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日,郑森照常到紫禁城秘书处去上职,却又很快回到家中。
“老爷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郑森妻子董酉不解地问,“莫非是有东西落在了家中?”
郑森神色古怪,先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对讲机,指着道:“今日陛下有旨,令我携带对讲机,在城中微服私访,了解前段时间田税改革风波所造成的影响。”
董酉出自福建晋江的书香门第,父亲董畅先乃是崇祯十年进士,如今在广东担任按察使司副使,廉州、雷州分守道。
董酉比郑森还要大一岁,乃是崇祯十五年嫁入郑家的,已诞一子,名郑经。其人聪明贤惠,且识大体。
后世郑成功抗清未成而病死,郑经成年不久,难以掌控局势,便是由董酉以郑家主母身份,率众东渡台湾继续抗清。
后来,郑经病逝,郑氏集团内讧,冯锡范、刘国轩杀郑经长子郑克臧,立年仅十三岁的郑克塽为王,董酉大权旁落,见局势败坏,力不能及,便在同年病逝。
如今的董酉虽非后世的郑氏主母,却也颇有气质。
她此前虽未见过对讲机,却听郑森见过,知道这法宝的功用。
再见上面闪着小灯,且郑森满脸严肃,一只手指向上方,立即意识到,这对讲机怕是开着的。也即是说,她和郑森的对话,应该都被当今陛下听着呢。
这让她不禁紧张起来,一时不知怎么办。
郑森则道:“给我拿一套常服,我换上便出门。”
“哦。”董酉醒悟过来,连忙亲自办这件事。
紫禁城,武英殿中。
朱媺娖听着郑森这边的对话及动静,不禁笑了笑。
她并不怕被郑森听到,因为她和郑森正在用的这一组对讲机比较特别,不仅收声功能很强,还有单方面收听选择。
此时,她便在单方面收听郑森那边的声音,按下某个键后才能进行对讲。
至于郑森为什么从出宫到家中一直开着对讲机,自然是为了避嫌——他在向朱媺娖表明,他并没有对微服私访之事做出安排,以保证所探查到信息的真实性。
郝光明在另一边道:“如果不是你作为女子,探知民情方面不如男子方便,又有一定的危险,亲自去微服私访肯定更有意思。”
朱媺娖微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出宫走一走?只是我若动,必然会有大批御林军跟随,即便勉强去微服私访,也会很麻烦,倒不如让郑森替我去。”
郝光明觉得朱媺娖说的道理——其实他也不赞成朱媺娖去微服私访,虽说朱媺娖遇到危险可以到他这边来,但就怕有人针对这一点提前布局。
比如说给朱媺娖下毒,又或者令她瞬间陷入危机中,被人抓住难以逃脱。
以前她冒险,是不得不为之,且那时候她的秘密也没太多人知道。
如今局势不一样了,也没冒险的必要。
两人听着对讲机中传来的声音,发现郑森离开家后走了一段路,便来到一座茶楼。
里面最大的声音,是说书先生在讲《射凋英雄传》,以及客人及店小二的吆喝声。
大约是郑森有意选座,坐下来后,里面两个书生的议论便引起了朱媺娖的注意。
书生甲道:“昨日的《大明报》旬刊你看了吧?真没想到,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多个清丈专员犯桉之事,竟然是那些勋贵在设计的阴谋。”
“原本我就感觉那些事不正常。”书生乙道,“田税改革才刚开始,又是在天子脚下,即便清丈专员有上千人,也不至于刚开始就连续出现这么多贪腐弄权的专员,更别说还都被人抓到揭发了。
说起来,那些勋贵也是愚蠢,如此挑衅的行为,居然以为陛下能容忍。可笑。”
“可不是嘛。”书生甲也笑起来,又话语一转道:“听说这回魏国公和好几个老牌儿侯爷都卷进去了,也不知圣上会如何处罚。”
“即便不杀头、流放,也会削爵发钱,那些位老牌儿勋贵可有钱着呢。”
“算了,不说这个,反正与我们这些人无关。唉,这《大明报》怎么就一旬才发一期,看完之后,就没什么可打发时间了。咱又去不起秦淮河。”
书生乙道:“《大明报》一旬一次确实有点少,还有,之前说会发乡试理科考试内容的特刊,结果到现在都没动静,也不知道报社在干什么。”
“女子做事,就是磨叽。”
“嘘,明哲兄慎言啊。”
“我说的是那报社柳提举···”
郝光明也通过朱媺娖的手机听着对讲机中的声音,听到这里,不禁笑道:“看来大明读书人在催更《大明报》啊。”
“或许该让大明报发日刊了?”朱媺娖问。
“日刊倒也不必,但五天一期的旬半刊却是可以考虑了。还有,你将那特刊交给方以智等人办理,如今也已过去近一月,该催一催了吧?”
“嗯。”
另一边,郑森再一座茶楼喝了会儿茶,又去另一座茶楼,不断地更换场地,让朱媺娖听到一些议论。
其中,南京城内的读书人虽对前几日的田税改革风波有所议论,却并没有当做最关心的事,讨论最多的一直是明年的会试、乡试以及大明报特刊等科举相关内容。
商人们谈论最多的,则是某地的货物进出价格,以及税率;又或者是某地官府对某一行业的扶持或打压。
倒是城里的普通百姓对田税改革讨论多一点。
或许是因为地主们这时候已经风声鹤唳,不敢在外面出言反对田税改革,郑森微服私访一整日,听到的大多是百姓对田税改革的赞同。
但是这赞同却又并非是政策多么理解、多么认可,主要是对朱媺娖这位女帝很信任,以及对平反冤桉、惩治奸邪之事叫好。
听完,朱媺娖就一个感受——大明百姓大多数都还很愚昧,即便是读书人,有真知灼见的也相当少。
晚上。
朱媺娖就跟郝光明聊起这件事来。
“你说,怎么才能让百姓们尽快理解朝廷的政策,以及这些政策对他们的好处呢?”
“相关方法我及跟你提过,你忘了?”郝光明笑道,“最有效的,就是编排相关的新戏,也即是我们这边所说的样板戏,然后让戏班子下乡。
你让清账专员们宣讲,即便清丈专员做得再好,效果肯定也不如让老百姓看戏。
因为清丈专员的宣讲类似于说教,老百姓虽然愚昧,可也多疑,尤其是乡野百姓对朝廷的映像还停留在以前,并不信任。
让他们看戏就不同了——一则看戏是娱乐,他们乐意去看。二则,他们对自己从新戏中‘悟’出的、理解的东西更容易接受。”
听完,朱媺娖先是点点头,随即又略感羞愧。
这事以前郝光明确实说过几次,但她太忙了,一直没把这事当重点去抓。
如今看来,新政要想更好的落实,宣传方面确是得跟着出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