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容家大宅后的第三天,容徽终于传话,让容悦去槐荫院见他。
容徽在书房里接待了容悦,开场第一句就问:“你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实话。”
“真的病了”,容悦垂下头,做出万分难过的样子,“住在这里,我总不安心,准备再过些天就回去。”
“你这孩子,母亲病了,你怎么不来找伯父?伯父正好请了一位名医在家,想必你也听说过,你恒哥哥的腿就快好了。所以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让管家跟你一道,带着这位商大夫去看你母亲,若病情不严重,就接她回家来,到时恒儿也回来了,正好一起诊治。”
容悦的脑子飞快运转,容徽这番话有两层含义:其一,赶她出门;其二,找到她们的隐居之所,把萧夫人揪出来,再让“神医”诊治。
分析到此,已经有了推脱之辞:“伯父的好意,侄女心领了,我母亲的病只需静养,不敢劳动神医。侄女这次回来,除了给伯父报平安外,还受了母亲的嘱托,要去母亲的陪嫁铺子转转,一年多不在,怕那些管事们生了异心。”
容徽立刻接过话头:“这好办,铺子交给伯父就行了,伯父自会安排妥帖的人帮你打理。”
容悦特地强调是“母亲的陪嫁铺子”,就怕容徽顺势侵占,没想到这人根本不要脸皮,因而加重语气道:“母亲让我学着打理,侄女不敢违逆母亲。”
容徽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那你就敢违逆伯父了?”
容悦不客气地回答:“人皆有亲疏,生身之母比伯父亲,这是人之常情。伯父也不可能疼我超过恬姐姐和怜妹妹,对吧?”
容徽显然没想到这个一向懦弱的侄女敢公然顶撞他,气得一叠声道:“好好好,我辛苦辛苦养大你,又劳神费力把你找回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用你那蠢笨的脑子想想,你母亲是外姓,我才是你嫡亲的伯父!”见容悦一脸不屑,朝外面喊道:“来人,把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一直打到她认错为止。”
容悦站在那儿纹丝不动,一字一句道:“伯父你说笑话呢,你几时养过我?我长这么多,可曾用过你一厘半文?家里的财产,那是祖宗传下来的,不是你挣的,你好意思要我报答?祖父和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你又派人到处散播我的谣言,想把我的名声搞臭,让我想不开自杀,我侥幸不死,这样也算是你的恩德?如果我说几句实话就要挨板子,似伯父这般弑父杀弟,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又该如何处置?”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种话,容府的婢仆们人人心里有数,私底下也许还议论过,可在公开场合讲出来,可还是头一次,一时间,拿着板子凳子的人全都呆若木鸡。
容徽好不容易才从震惊和慌乱中回过神来,狞笑着说:“上回你伯母说你被妖邪附体,我还不信,专门请来收妖的仙姑都被你吓跑,我仍是不信,总觉得我们容府有善神护佑,不会出那种邪门的事。今儿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若非妖邪附体,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含血喷人,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你们还楞着干什么?给我捉住,再去秋水观请长清道长过来降妖!”
“我看你们谁敢!”容悦随手挥出一袋粉末,那些朝她奔过来的侍卫顿时咳作一团,捂着眼睛乱转。
“果然是妖孽!”容徽起身想去取下墙上的剑,容悦操起茶几上的一杯水就往他脸上招呼过去,容徽慌忙让开,那杯水倾入地面,倒没什么异常反应,但容徽让开时的神情就足以说明一切,那杯端给容悦的茶水果然是有问题的。
容悦原不想今日发难,可她一进容徽的房间就觉得气氛不对,人的第六感是很灵的,夏荷等一再提到“杀念”,容徽今天散发出来的杀念最重,让容悦寒毛直竖。
为什么独独挑今日呢?
是了,她今天从沁风桥上走过时,没看见穆远,也没发现他的从人,说明这人临时有事离开了。之所以说临时,是因为容悦相信,穆远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她还留在容府,穆远就不会一走了之。
容徽很忌惮她和穆远的关系,这几天,尽管他们表面上没有走动,容徽应该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他虽急于除掉自己,却不敢贸然发难。恰好今天穆远不在,容徽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就想以带神医去给母亲看病的名义把自己支走,最好走之前就中了毒,在路上挂掉。如果毒不死,就让手下在路上动手。既然姜夫人和容怜都说,穆远已经受用了容怜,在容徽看来,穆远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那么在容悦死后,让容怜代替她嫁到雍郡王府为侧妃,应该没什么问题。
眼看容徽已经握剑在手,容悦朝他洒出一把药粉,几个起落跃到槐荫院外,大声哭诉;“伯父,你已经杀了我的祖父和父亲,霸占了景侯府,现在又在院子里埋伏这么多侍卫要杀我,我只是个姑娘家,又不能袭爵,为什么你还是容不下?”
容府的仆人都朝这边围过来,不过都只敢远观,容悦主动陈述:“我伯父带着一帮手下在书房设伏,想要杀掉我,我撒了一把辣椒粉,你们进去帮他们洗眼睛吧。我知道我碍了伯父的眼,迟早都是一死,但我不愿死得不明不白,死了还被人泼一头脏水,所以,谁要帮着我伯父杀我的,就请明着来,我只想让世人知道,我本无罪,只因伯父要斩草除根,才断了我的活路。”
容悦料死了他们不敢公然行凶,大摇大摆地走回银杏院,带着自己的十几个随从走了。
路上只要有人阻拦,容悦就问:“怎么,你也要帮着我伯父斩草除根吗?”
那些人到底是容府的下人,谁都不敢公然弑主,而且以容徽的阴险刻毒,最后很可能把罪名推到杀人者头上。
为避免节外生枝,容徽把妻妾儿女全都打发到秋水观上香去了,他倒不是怕容悦,而是怕容悦带回的随从,里面有几个一看就武功不俗,万一他们为了救回自家小姐,劫持容徽的家人,事情就棘手了。
容徽的这番考量是没错,却无形中给容悦的撤退提供了方便,她撒给容徽的药可是加倍加量的,等他的眼睛和嗓子恢复功能,容悦早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