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走后,严谨立即起身至客厅一侧的次间,打量着容悦的脸色问:“姑娘还撑得住吗?要不要在下送姑娘去揽云楼休息?”
容悦微笑着摇头:“等会再去,我想听听少堡主对此事的看法。”
严谨亲手给她斟了一杯驱寒暖胃的杏仁姜枣露,而后坐下来问:“姑娘希望在下怎么做呢?”
容悦挥退仆人,语带歉意地说:“我知道为难了少堡主,可容徽这人,不但贪婪残忍,观察人心的能力亦有相当的水准。他敢冲少堡主要那么高的聘金,必定是看出少堡主对这桩婚事势在必得,若换个人,他肯定不敢的,怕一开口就把人吓跑了。”
“姑娘的意思是,我若突然改变态度,容徽会怀疑我其实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是的,他弄个假侄女在家,肯定藏得非常深,你不可能通过容府查到。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跟我有联系,知道我在哪里。一旦容徽确定了这一点,以后你就麻烦了。”
严谨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她:“若非姑娘在此,严某险些给自己惹来大祸。”
容悦笑将起来,不得不说,跟这人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好,因为他时时以她为主,无论说话做事,就以让她开心为原则,不惜把自己的好主意也归功于她。
可她不愿平白居功:“我不叫丫环出去传话,少堡主也同样会答应去见容徽,对吗?”
严谨点点头,眉间带着一抹深思:“我想看看他到底搞什么鬼。他找人冒充姑娘,目的无非是两个,其一,逼出姑娘真身;其二,如果姑娘还是不露面,他不妨将错就错,把假侄女当真侄女嫁出去。既可收一笔聘金,又可控制那假货为他做事。”
“你分析得很对”,容悦深吸了一口气,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她远未痊愈,可容徽的种种作为触及到她的底线,让她不得振作精神,跟这人周旋到底:“我就是怕他将错就错,在我的名头上安一个未婚夫。”
看着眼前脸色苍白仍勉力支撑的女孩,严谨心疼不已,很想叫她回去休息,可也明白,这事关系到她的切身利益,甚至生死存亡,惟有早点解决,她才能真正安心,因而说道:
“姑娘放心,没有想出万全之策,在下是不会贸然回绝的。我不下聘,万一容徽找到另一个冤大头,到时姑娘怎么办?外人并不知容府的三姑娘是假的,只当是姑娘本人,又是伯父做主,从表面上看,这桩婚事没有任何问题。”
“估计没别人了,十万两,他何不干脆去抢钱庄?少堡主这样的冤大头是绝无仅有的。”说到这一点,容悦心里着实感激严谨,不管怎样,这人肯定了她的价值,要不然,“便降到一万两,人家只怕也会嫌贵。”
外传她体弱多病,又跟夏御不清不楚,试问有谁愿意花大钱娶个声名狼藉的孤女?
严谨深深看她一眼:“姑娘太自谦了,若姑娘不介意对方的身份,侯府嫡女,多的是富商想娶。”
容悦心知肚明,严谨这话,既是宽慰她,也是在试探她对身份爵位的看法,她却不便正面作答。如果她马上申明自己不介意,岂非在向严谨表白?故而只是笑了笑,就转移话题:“少堡主能这样设身处地考虑到容悦的处境,足见高谊!容悦何其有幸才结识少堡主,得以免去了孤掌难鸣之苦。”
真诚致谢,对方却丝毫不见喜色,反而怅然若失:“姑娘非得跟在下这样生疏客气么?”
“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姑娘有事只管吩咐。”
容悦便问:“少堡主打算明天去十里亭迎候容徽?”
严谨颔首道:“他特意派亲随前来告知,这个面子我是一定要给的。严家跟容家虽然走动不多,也并非全无往来,姑娘的祖父和父亲都到过紫荆堡,家祖和家父也曾获邀去容宅做客。即使撇开这些不谈,两家在对方的地界都有生意,不能随便撕破脸。”
“要请他去紫荆堡做客吗?”
