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宗第看得清楚,在三百多米的空中,有个人脑袋大的东西像鸟儿一样悬飞。
可看那样子更像是人制作的,而非真的鸟儿。
惊疑后,袁宗第勐地想起先前下面抓到明军审讯后传出的笑谈。
说张献忠之所以会在成都城下大败,是因为在成都监国的坤兴公主乃仙女下凡,操控神鸟喷火焚烧了张献忠的老营,又以天火诛杀了张献忠。
闯军虽都是泥腿子出身的大老粗,可随着闯王造反十几年,纵横数省之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
所以,不论是袁宗第还是其他将领,听到这事儿时都只当笑话。
或认为张献忠部是被官府找的江湖术士蒙骗了。
反过来讲,倘若那位公主真是仙女下凡,当初怎么会让他们闯军攻破了京城?又怎么会看着崇祯殉国?
然而此刻瞧见这“怪鸟”,袁宗第却又想起了这事,并紧跟着又想起了当初他们攻打京城时,那位公主借献神灯为由刺杀闯王的事。
‘这怪鸟该不会是明军的吧?’
当这个念头浮现在袁宗第心中时,天空中的怪鸟忽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诸位,我是李定国,也是以前八大王麾下的张定国。
现如今是大明边防军第四镇总兵官,提督夔州剿匪诸军事,也即是目前夔州明军的主将。
我可以很明确地说,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除了投降别无选择。”
通过无人机上小音箱传出的声音原本就比较大,再加上其还在上空盘飞,便让近三万闯军都听见了这番话。
袁宗第回过神来,立即神色大变,周围的亲兵厉喝道:“弓手呢?快把它射下来!射下来!”
亲兵们回过神,却并没有动作,反而一个个神色怪异地看着袁宗第。
亲兵队长道:“侯爷,这怪鸟飞得太高了,射不下来。”
听见这话,袁宗第才勐然醒悟,不禁攥紧拳头,死死盯住了那“怪鸟”。
同时,刘汝魁、牛万才、李来亨等人也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一个个神色各异地看着“怪鸟”。
而男子洪亮的声音则继续从怪鸟中传出。
“在成都监国的坤兴公主殿下,乃是得天所衷、有大神通之人,必将平定四方,令大明恢复太平。
诸位此前也都是大明子民,皆是被迫为贼。
因此监国已许诺,只要诸位放下武器投降,朝廷可以既往不咎。
愿意继续当兵吃粮的,可以接受整编、训练,成为和我们一样的大明新军。
不愿意再打仗的,可拿一比遣散费回乡,也可以接受朝廷的安置。
总之一定给大家一条活路——这一点,我们军中许多此前八大王的部下都可以作证明。
普通将士成为大明新军后,每月饷银至少一两,绝不克扣一分,不仅可以吃饱饭,还有几套军服可穿。
诸位之前也和我们打过好几场仗了,应该能判断出我说的是真是假。”
说这里,无人机中李定国的声音暂时停了,似乎是要给众人消化吸收他这番话的时间。
无人机却肆意地在树林上空盘飞,明显在耀武扬威。
闯军将士回过神后,顿时和身边人议论起来——
“额的娘咧,这怪鸟居然会说话?”
“老闫,怪鸟会说话这件事重要吗?重要的事它说的是真是假。”
“我怎么刚听怪鸟说它是八大王麾下的张定国?乖乖,这张定国不仅投靠了朝廷,还学会法术,能变成鸟儿了?”
“他娘的,一群憨批,都在想啥呢?张定国会不会变鸟重要吗?”
“咋不重要?张定国要会变鸟,那就是得仙人传授了法术。这就说明那位公主真是仙女下凡——咱们能跟仙女作对吗?那不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
“老八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你们小声点,将军就在不远处呢,小心他听到。”
“听到咋的?这么多人都在议论,将军还能都责罚?”
