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游船渐渐靠拢,听到云翼通报对方的身份,穆远眼底出现了嘲讽的笑意。
容悦没有一探究竟的**,闲闲地喝茶赏风景,穆远的人际关系以及背后所牵涉的一切,都不是她该关心的。别说她并非真正的雍郡王府侧妃,就算是,她也不会介入,贤内助什么的,留给那两位去当吧,如果她们愿意的话。
“三弟,原来是你!有这样的游船,笛子又吹得那么好的,云都城中没几个,可我猜来猜去,就没猜到是你。”
穆远懒懒地喊了一声:“大哥。”
相比于穆远的冷淡,对面的男子热情得多,主动介绍身旁的小美人:“这是陈阁老家的六小姐,刚刚的萧就是她和的。”
根据手下收集的资料,对楚溟国的朝政格局,和云都的大小权贵,容悦基本上是了解的,所以很快就猜到了小美人的身份:太子正妃陈氏的妹妹。
楚溟国实行的是皇帝集权下的一阁三府制:集贤阁,理藩府,兰台府,廷尉府。其中的集贤阁是全国最高权力机构,直接对皇帝负责,设有一正相二副相,正相叫陈致,因年龄大、资格老,历经三朝,连太子都尊称一声“阁老”。
太子今年二十有五,十年前迎娶锦乡侯的嫡女为正妃,前年病逝,去年继娶陈致的孙女,不久便被立为太子。
也许在太子看来,将朝廷第一重臣的孙女赐婚给他,这是楚昭帝重视他的表现,是在为立储做准备,后来也确实如愿以偿,所以太子跟妻族走得很近。容悦却从穆远的片言只语中听出了别的意蕴,陈致是千年不倒翁没错,门生遍天下,可他太老了,一旦树倒猢孙散,陈家那些庸碌的子孙,根本撑不起家势,太子的这一支助力,不过是沙堆上的亭台楼阁。
他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所以不避“瓜田李下之嫌”,把小姨妹带在身边出游,指望靠她的美貌,给自己笼来一些人。穆远虽然一向以纨绔子弟的形象出现,但深得父皇宠爱是毋庸置疑的,这样的人,要么是强敌,要么是强援,太子不尝试一下怎么会甘心呢?
陈六小姐真的很美,一个男人遇到这种情况,即使不像苍蝇见血一样扑上去,起码总会维持基本礼貌,说两句客气话,至不济,点点头总可以吧。可穆远就像没听见一样,偏过头跟容悦附耳低语:“是不是很闷?我知道你最烦人多,我们去小蓬山走走吧。”
容悦睃了一下太子的脸色,没有黑面,没有阴骘,嘴角甚至微微翘起,一副宽厚长兄对无赖幼弟宠溺又无奈的神情。再看那位被无视的美人,短暂的难堪后,立刻调整好心情,笑盈盈地向她施礼。
这皇室中人的涵养,让人叹为观止,容悦只好欠身福了福。
太子很亲切地动问:“三弟,这位是……”
“容侧妃。”穆远简单答了一句,眼睛随即看向别处。
“原来是弟妹。”
“容姐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太子生怕穆远走掉似的,扶着船上的护栏死命地套近乎:“早些时候听说弟妹病得很厉害,今日看来,气色还好。”
陈六小姐则提议:“正好我们也要去小蓬山,三哥哥,容姐姐,不如我们一起吧。”
容悦被“三哥哥”雷了一下,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穆远的德行,跟哥哥这样温暖的词不搭界。夏御再滥情,在女人面前着实温柔体贴,当得起一声哥哥——有许多好妹妹的那种哥哥,只要你不跟他扯上儿女私情,他其实还不错。
被小美人亲昵地唤哥哥,穆远依旧不接腔,小美人也依旧不气恼,含情脉脉的眼眸,时不时地瞟过来。
百无聊赖的容悦终于露出了笑容,在穆远近乎无礼的冷淡下毫不退缩,还能继续释放秋波,此女非常人。小小年纪,忍功非凡,若非为巨大的利益驱使,就是为了,所谓的爱情?
无论是哪种,都引起了她围观的兴趣。
“你想看热闹,嗯?”耳垂一阵湿热,容悦回首怒瞪,喵喵的,她被调戏了。
穆远眼神一黯,身体陡然绷紧,连心脏都收缩起来,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她对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肌肤滑嫩,体香迷人,再加上似嗔似怒的眼神,让一向自制力过人的他完全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若非是坐姿,只怕就要当场出丑。
不能再这样无限期地纵容下去了,穆远在心里发狠:必须要想办法尽快得到她。连梁竟都曾隐晦地说,一个多年节欲的人,一旦打开缺口,就会如洪水出闸,猛虎下山。他现在,就是那种快要锁不住猛虎,关不住洪水的感觉。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才能上手呢?
