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并没有按穆坤说的,把碟子和食盒留在五里亭,而是让苗砺和周泰把那些东西挖坑埋掉了,免得贻害他人。
穆坤仍不肯说明原因,只喃喃念了一串咒语道:“这样也好!”
容悦忍不住揭穿他:“师傅,您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对方的人斗法,是不是?”
穆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跟她解释:“为师很久没施过咒术了,这两年过得太安逸,人废掉了大半,连连办砸差事。这修术跟练武一样,要拳不离手,诀不离口,一段时间不练,就会大大退步。”
容悦点点头:“学问也是这个道理,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穆坤眼睛一亮:“这话从哪看到的?讲得真好。”
“随便翻到的,我也忘了是哪本书。”
有些格言警句,以前是口头禅,放到现在就成了新鲜词汇,容悦不想多说,转而出言宽慰:“只要秘笈还在,重新捡起来就是了,师傅念咒修术的时候,弟子可以给您当护法。”
还以为穆坤会取笑她:“什么护法?想偷学才是真”,没想到穆坤很爽快地说:“护法有他们俩就够了,你随师傅好好学。”
“您要教我咒术?我这资质能学吗?”
穆坤沉吟起来:“有人法武双修,有人医武双修,法医武三修的确实很少,你又起步晚。实在不行,叫你大师傅输十年功力给你,再不行,三位师傅一人输十年功力给你。”
“我才不要!”前世的她,靠自己勤学苦练,硬是从“百发百不中”练到“百发百中”,那时是十二岁起步,只比现在早了两年,她相信,这一世也一定可以!她不喜欢投机取巧,就算那是捷径,她也不要靠剥夺别人来成就自己。
穆坤先是惊讶,竟然有人拒绝这样的好事,同时又感到欣慰,立心正,不贪不汲,肯下苦功,这样的好徒弟哪里找?
容悦疑惑地问:“师傅,您为什么突然变得很急,好像恨不得我马上就练成似的?您是不是打算回去了?”
“回哪儿?”
“您先回答我,是不是这个原因?”
穆坤告诉她:“我只是想到了我师傅,他老人家若肯早点把隐身术教给我,这门绝学也不至于在本派失传。”
容悦趁机提醒:“您不是说师伯会嘛,还说要请他传给我,可不能失言哦。”
“为师什么时候失言过?就不知道他在不在云门山。十年前我托人打听他的消息,说他闭关三年;三年后再打听,又说他出外云游了。”
又是闭关又是云游,“怎么听起来师伯像出家人?”
“是啊,我没说吗?他早就出家了。”
容悦马上得出结论:“师伯肯定不在云门山,如果他在,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徒弟跑出来搅入朝廷纷争,助一个根本没资格继位的皇子谋夺帝位,甚至不惜为他滥杀无辜?”
“要说资格,穆远也有,他父皇一日不立储,几位成年皇子都有机会,他争一争也是人之常情。”
“他要争帝位,我没意见,楚溟国下一任皇帝是谁,跟我没半文钱相干。他若只在楚溟国朝堂上兴风作浪,我吭都不会吭一声,可问题是,他把爪子伸到了别国,甚至支持容徽和萧晟子夺父爵,我的祖父和父亲碍着他什么了?”
“你祖父和父亲死于你伯父的贪心,跟穆远应该没多大关系。”
容悦怒了:“假如我能证明,这其中有莫大的关系,您又当如何?”
穆坤不言语了。
容悦压抑了几天的火气终于爆发,冲着穆坤嚷道:“您的好侄儿把我装进麻袋里沉河,您虽自责,却没说过穆远半句坏话,更没有丝毫的意愿要为弟子出头,师傅我很难过您知道吗?如果我不是身手够敏捷,早淹死在河里了。我想,即使您最后查出了凶手是谁,也不会声张,对吧?亲人就是亲人,区区一个徒弟怎么能比。”
见穆坤始终无一句自辨,容悦心冷了,穆坤平时表现得再疼她又如何?关键时刻不站在她这边,甚至姑息她的仇人。
她闭紧双眸,深深地吐出了几口浊气,再睁开时,里面只有痛心和决心:“师傅以王府世子身份,屈尊在小小的诸侯家里做暗人,实在是太委屈了,徒儿理解您的心情。”
穆远惊问:“你要赶为师走?”
“怎么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的家就是您的家,谁也不能赶谁走。我的意思是,师傅虽然口里说,想摆脱过去的身份,我相信您以前也真这样想,可这次无意中见到穆远,您内心产生了很大的波动,开始想念睽违了几十年家园,和幸存的亲人。就连穆远这样一个再堂侄,您都不忍跟他兵刀相见。”
面对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明眸,穆坤竟不敢与之对视,容悦轻叹:“人老了,思乡念亲是正常的,师傅毋须自责。”
她会从抱怨到谅解,是因为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一个本来淡漠亲情,几十年远离故土的人,突然变得思乡起来,那多半是……
穆坤的实际年龄是六十五,这个时空虽然有号称两百多岁的修真人,但平均寿命只有五十多岁,穆坤早已超出了平均数。
他那么急着要把毕生本事传授给她,是否也有这个潜在的因素在?人,尤其是修行人,对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有感应的。
因为这种了悟,容悦的心变得异常柔软:“师傅,明天我们就回逸居,您抓紧时间教我一些东西,然后就让我自己练,您回云都去看看。总归是个心愿,早了早安心,以后也好专意教徒儿,免得心不在焉的。”
“为师什么时候心不在焉了?”穆坤横了她一眼,对回乡的提议却没有断然拒绝。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当晚穆坤就从可靠途径得到消息,他的兄长穆乾已经回到了云门山,而且重病缠身,时日无多,很想再见他一面。
同时,严谨也被严丰夫妇逼得连夜从紫荆堡“逃”出来,第二天硬是缠着跟他们一起上了路。
他要去云都巡视店铺,云门山在云都以东五十里,乃楚溟国的皇脉所在,云都也因此而得名。
既然同路,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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