“哎,哥几个,咱们现在确实是被包围了。官军火炮又那般厉害,要是投降后朝廷真能像张定国说的那样安排,俺觉得可以考虑···”
李来亨从人群中走过,见好些将士议论起来都懒得避开他,不禁脸色更加难看。
来到大石头旁,他便发现袁宗第、刘汝魁、牛万才三个脸色比他的还难看。
袁宗第钢鞭打到石头上,砸出火星,恨恨道:“官军竟然以邪术蛊惑我们的将士,真是可恶!”
牛万才则还在看着那“怪鸟”,道:“这怪鸟确实够邪门的,居然能帮李定国那小子传话···该不会真是他变的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有心情想这个?”
刘汝魁瞪向牛万才,实际却在暗暗打眼色,示意他小心被袁宗第责罚。
牛万才却并不领情,而是大声道:“俺想这个咋了?这怪鸟要真是李定国变的,俺们把它弄下来,岂不就是等于擒住了官军主将?这不就能反败为胜了嘛!”
袁宗第原本都气得想要给牛万才一钢鞭了。
听见他这话却是眼睛一亮——牛万才说得对,要真能抓住这怪鸟,说不定就能破解危局。
可当他抬头再看了看那怪鸟的高度,眼神就暗澹下来。
这怪鸟一直飞那么高,他们根本没法弄下来。
就在几人愁眉苦脸时,无人机中又传出李定国的声音。
“诸位都好好想想,如今跟着李自成继续同朝廷作对值不值当。
李自成之前也就趁着朝廷精锐兵马都折损在与东虏的战斗中,一时调兵不及,这才侥幸攻破京城。
结果呢?他带着你们跟东虏打的头一仗就大败,之后更是被打得如同丧家之犬,先丢河北,再丢山西。
如今清军分两路打陕西,怕是等不到过年,他连陕西都会丢掉。
大家伙儿可以想想,不是如此,他怎么会派你们来攻打四川?
不就是为了让你们给他打出一条逃命的路吗?
他这样一路败逃,身边的兵马只会越来越少。
而你们跟着他,也只能给他挡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丢出去抵挡清军,给他争取逃命的时间了···”
“住口!”
袁宗第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压住心中对怪鸟的惧怕,跳上大石头冲其怒喝。
“闯王绝不是你说的这种人!他征战十数载,何时让弟兄们替他挡过刀?!”
袁宗第声音倒是不小,可惜无人机传出的是李定国的录音,自然不会因为他的怒喝而停下,而是在他怒喝时“澹定”地继续劝降。
“我给诸位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如果愿意投降,就放下兵刃下山,接受我们的安排。
一炷香后,我们便会押着数百门大炮攻山,炮弹之下,石木皆碎,更别说你们这些血肉之躯了,那时再投降就晚了。
另外本将还可以在此发誓,你们投降后绝不会被杀,如违此誓,就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听完这番话,几乎所有闯军都动摇了。
李来亨向环视周围,甚至发现将士们看他们几个的眼神都变得古怪、危险起来。
不仅李来亨一个有这样的感觉,便是刘汝魁、牛万才同样如此。
刘汝魁声音干涩地道:“绵侯,事到如今,额们怕是不降都不行了。”
牛万才则劝道:“绵侯,俺知道你跟闯王感情好,可瞧这架势,俺们要是不投降,说不定就会被下面这些人给杀了,拿去向官军请功呀。”
听见这话,袁宗第将手中钢鞭握得紧紧的,望向周围的亲兵以及更远处的将士。
结果发现,连亲兵都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敢对视。
其他将士更是隐隐聚集起来,同样都握紧了兵刃。
见此,袁宗第便知道真的已经无力回天了,不禁痛苦地闭上眼睛。
随即他便朝北边跪下来,痛哭道:“闯王,额对不起你呀!”
···
山下,李定国通过无人机航拍画面,瞧见了袁宗第流泪跪向北方,不禁露出笑容,对一旁的马乾道:“马抚台,看来他们是要降了。”
马乾也笑道:“如此甚好呀,这样一来,平定夔州贼匪的捷报就能赶在过年前送至监国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