让容悦爱上自己主动献身?一贯自信满满,似乎能将天下握在掌中的穆远,唯独在这点上毫无信心,这女人又固执又别扭,等她肯自动现身,估计他也老朽得啃不动了。
用药让她屈服?容悦自己就是用药高手,很难上当,弄得不好,反而弄巧成拙。
霸王硬上弓?虽然这种方式让穆远本能地厌恶,觉得很**份很丢脸,可如果实在没别的办法,也只好一试了。
毕竟,跟得不到容悦相比,身份脸面之类的都不算什么。而且梁竟说得对,只要事后用心呵护,一心疼宠,一个已经失去了贞操的女人,再闹也不会闹多久,若能让她怀上身孕,即使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跟孩子的父亲和解。
当然,这是万不得已时才用的下下策,在骨子里,穆远是骄傲的,喜欢一个女人,希望这个女人也能喜欢他,然后水到渠成地入洞房。他又不是到处寻花问柳的浪荡子,他也是很有节操的!
就在穆远考虑怎么将容悦“下口”时,容悦已经借着与陈六小姐寒暄,站到了船头上。望着朝霞中闪射着粼粼波光的水域,容悦曾在一瞬间出现过水遁的念头,凭她的水性,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游到岸上。可一旦她落水,穆远的人会立刻把她打捞起来,到时候浑身湿透,让穆远大吃冰淇淋,岂非得不偿失?
为今之计,只有把对面船上那两个人叫上,弄成几人同游,才能摆脱跟穆远单独相处的尴尬,思及此,容悦果断地接过陈六小姐递过来的橄榄枝:“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到了,肯定要一起的,人多才热闹。”
话音刚落,背后似乎传来了磨牙声。
容悦却松了一口气,再如何不满,她都当众答应了,穆远总不好在人前落她的面子。
于是两艘游船一前一后向小蓬山而去。
要到小蓬山,须过曲水池。曲水池实际上是金明渠的一段,不过并非天然,而是后来挖通的。
临江苑就建在曲水池边,本为皇家园林,后来扩修成占地百亩的公共游乐场所,只在西北角上封了一块地作为御花园。这是穆远的曾祖父手上建成的,此举为他赢得了“仁君”之名。
船过御花园外侧,从墙上的雕花窗格里看见里面的奇花异草,穆远望着容悦晶亮的眼睛问:“要不要进去看看?小蓬山随时都可以去。”
容悦笑问:“御花园难道是限日子的?”
穆远无言以对,恨恨地盯着前面的船,恨不得用目光把船尾烧出一个洞来。
容悦第一次从这人脸上发现孩子气的表情,心里一动,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不管他表现如何,都改变不了狼的本质,跟在他身边,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两艘船差不多同时靠岸,然后一起上了小蓬山。
六小姐陈微跟在容悦身侧,姐姐姐姐叫个不停,不知道的路人听了,还以为她真是容悦的妹妹。
容悦并不喜欢跟陌生人靠得太近,不过因为要拿陈微做挡箭牌,只好由她拉着手,慢慢往前走,看看风景,问问典故,渐渐拉开了跟前面一拨人的距离。
“姐姐,你都不知道,那姜侧妃有多过分。”
陈微突然向姜颀开炮,容悦惊讶地问:“她怎么啦?”
“她在外面到处说你得了痨病,可我今日见到姐姐,明明是好好的人。”
“前阵子确实病了,养了一个多月才好转。”
“能养好的病,怎么会是痨病?她分明是想借机把姐姐赶出府。”
容悦叹道:“她是三爷的亲表妹,跟三爷青梅竹马,眼里容不得人也是人之常情。”
“青梅竹马?”陈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她姐姐跟三爷是青梅竹马还差不多,姜颐长年住在宫里,跟皇子皇女们一起长大,大家都以为贵妃娘娘把姜颐带在身边,是为了培养儿媳妇,谁都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她妹妹嫁给三爷,她自己嫁给了临风公子。”
“天下事,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姐姐……啊。”
眨眼之间,陈微被容悦推倒在地,险险地避开了被一剑穿胸的命运。走在前面的穆远回过头,见容悦被十几个黑衣人围攻,自己的侍从却跟在身边,惊怒之下,将轻功提到极限,几个起纵跃到容悦身边。
他刚走开,前面出现了更多的黑衣人,把太子围在中间,一片刀光剑影闪过,一声惨叫响起,听着很像太子的声音。
容悦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今天太子死在这里,穆远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连她也难逃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