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听完麦香对未来几年详细的规划,心里不仅仅是惊讶二字来形容。要知道,在他眼里,麦香还是一个没有接受过正式启蒙教育的十岁孩子。
“先生,怎么了?”麦香看着愣神的曹雪芹问道。
“没什么,我在想,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我曾经以为,我这半生所见所闻的闺阁女子,其行止、见识皆在我之上,我堂堂一男子,竟不如一干裙钗,已经是愧对祖宗了。没想到,我竟然连一个十岁的女孩子也不如,这可真是愧杀我也。”曹雪芹仰天一叹。
“先生此言差矣。我不过是一俗得不能再俗的平凡女子,只是应了一句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加上有先生和师娘的细心调教,我才不是以前那个混沌无知的小丫头。先生是什么人?先生集书、画、诗、词、医等众多大才于一身,先生的才华不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几百年来少有的,先生千万不要妄自菲薄。”麦香以为曹雪芹真的自惭形秽了,忙不迭地安慰说。
“呵呵,你这小丫头,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倒把我吹捧了一番,蕙兰,你说说,我跟女儿的话,谁的对?”曹雪芹听了麦香的话一阵闷笑,好心情地拉着柳蕙兰来做裁判。
“都对,你们父女两个接着吹。”柳蕙兰难得见曹雪芹这么开心,也跟着打趣道。
“啧啧,我还真真不知这小丫头这么会说话,这嘴,比当年的玉儿还厉害。”李妻突然笑着来了一句。
曹雪芹听了,立刻沉默了,柳蕙兰忙问道:“麦香,方才你说打算开一家小饭馆,可是咱们这地方,能有吃饭的人吗?”
“师娘,反正我是在自己家开,连饭馆带客栈带小铺,有就捡几个人,没有就算了。我还打算明年开始,多养一些鹅和鸭子还有羊兔子什么的,我和师娘再合伙做点手工活,过日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麦香虽然很想知道这个玉儿是不是就是林黛玉的原型,可是也知道这会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因为李妻也明显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这样好,这样好,强过你去卧佛寺卖这些东西,你也一年年大了。”柳蕙兰听说麦香没有打算再去卧佛寺讨生活,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毕竟是一个传统的人,总觉得一个女孩子拉下脸来去求那些有钱的夫人小姐买几样东西,说白了跟乞讨有什么区别,她可不希望麦香这样贬低自己。
麦香自己倒还没大觉得别扭,她毕竟是一个现代人,在现代,有的明星没有出名之前也在地铁和天桥等人多热闹地方卖唱。
麦香是一个城市孩子,一点农活不懂,家里又是这个样子,她不想法去挣钱养家估计这一家人就要饿死或被卖,在生存和面子之间,她只能选择生存,反正她这具身体也不过才十岁,还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小村姑,面子能当饭吃?
“知道了,多谢师娘关心。对了,先生,我方才进来前,听先生跟里长说,你们家的房子,也打算分批盖?”
“我们家应该跟你差不多,现在也是只能拿出三十多两银子,先搬了家,那园子以后慢慢再来收拾。”
“先生不必着急,兴许哪天先生的画一下被人相中了,到时盖房的银子就有了。”麦香说道。
“真要这样就好了。”柳蕙兰笑道。
“会的,霑儿的字画,还是很有功底的,有收藏的价值。”李鼎在一旁说道。
“先生,等以后我搬家了,我也要弄一个书房,我也要几幅先生的字画,好歹我也是先生的干女儿,不能整天都是铜臭味。”麦香忙笑着说道。
这个她早就想好了,一定要尽可能多地存留住曹雪芹的笔墨,给自己的子孙传下去,给后人多一点研究曹雪芹的资料。
“放心,我女儿想要多少都没有问题。”曹雪芹似乎真的把麦香当自己的女儿看待了,看着麦香的眼光,更多的是怜惜和宠爱。
“哎,谁家有这么一个乖巧能干的小闺女可不让人羡慕死?”李妻看着麦香,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如果她女儿身边有一个麦香这样聪明乖巧的孩子,该有多好。
想到这,她又看向了曹雪芹,如果女儿回来,还能跟曹雪芹成一家人,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辈子她就别无所求了。
这柳蕙兰比她女儿还大三岁呢,她如今不也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加上有这干女儿在一旁协助,这小日子是越过越好。
李妻的一声叹息,让李鼎和曹雪芹的心都抽了下,因为他们知道,李妻想起了谁。
“嬷嬷真会说笑,我如今不就是先生和师娘的女儿?还用问谁家,羡慕谁去?”麦香一见气氛不对,忙笑着回道。
柳蕙兰听了一拧麦香的小脸,笑道:“我来看看,你这脸皮是什么做的?长辈面前也不害臊。”
“师娘,轻点,我明儿还要出门去送货呢。回头拧肿了人家问起来,我就说是干娘拧的,你就成了坏人。”麦香越发的贫起来。
“真真拿你没办法。好了,不贫了,说正经的,明儿去送货,你觉得佟家会给多少银子呢?”