“这……”
严谨犹豫起来,从内心深处来讲,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贵客”驾临,作为东道主,不请去家中做客,带到酒楼招待一餐就想打发?就算他真有此意,到分手时,客气话总要讲两句,以容徽的无耻程度,万一顺杆子爬,他照样无法拒绝。
容悦也觉得这事颇伤脑筋,容徽的来意昭然若揭。南陵萧家是她的外祖家,跟容徽有什么相干?“去南陵萧家”多半是幌子,容徽其实是专程来找严谨的。紫荆堡就像一块大肥肉,容徽早就想染指了,可惜一直找不到门径,这回严谨上门求合庚帖,对他而言,是个难得的机会。
严谨求了庚帖就一去无音讯,容徽急了,生怕到手的大鱼跑掉,不惜亲自上门敦促。可作为女方,这样做无疑是非常丢脸的,他只好迂回一点,假称去南陵访亲探友路过此地,“顺便见见”。
见严谨沉吟不语,容悦怕他误会自己的意思,忙开口道:“我不是要少堡主把那尊神请回家,恰恰相反,我觉得见他可以,请他吃饭游玩都行,就是不能带回家。”
严谨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请回家就意义不同了。”
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里,这就是亲家互相走动的意思,容徽主动上门,正是存心制造这种假象,逼严谨早日兑现聘金。
容悦想得更深远,不只是逼婚那么简单,她担心的是:“一旦让容徽进入紫荆堡,不知会使出什么坏招。”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严谨,让他认识到此事的严重性:“那天晚上去见你,因为时间太赶,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容徽跟楚溟国的三皇子穆远互相勾结。他能除掉我的祖父和父亲,十有**是穆远支持的,穆远身边能人甚多,像我这次被掳,我的两个近侍就住在隔壁,他们平时警觉心很高的,那天却毫无反应,始终酣睡未醒。”
“什么,你被掳?”严谨脸色大变。
容悦懊恼地低下头,居然不小心说漏了嘴。
严谨倾身向前,表情急切:“姑娘若信得过在下,就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我。那人能掳走姑娘一次,未必没有第二次,姑娘现住在我的庄园,我有责任保护姑娘的安危。”
容悦叹息道:“我起先不肯答应跟少堡主走,也是怕给你惹祸,偏偏我师傅跟着瞎起哄……唉。”
“令师只是出于一片爱徒之心,希望姑娘有个人照顾,一生平安顺遂。承蒙他不弃,看得起在下,在下一定不辜负他的信任。”
容悦转脸朝向窗外,心里忍不住好笑,这话听起来像穆坤是她爹,已经代她选定了女婿,此刻准女婿在当面表决心。
在严谨的催促下,容悦把自己被穆远掳走的经过简略述说了一遍,严谨听得心惊肉跳,后怕不已。末了心痛地说:“原来,就在几日前,严某差点失去姑娘!而且还是在紫荆堡附近!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种事,严某居然一无所知,实在愧对姑娘。”
容悦忙说:“别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穆远审我的地方离紫荆堡起码二十多里地,你又没千里眼顺风耳,怎么会知道。”
严谨仍然难以释怀:“紫荆堡承平多年,家里的护院尽成摆设,看来得好好整顿一番了。”
这一点容悦倒是很支持:“容徽野心不小,紫荆堡又以富庶闻名,他若想扩大地盘,紫荆堡首当其冲,确实该早做准备。”
严谨悚然而起,举手长揖:“严某代整个紫荆堡,包括家父家母在内,感谢姑娘善意提醒。说来汗颜,严某只顾着对钱财孜孜以求,竟没意识到,危机已经现前。”
容悦不好意思起来:“没那么严重啦,都说紫荆堡固若金汤,容徽之流也只好干咽口水。”
严谨自嘲地一笑:“若真‘固若金汤’,姑娘那晚是怎么进去的?似姑娘这般的——在下不是说姑娘武功不行——进出紫荆堡都能如入无人之境,可以想见防范有多松懈。”
容悦都不知该怎么说了,半晌才道:“承平日久,长夜无事,护院家丁是比较容易懈怠。”
“岂止护院懈怠”,提起这事严谨就皱眉:“就连我父亲都当甩手掌柜,凡事任由管家处置,这些年来,竟在府里纵容出了一层二主子。”
“二主子?”
“就是严府的管家,你在九福客栈见过的,那天晚上对我下药的是他女儿。我说‘近来杂事缠身’,其实是忙着清洗他们一家人。光三处庄子查出的亏空数目就惊人,以往父亲总拦着不让查,还说做主子的,不能太严苛,要允许得力亲信稍微得些好处,‘水至清则无鱼’。”说到这里,严谨嘴边露出苦笑:“云都的两家店铺至今仍被他兄弟把持着,我叫人封锁消息,怕他们卷款私逃,等处理好了这边的事,我准备亲自去一趟云都,把他们提回来。”
事关父辈,容悦不敢随便评论,只觉得严谨实在不容易,父亲要做好人,他只好做恶人,内忧未除,外患又至。
几番迟疑,终没敢把自己的底细透露给他,心里想着,以后派人多注意点紫荆堡的动静,能帮得上的,出手相助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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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自愧本书字数少,最近一阵子我尽量保持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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