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珩之所以会打马经过,是因为他就住在附近的农庄。看早起路上没什么行人,想趁机溜溜马,结果骑到中途,发现马失控了。
容悦不想轻易暴露暗部势力,对外只说是从武馆请来的一些武师,护卫母女俩出行。看郑珩的样子,似乎将信将疑,不过很知趣地没打听,转而邀请容悦去他家做客,说他母亲赵夫人也在此地。
容悦没有断然拒绝,只说要问问母亲。
其实依她自己的意思,不妨跟这些人结交一下,她们出门在外,多认识一个人就多一条路。
外祖父和外祖母被逼走了,她们再去南陵城已没多大意义,不如在南陵和碧水之间找个安静的庄子住下,既可监视这两地,又不至于为他们掌控。或买或租,先隐居两三年,好好跟师傅学本事,暗中扩大自己的势力,等时机成熟,再出来跟他们斗法。
最初离开容府时她是不大乐意的,真出门后反而想通了,她们住在外面,确实比待在容府更有优势,因为这样就由明转暗,容徽则由主动变成了被动。以他对孤儿寡母一惯的蔑视,会更加失去戒心,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从而落下更多的把柄。
人虽暂离,容悦可没一刻放弃过对碧水城及容家大宅的监视。碧水城是她认定的根据地,她未来的王国,容徽迟早是要被处理的。
即使女人不能袭爵,她也要成为碧水城的实际统治者。表面上则可以像母亲所说的那样,在宗族中择一人立为嗣子——她不知道萧夫人的真正想法,是给她招个女婿,再生个儿子,然后立为容征的嗣孙。
萧夫人没意见,卢骏和宋义却有些不放心,紧急派人去山庄暗访。他们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禀告:“庄里很安静,仅有几个护院,大多武功平平,只有一个发现了异常动静,跟着追出来,可能觉得自己势单力薄,没追多远就回去了。”
容悦有些意外:“不是说郑珩是瑞伯最得宠的儿子吗?怎么身边一个得力的手下都没有,连坐骑都能给人动手脚?”
卢骏是最早知道萧家消息的人,既然萧家已不能作为落脚点,这几天,凡是风景好一点的地方,他都进行过仔细的考察,尤其是南陵城和瑞伯郑家所居的清安城,所以对郑家内宅的情况多少解一些,因而回道:“瑞伯颇多内嬖,赵夫人早已失宠,郑珩上面又有好几个嫡兄,他们母子在郑家的处境其实不大好。”
萧夫人据此推测:“那他们的境况和我们有些相似,在本家存身不住,只好避居在外。”
她本来也把郑珩作为准女婿人选之一,当下立即打消了。她们自己都无家可归,成不了郑珩母子的助力,更无意收留别人的弃子。
容悦闻言笑道:“怎么走到哪里都一样,难道儿子造父亲的反也能传染?看来是我那位伯父的光辉事迹,给了他们启发和鼓舞。”
提起这点,萧夫人恨意难消,连一向寡言的宋义都拈着胡须说:“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人心最经不起诱惑,一个人靠弑父杀弟赢得了一片天下,会影响到整个大陆的风气。一魔得势,万魔蠢动,看着吧,以后只会更乱。”
容悦暗笑,这么说,伯父大人竟是沧溟大陆开风气之先的革命者,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她疑惑地问:“以前就没人用不正当的手段篡夺过父兄之位吗?”
卢骏答道:“有是有,但人家做得比较隐秘,外面的议论也少。”
萧夫人神情越发悲戚:“还不是因为我们这一房只有寡母孤女,连娘家都……”
容悦忽然意识到:“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萧家之变,容徽也是幕后推手之一?只有把我外祖父赶下台,他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卢骏和宋义同时点头:“不无可能。”
容徽不知道萧夫人母女手里有暗部势力,在他看来,这对母女唯一的、最后的依恃就是雍侯萧达。如果萧达执意为女儿女婿出头,派人彻查容昶父子的死因,也许真能查出什么来,到那时,他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外人乱猜他可以置之不理,真有证据就不同了。
这时周泰进来禀报:“穆长老带着雷堂主了。”
穆坤的公开身份是松林武馆两位副馆主之一,雷善则是暗部六堂中的三堂主。
这些人事安排是容悦在暗部原有建制基础上略作修改而成的,人员职务没变,只是把原来的名称,如“刑堂”,“枭堂”,统统隐去,全部以数字代替。三位长老每人分管两堂,三长老中,则以卢骏为首,称大长老。
自接掌暗令后,容悦这几天一直在做这个工作,总算把暗部的关系理顺了,人员名称及特长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萧夫人看女儿日理万机的样子,又是欣慰又是心痛,但她也知道,这是必须的。萧家剧变,她们失去了所有的外援,暗部是她们最后一张底牌,这张牌能起到什么作用,关系到她们未来几十年的命运。
容悦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对暗部三长老之一尤其不敢轻忽。抬眼望去,只见门外进来一个精瘦的老头,其貌不扬,布衣粗服,外表木呐,完全没有想象中的仙风道骨,或精光四射的眼睛。总之,跟苗砺和周泰一样的类型,长相气质极其欠缺辨识度。
到此方悟,没有特色,便是容家先辈选择暗人的标准。
又或者说,没有特色,就是他们的特色。
这实在是再高明不过的理念,人一旦有了特色,就容易被人记住,从而成为目标。唯有成为大海中的一滴水,才能融入大海,再也分辨不出哪滴是哪滴。
穆坤欲行参见暗主之礼,容悦赶紧上前,膝盖略弯,穆坤慌忙扶住:“小主人休要如此,属下担当不起。”
“您是容悦的师傅,弟子拜师傅,理所当然。”
卢骏出面打圆场:“若尊师徒之礼,徒弟当拜师傅;若尊上下之礼,属下当拜暗主,不如都免了吧。”
容悦依言站起,招呼穆坤坐下。
三堂主雷善行过拜见礼后,开始逐条禀报碧水城的情况,其中有一条让容悦大喜:“马寡妇已被我们抓住了,目前正在审讯中。”
卢骏忙解释:“您发现余成的调料有问题后,属下立刻派人连夜赶回碧水城捉拿马寡妇,因怕容徽那边手脚更快,所以事先没声张,还请您见谅。”
容悦乐呵呵地说:“没事,师傅您办事既讲究效率,又低调沉稳,实在是容家之幸。”
雷善却语调迟缓起来,几番欲言又止,穆坤发话道:“你照实说吧,总归要知道的。”
雷善嗫嚅着开口:“夏家已经向容家下聘……”
容悦见他们个个面露不忍,自己替他接下去说:“聘下容恬为夏御侧妻,对不对?”
“悦儿”,萧夫人心疼地喊,一副恨不得将她搂在怀中安慰的样子。
容悦哭笑不得,不知怎样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真的对夏御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想了半天才嘣出一句:“在你们眼里,你们的暗主,就只配给人家当侧妻么?”
卢骏穆坤等人这才露出笑颜,纷纷表示,夏御此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过读过几句酸文,根本配不上他们的暗主,便是正妻都不屑,何况侧妻,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