柳蕙兰因为有李妻帮忙,提前把那十个门帘做好了,只是,这十个门帘花的原料钱也有五、六两银子了,她有些没底,这银子真会收回来吗?谁家愿意花一两多银子买这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哨东西?
“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我想,对我们穷人来说,一两多银子是一笔大钱,可是对那些有钱的小姐和少爷来说,一两银子不就是他们的一个月或者是半个月的零花钱吗?”
“可不是咋的,我们先前自己家的姑娘一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月钱,现如今的这些大贵族家,有的一个月还有三四两银子的月钱呢。这些大户人家,有几家是真正靠上头的那点俸银过日子,谁家没有田地没有买卖?”李妻在一旁有感而发。
“婶婶,话不能这样说,京城有名无实的穷王爷贝勒还少吗?多少穷的吃不上的宗亲也不是没有。”曹雪芹想到了敦敏敦诚兄弟。
“可不,谁能比得了富察家的富贵?虽然先皇后走了,可圣上对他们家,一直盛宠至今,现在京城里还有谁家敢跟他家比。”李鼎也感慨几句。
“表叔,我们也不用羡慕人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年,咱们不也是让人羡艳的钟鸣鼎食之家吗?可是转眼间,不也是忽喇喇大厦倾,谁知道下一个轮到的是谁?”曹雪芹冷笑一声,说道。
“算了,我们还是学学罗贯中先生吧,蕙兰,温一壶浊酒来,我和霑儿饮酒说古,曹家也罢,李家也罢,都付笑谈中。”
“表叔,错了,这首词可不是出自罗贯中先生,而是出自于杨慎。”曹雪芹纠正说道。
“杨慎,杨慎是谁?”李鼎倒是也虚心好学。
不说李鼎不知道,麦香也一直以为这首词是罗贯中写的,她也特别喜欢这首词表达的大气、洒脱、和超然物外。
“杨慎是前朝的文学家,是写《廿一史弹词》的,比罗贯中晚生了一百多年,这首词是本朝初年毛宗岗父子移植过去的,的确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曹雪芹见好几人都探着脑袋听着,便索性多解释了几句。
“老头子,又闹笑话了吧,亏你还自诩是读书人。”李妻笑着瞋了一句丈夫。
“这算什么笑话,霑儿从小就是看着我姑父的藏书长大的,我姑父是谁,是江南有名的风雅名士,学富五车,我能跟他比吗?”
“你呀,还没有开始喝就多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妻摇摇头。
“霑儿,你。。。”李鼎本来想解释一下的,可是话刚出口,又觉得多余。
他们当然知道,这曹寅的藏书目前都飘落在曹寅的二女婿顺承郡王府的后人手上,曹雪芹多次上门索书未果,这成了他心里永远的痛。
“先生,你也别着急,你才也不是说了,三十年河东三十河西,兴许没几年他家也倒霉沦落了,你就有机会把老先生的藏书买回来。”麦香说道。
麦香仿佛记得有一次看到一篇文章,说的就是这曹家的表亲在琉璃厂把曹寅的藏书寄卖,曹寅的藏书很多是孤本和善本,当时买书的人趋之若鹜。
“呵呵,麦香的这话有道理,依你这么说,我还要多攒些银钱,即便我等不到那天,我儿子能等到那天,我也能含笑酒泉了。”
“又胡说,我看你也是没喝就多了。”柳蕙兰一听急忙伸手捂住曹雪芹的嘴,她特别忌讳听到这个。
麦香一听这话,想起了历史上记载的那场可怕的痘疹,要怎么才能避开呢?
还有十年的时间,麦香不知自己能不能攒够足够的银钱,替曹雪芹把书出了,然后带着这一大批人去南方游玩个两三年再回来,应该就能保住这些人的性命吧?
想到这,麦香真心觉得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