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啦?”发现身边人的异样,穆远低头询问。
容悦强笑着回应:“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儿跟我相像中的不一样。”
“哦,那你相像中,这儿应该是什么样子?”
培训死士的地方,能有什么好氛围?记得前世国安部的的秘训基地,也是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闲杂人等止步的,于是道:“总不会大家都过着悠闲的田园生活,每日躬耕陇亩,闲莳花草吧。”
穆远轻展折扇,得意洋洋地说:“若非事先晓得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会不会只当成普通的村落?”
“那是”,容悦点点头,眼底浮现恍然之色:“我明白了,你故意设计成这样的,对不对?但,农居式的房屋固然能迷惑闯入者,却限制多多,不说别的,单看家家门前这点小院场,够干什么?射个箭都没处插箭靶。”
这儿是谷中谷,或者说,是两条山脉之间被一道几百米宽的岩壁隔断而成的两个山谷,要想进入后一个山谷,必须先找到隐在第一处山谷中的秘道。看到那道精巧的暗门后,容悦有理由相信,山谷可能是自然而生的,两谷之间的秘道则是人为挖成的,而从穆远的言辞反应出的信息,这秘道并非为他所挖。
“随我来吧。”穆远拉住她的手,走进附近一处小宅。
云翼指挥人挪开杂物间的稻草,两块石板滑开,露出了一个通向地下的洞口。
走过几十级台阶后,出现在容悦面前的,是一条地下通道,约有一米宽,三米高,墙上镶着一种发亮的宝石,见容悦盯着看,穆远告诉她,这叫月光石。
山洞越往里走越凉爽,很快就散尽了外面带来的暑热,到后来,容悦甚至觉得有点冷了,穆远即时给她披上一件绣着孔雀开屏的白色披风,孔雀栩栩如生,衣料入手柔滑,想也知道不便宜。
容悦忍不住在心里暗叹,穆远给她的,件件都是珍品,这人情一天大过一天,以后可怎么还?便是她不注重这些身外之物,终究也在长期熏染中,被穆远养刁了胃口,以后离了王府,只怕很得一段时间去适应那种降了几个档次的生活。
——话又说回来,若穆远一直待她如珠如宝,她真走得了吗?伤害一个全心待你好的人,心里怀着愧疚,走到哪儿都不得安宁。
拐了几个弯后,出现了一个大厅,从周围排列的兵器来看,这是个演武厅。
穿过演武厅,外面居然是个荷塘,里面的荷花开得比王府里精心培育的不会差,池中有鱼儿畅游,池心甚至有座凉亭。
荷塘四周,围绕着几栋小楼,都是绿色的琉璃飞檐,红色的柱子,上面雕龙画凤,气派非凡。
一条青石路从两座小楼之间通过,远方隐隐可见高大的树冠,和隐在其中的屋檐。
容悦惊叹出声:“一个山谷套着一个山谷,里面到底还有几个?”
穆远笑道:“没有了,这里就是百花谷最后的、真正的基地,前面都是幌子。”
“山谷的形成可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这些房子……”
“房子也是原有的,我只是修葺、加固了一番,一间也没多盖,你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房子形成了一个八卦九宫阵,没见我们走进来时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走一步路?一旦触动机关,会立刻变阵,到时很麻烦的。”
容悦满眼惊诧:“天那,隐世家族?那原来这里的人……”
穆远屈指敲了她一下:“一看就知道你那小脑瓜里转的啥,放心吧,这儿荒废几百年了,早就没有人烟。”
“几百年的房子还能用?”容悦表示怀疑。
“木头房子有些毁损,所以才要修葺啊,至于山崖上那些洞府,再过几千年也不会坏的。”
“洞府?”容悦更惊诧了,咬着手帕想,她穿越的明明是宅斗文啊,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中途改玄幻仙侠了?
心里抑制不住地激动,莫非,这里不是遗族,而是仙长们的住地?
穆远得意地摇着折扇,让心爱的娘子一日几惊,从此对夫君仰慕崇拜,多惬意啊,若早知此行有如此效果,他早带她来了,至于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嗯哼,他多的是法子对付。
于是很开心地告诉她:“你猜得没错,这个地方原来居住着一支隐世道派,洞府自然是那些道士们开凿的,不过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门派早就断了传承。我会寻到此处,也是机缘巧合,白云山上的齐云老儿找到了一本古修士笔记,然后根据上面提供的线索,画出了一幅大致方位图。饶是这样,我的人也在附近转了两年,我自己亲自带队几次进山,差不多把山壁摸了个遍,最后请来吴影这个研究阵图的师傅,才打开了秘道。”
容悦不解地是:“古道门的隐世之所,齐云大师怎么不自己占着,反而把线索提供给你呢?”
