,刘氏每天按人头数拿出来让麦香一热,也不难。
最难的是点火烧火,也有麦黄在一边帮着,麦香看了几天,也都学会了。
钱氏是在第三天回来的,孙氏是在第五天回来的,这几天,叶大福已经带着五福上了两趟山了,也只打回来两只兔子。
全家人再次聚齐的第一顿晚饭,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孙氏突然看着叶铁柱说:“爹,我想让麦苗去念几年书,行吗?”
“念书?”叶铁柱愣了,叶家的人都不识字,从来没有人念过书。
“是这样的,我这次带着麦苗回娘家,我娘家哥哥的孩子也送进了私塾,我瞧着念过书的就是跟没有念过书的不一样,就是将来去城里或镇里找个伙计的事做,念过书的也机灵些。。。”
孙氏的话没说完,就被赵氏打断了,“念书?那得多少银子?”
“大嫂,孩子念过书了,将来挣钱也快。我娘家村子里有一个在京城做伙计的回来说,他一年能挣十五两银子呢,做的好的话,年底掌柜的再给个红包,不比让孩子在家种地强?”孙氏对赵氏翻了个白眼。
钱氏也不说话,她才不像赵氏瞎嚷嚷,如果孙氏花自己的钱让孩子去念私塾,她没有话说,如果想从公中出钱,对不起了,轮次序也该她家的麦种去。
“爹,我娘家的人都说了,麦苗是个聪明的孩子,要是万一孩子出息了,能考个秀才什么回来,不也是给老叶家争光吗?”孙氏摸准了叶铁柱的脉门。
“送孩子念书我没有意见,只是,家里的条件你们也知道,我们手里是拿不出钱来的。这两天你们爹为了五福的事情,都上火了,逼着大福带着五福进了两趟山了。”刘氏先开口了。
“是啊,老三家的,你们有能耐,能把孩子供出来,是你们的福分,我和你娘还商量着,等你们几个都娶了媳妇,我们叶家也修一个家谱。说起来都是你们娘的功劳,给我们叶家开枝散叶了,叶家不再是我一个孤儿了。”叶铁柱叹口气。
“爹,修家谱的事倒好办,等麦苗念书了,会写字了,也不用请外人修,咱们自己就能修了。爹你还记得爷爷的名字吗?”三福问。
麦香这才知道,叶家祖上是清军入川后归顺的,当时四川遭遇清军大规模的屠杀,叶家只留下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不知什么原因幸免于难。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进了镶蓝旗做了一士兵,跟着镶蓝旗回了北京。
说来也怪,自从叶家祖上归顺后,人丁一直不兴旺,连着三代人,都是留下一个幼子或遗腹子后战死沙场。
第三个是叶铁柱父亲,死于康熙年间的一场战争,那时他才刚出生没多久,母亲是在他十岁那年走的。幸好,当时他们仍在旗籍,每月有一定的银钱粮米,所以倒也没有吃什么苦。
叶家的魔咒是在叶铁柱手里打破的,叶铁柱的妻子刘氏一口气生了八个儿子,虽然活下来五个,但是叶家是确确实实人丁兴旺起来了,所以叶铁柱才会选择出旗。
因为那时他们旗籍的待遇已经下降了很多,旗人人口日益繁盛,兵丁的数目是有定额的,家里只有大福一个人补了缺,养这么一大家人,处处捉襟见肘,他以为出旗了凭着这些儿女还不能置下一份家业?谁知竟然还不如在旗时的光景,叶铁柱也觉得有些愧对儿女。
“爹娘,我的意思是,麦苗念书,能不能家里负担一部分,我们自己负担一部分,全靠我们自己,我们也确实供不起,孩子也不是我们两口子的,念书出息了,是整个老叶家的荣耀,不是吗?”孙氏不死心,提出了她的想法。
麦香见赵氏又要咋呼上了,忙扯了扯她袖子,不让她开口。
“干嘛,死丫头,不让我说话,你知道你爹上一趟山打猎有多危险吗?我一天到晚在家有多担心吗?凭什么你爹辛辛苦苦挣点钱,我们自己一文都不舍得花,给五福娶媳妇我说不出话来,可是给麦苗念书我绝对不同意。”赵氏挣脱了麦香的手,嚷嚷起来。
“大嫂,你这话就有些过了,什么叫大哥挣的钱?大哥是挣钱了,可是你们家孩子也多啊,我们家二福不也是一天天在外面辛辛苦苦的,家里的哪样农活能离得了我们二福?”钱氏也开始表功了。
“大嫂,二嫂,你们要这样说的话,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我家三福哪点比大家少干了?我们家才一个孩子呢,我们说什么了?”孙氏也不是那副慢声细语的语气。
麦香一见这样,索性不管赵氏了,闹吧,闹吧,闹大了分家才好呢,分家自己也不用考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