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见怀慈哭得有些难以自已,便下炕去打了盆热水,拧了一条手巾递过去,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不是你和你娘的错,要怪,只能是怪你爹没有担当,辜负了一个好女人。以后,你好好赚钱,把日子过好了,就是对你娘最好的回报。”
“你不懂,我说了我是一个坏人,我比我爹还没有担当,我爹好歹给了我一个机会出生,可是我,我,我连一个生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一尸两命啊。这辈子,我还配做人吗?”怀慈抱着麦香嚎啕大哭。
麦香总算知道他的心结,原来他心里背负了这么沉重的负担,只是,这怀慈看起来也不大,怎么差点就做了父亲?是已经成过亲还是跟丫鬟?
麦香想到这,本能地想推开他,可是一看他哭成那样,麦香又忍住了。
因为她想起来他生病那一次,麦香把他丢下了,结果回来时看见他一边哭一边以头磕墙,估计他也是在心里压抑很久了,不然的话,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
麦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过了好一会,怀慈总算平静下来,自己下炕洗了个脸,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我是哥哥,却每次都在妹妹面前丢脸,我也不知怎么了,见到妹妹,就觉得很亲近。”
“这有啥,我也不是没有在你面前丢过脸,彼此彼此。这人,谁都有喝口凉水塞牙的时候。好了,别多想了,洗个脸,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太阳会照常升起,我们也会照常生活,最好是笑着生活,笑给那些希望我们哭的人看。”
麦香此刻已经明白,这怀慈不是一个孤儿,而且,听他的意思,家境应该还不错,不然的话,家里也不会丫鬟。
“你爹,放心你这样在外头?”麦香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怀慈听了苦笑一下。
“我爹是一个糊涂人,什么都听她的,我娘没了,也说是得了痨病没得,也把我扔在那个小院里,怕给一家人过了病气,这一扔就是三年,要不是我娘有个好姐妹,想着给我送口吃的,我也许去见我娘了。八岁那年,家里长辈想着也把我送进学堂,我为了要出人头地,拼命地学,也因此又引起了她的警觉。”怀慈说到这里,脸突然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咬着牙,拧着眉。
麦香伸出了手去,抚平他的眉头,他这才意识到不对,放松了脸上的表情,看着麦香说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没事,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相信你不是坏人,这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你也只是一个受害者,一个可怜的人,我们睡觉吧,不说了。”
怀慈听了抓住了麦香的手,顿了一会,又开始讲述他的故事,只是,这一次,他平静多了。
原来,在怀慈十五岁那年,他的嫡母送了两个漂亮丫鬟给他,怀慈一直提防着,没有让丫鬟爬上他的床。可是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终于有一天在怀慈喝多了后醒来时,那两个丫鬟都在他的床上。
彼时怀慈自己都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可是不管怎么说,两个丫鬟都躺在了他的床上是不争的事实,家里的长辈气得都大骂他一顿,骂他小小年纪就不知道学好。
原本,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一个月以后,有一个丫鬟怀孕了,这件事情又摆在了怀慈面前,怀慈想起了他母亲的身世,不想让那个可怜的丫鬟跟他母亲一样,也不想让那个可怜的孩子将来跟他一样,于是,他说要娶这个丫鬟,这件事情当然又掀起了轩然大波,长辈们怎么会允许他娶一个丫鬟?最后的结局是给了那可怜的姑娘一碗堕胎药,于是,那可怜的姑娘和那个可怜的孩子,就这么成了炮灰。
“你说,我是不是没有担当,我是不是一个坏人?两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死在我的手里,打这以后,我再也不要女的伺候了。”
“这要看怎么说,都说冤有头债有主,那位姐姐心里也一定明白,你也有你不得已的苦衷,说起来,你也是一个受害者,要怪,也只能是怪那个操纵这一切的人,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错了,在长辈眼里,她是温良贤惠的儿媳,在我父亲眼里,她是善良大度的嫡母,对庶子庶女是有求必应,关怀备至。”怀慈说完冷笑一下。
麦香见怀慈说了这半天,才说到他是一个坏人,那么废人呢?是因为他从此后不近女色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他身上还有秘密吗?