穆远不在意地说:“他要这里干嘛?他住在白云山,山下有泉,山上有雾,正适合信徒朝拜。若住在深山谷地,等于与世隔绝,那牛鼻子老道每天吃香喝辣,受八方供养,哪受得了这般清苦?世道变了,道门中早不兴隐世苦修,大家整日攀比的,不过是世俗中的名闻利养。”
容悦仍不死心:“既有古道门,有修士洞府,说明世上真有修仙之人,修仙之法,你交游那么广,就没想过弄一卷来试试?”
说起这个,穆远十分感慨:“怎么没想过?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年年往外跑?从十三岁到十六岁,我满脑子都是修仙,对宫中女人争风吃醋,朝中大臣争权夺利,以及与此相关的种种龌龊事,统统嗤之以鼻,一心以修道为几任,以长生不老、飞升成仙为目标。怀揣着这个梦想,我走遍名山,访遍境内境外有名的道人,也确实见了几个仙风道骨的,虽不得飞升,到底有些修为,但他们一直认定我不具备当修士的潜质。”
“是不是说你没灵根?”
“他们叫根骨,说我没根骨,不管修什么仙法都不会有寸进,与其白白浪费时日,不如尽早回到俗世,还能求取一些人间富贵。那几年间,我见了数个牛鼻子老道,全都众口一词。其中有一位被我缠不过,给了一卷仙法,我没日没夜苦修了一年,始终不能引气入体,这才真正绝望了,心想,反正只有几十年寿命,而以宫中倾轧之激烈,说不定活不过成年就死了,既然如此,又何须顾忌这顾忌那?管它什么道德义理,痛痛快快地活,活一天是一天。”
难怪那般放肆,原来是修仙不成后的自暴自弃。容悦笑问:“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恣情纵性,怎么又不肯纳侍妾呢?”
穆远很狗腿地表示:“自然是为了给心爱的娘子守住清白。”
其实,他能守住处男身,固然与自己的性子有关,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修仙。都说修道之人,太早破身有损道行,对一个一心求证大道,希望得享永生的人来说,男欢女爱的吸引力确实不大,十六岁后,虽然修仙梦破裂,不准女人近身的习惯却保持了下来,直到遇见容悦,才动了色心。
容悦扯了扯穆远的衣角,附耳低问:“那本仙法呢,能不能让我试着修修看?”
结果只换来狠狠地一瞪:“休想!你这辈子,就老实跟着我吧,什么都别想。”
容悦无奈地叹口气,就知道会是这结果,过了半晌,又开口问:“这隐世道门,不知是否出过飞升之人?”
穆远道:“至少近千年之内是没有的。自前朝最后一任皇帝飞升后,这片大陆上再没出过飞升之人,道门渐次没落,隐世洞府荒废,现有的几大道门,都占据名山,收取民间奉养,有的门派还公开娶妻生子呢。像齐云老儿那样,不下山为人做法,不公开索要供养,只待在山上等人上门,就算纯正的修士了。”
由此地的道门,容悦想起前世的佛门,堕落之相如出一辙。
但无论怎样堕落,她相信,总有潜心修法之人,出污泥而不染,于浊世中得正果。现代有得道高僧,沧溟大陆亦有得道高人,只不过那些人不会轻易涉足红尘罢了。
想到此,容悦用安慰的语气说:“世间之道,无非随缘二字,凡事强求不来,你为修仙故,去结识那些老道,结果发现了这样的洞天福地,也是难得的缘法。”
穆远被她说得眉开眼笑:“是啊,这是所有别院中最得我心的,以前我每年都要来住些日子呢。”
“这回打算住多久?”
“看你的啦,你想住多久就多久。”
“真的呀,那住一辈子成不成?这儿幽美安谧,我都不想回去了。”
“成啊,娘子想住哪儿,为夫都陪着。”
明知他说的不是实话,容悦仍觉得窝心,至少,他肯哄着她。据说,男人若连敷衍都不愿敷衍你时,就说明缘分尽了。
穆远现在对她,真是无比的耐心,她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正如穆远所说,身为凡人,长寿亦不过几十年,何不痛痛快快地活着?既然一切无可选择,她就开心做她的王妃,至于以后会如何,以后再说吧。
但庾琛肯定是要救出来的,如果他真被穆远囚禁,她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