说句真心话,在麦香听了怀慈说生母让他不娶小时,她心里的天平又倾向了怀慈两分,问题是,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同性,麦香能把他改变过来吗?
她没有这个信心。
还有,怀慈的家庭,一听就十分复杂,那女人的手段不是一般的厉害,单纯的麦香肯定不是对手,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
怀慈见麦香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的,问道:“妹妹想什么呢?”
“我想睡觉了。”麦香想做鸵鸟了。
“睡觉?”怀慈愣了一下,明白过味来,以为麦香嫌弃自己了,也不说话,把灯吹灭了,自己先躺了下来。
这种情况下,两人谁也睡不着,都睁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房顶。
“哥,我绝对不是嫌弃你,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且,我知道,你也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两人都对自己和对方没有信心,能走到一起?能有幸福?
“不着急,等你长大以后再说,哥哥绝对不会强求你什么,哥哥现在只想守着你长大。”
怀慈的确对自己也没有信心,唯一有信心的是,他能守着麦香长大,想守着麦香长大,别的,只能交给时间了。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好,麦香醒来的时候,怀慈已经在院子里练完一套拳术,正淘米做饭呢。
“今儿还是我来做饭吧,别浪费了好东西。”麦香看见他买了不少猪肉回来,想给他做一个红烧肉解解馋。
“好,我也有口福了。”
不管怎么说,知道麦香没有嫌弃他没有看不起他,怀慈的心里是轻松了很多,别的,他现在不能苛求。
饭后,怀慈亲自送麦香到了贝勒府的胡同口,再三叮嘱麦香不可一人进城,不可一人出门,不可一人回家等,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麦香有些闷闷地进了贝勒府,乌拉多敏见到麦香倒是很高兴,拉着麦香的手说道:“你姐夫早起还念叨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麦香一听忙问道:“是牛痘的事情有了眉目?”
“你姐夫找的郎中已经寻到了几头病牛,身上也有那种类似痘疹的痘,可是找了十来个人,谁也不敢去试,你姐夫正为了这事犯愁,进宫去找皇上了,想从监狱里找些犯人来试试。”
“姐姐,不用去找犯人了,让我去试吧,我比别人多少还能明白些,我会主动配合郎中。”麦香说道。
“这?妹妹,你真的这么笃定?”
麦香一笑,说道:“姐姐尽管放心,姐姐说过了,我一向运气不错的,姐姐只要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就好。”
乌拉多敏听了,摸了摸麦香的头,一方面,她是信任麦香的,另一方面,她又害怕麦香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她的确有些为难了。
“姐姐,放心吧,我不会责怪姐姐的,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走吧,这牛痘也是有时效的,等过了时效,好容易找的牛也没有用了。”
“可不,你姐夫也是担心这个,要不也不能急急忙忙进宫去了。”
乌拉多敏的话刚说完,永恩便进来了,拍着手说道:“这可怎么说的,好好的一件事情,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谁都不敢去试,皇上答应我,等什么时候有了死囚犯,再送给我去试。”
“姐夫,别等了,我去。”
“咦,妹妹啥时候来了?”
“刚到一会,姐夫,现在就带我去吧。姐姐给我预备一间单独的屋子,待我种上牛痘后,找人给我家送个信,还有,找一个出过痘的人给我送饭。”
“这可不成。”永恩也不想让麦香去试。
“姐夫,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我会识字,给我一套笔墨纸砚,我会把每天的感觉记下来。”
永恩听了看看乌拉多敏,麦香的这个说辞打动了永恩,乌拉多敏说道:“就依妹妹吧。”
永恩沉吟了一下,抬起头,说道:“好吧,妹妹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时跟两个郎中说,这两个郎中都是出过痘的,他们会陪着你。”
“如此一来,就更好了。”
刚要走时,麦香突然想起来自己带来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忙拉着乌拉多敏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趁乌拉多敏还没有反应过来,麦香放下东西笑着跑开了。
永恩神色复杂地看着麦香,他实在有些不能理解,麦香这一去,说句不好听的话,是生死未卜,怎么还能笑得出来?难道她真的有十足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