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献策也知道不该在此时搅兴,但作为军师,有些话他必须说,不然出了事还是他的责任。
“陛下,如果湖南明军没有被抽调,反而也趁机夺取清虏丢弃的城池呢?
因此,臣以为我们最好还是留一部分兵马提防明军,以免被打得措手不及。”
听了此话,李自成有些犹豫。
刘宗敏大声道:“眼下额们兵马不过五六万,精兵不过一万余,如果还要提防明军,那得分出多少兵马才够?
必须趁明军没来得及反应前,尽快打出去,再次席卷各地,才能壮大兵马,才能解了额们的困!”
刘宗敏这番话让在场的大部分将领都点头赞同。
因为这就是以前顺军当流寇时的一贯做法。
被官军打败了,就进山里面缩着,等到官军因各种原因撤了,立马出来打粮、裹挟流民、招募兵马,迅速席卷各地,发展壮大。
其中最经典的一次,便是崇祯十二年李自成出商洛山席卷河南。
那次一举奠定了大顺的基业。
如今的情况虽与当年有些不同,却也未必不能复制当年的成功。
然而,刘宗敏的话却也让在场屈指可数的几个“文臣”皱眉。
如今李自成已经建制称帝了,怎么还能再行那等流寇做法呢?真那么做了,恐怕连底层百姓中的一点人心都会失去。
那时大顺可就彻底没希望了。
可这话并不容易讲,毕竟大顺原本就是流寇起家,转换为“大顺官军”不过一年左右,绝大人还是喜欢流寇的做法。
谁就此事提出异议,无疑是和绝大部分顺军将领做对。
就在宋献策等“文臣”犹豫间,李自成却是独眼闪过一抹冷光,捶了下桌子道:“汝侯说得对,额们必须得趁机打出去,才能迅速恢复实力。
如果小心翼翼,错失了良机,被清军、明军继续关在湖北这一两府之间,等他们稍腾出手,额们便只剩死路一条。”
说完,李自成也不再征求其他意见,当即就这个方略跟众将领讨论兵马调遣的具体事宜。
毕竟如今顺军只有五六万,须得计划周详些,才能尽快占领更多地盘,吸收更多兵马···
接下来的几日,原本被困于德安府东部的顺军几乎尽数出动,主要分为三路兵马,向北、西北、西面三个方向运动。
这一次,顺军对所遇到的士绅地主没有丝毫客气,全部破门杀头抄家。
谁让清军来了后,这些士绅地主几乎没有一个站在大顺这边,全都降了清呢?
所以,对士绅地主下手的理由是现成的,都不需要找。
何况湖北经过之前一番大战,平民百姓不是死了,就是成了流民,也就那些据着寨子、坞堡自守的士绅地主、大姓望族还有些钱粮。
如此情况下,顺军只有抢了他们的钱粮,才能勉强保证后勤。
不过,在真的出兵后,一些情况也出乎了大顺高层的意料。
湖南的明军竟然也出动了。
从德安府分出的西路顺军在承天府跟湖南的明军打了几仗,居然有败无胜,就连钟祥、荆门这样的重要城池都让明军抢占去。
与之相相反的是,北路军出义阳三关(此三关原本就被顺军一直占据着,没被清军拿下)进入河南后,发现信阳州、光山等地的清军也都撤了!
李自成原本是在西北这一路兵马中,是想亲自取回襄阳的。
可得知了西、北两路兵马传回的最新消息,他立马意识到,明军确实如宋献策所说的一般,也要争夺湖北。
而清军撤兵范围则比他预想的还要大,很可能会将黄河以南的地盘尽数放弃!
再考虑到湖南明军实力颇强,凭他手下如今的兵马根本打不过,李自成便果断更改了策略,决定以河南为恢复实力的主要地盘。
崇祯十二年、十三年他就是在河南定下的大顺根基,他相信这次也能。
于是,李自成亲自率领千余老营精锐赶往刘宗敏所率领的北路军中。
谁知,李自成汇合了北路军主力后,从信阳州向罗山县进军时,却在中山铺附近遭到了清军埋伏!
原来部分清军此时正在大掠豫东南——清庭既然决定放弃黄河以南的地盘,自然要向以往从辽东入关那般,在退走时大掠钱粮、人口。
整个河南,在过去几年的天灾与战争中,绝大部分地方都被打烂了,也就豫东南情况好点。
于是,清庭在传令阿济格率领主力回援京畿的同时,又下令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率领数千八旗兵及上万绿营大掠豫东南。
抢掠钱粮、人口(一般都是青壮)是需要时间的,将抢掠所得运走同样需要时间。
所以,清军虽然决定放弃河南,但勒克德浑这支清军实际还需要在豫东南盘桓一阵子。
勒克德浑通过斥候得知有大股顺军进入信阳州,担心被顺军搅扰了抢掠之事,甚至是拖在了豫东南,便决定打一场埋伏战,消灭这支顺军。
于是便有了中山铺之战。
这一战,勒克德浑调来了两千多以满汉为主的八旗军,以及八千多绿营兵。
李自成、刘宗敏率领的顺军则有近两万人,其中精锐两千余,敢战之兵一万多,充当民夫的杂兵六七千。
大约是因为清军连信阳州的州城都放弃了,上至李自成、刘宗敏,下至负责探路的探马,都没想到会遭遇清军埋伏,因而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一战,顺军被打得很惨。
刘宗敏当场被打成重伤,昏迷后被俘。
其余顺军不是被清军当场杀死,便是被击溃,四散而逃。
正常来讲,通过一场伏击战将顺军打怕,打得不敢再到豫东南来,勒克德浑的目的就达到了,应见好收兵。
可他却没料到竟然看到了李自成的“闯”、“李”两面大旗,麾下巴牙喇章京鳌拜更是认出了李自成。
“李自成!那个独眼的就是李自成!”鳌拜指着一股从战场败逃的顺军,激动地大叫道。
勒克德浑望去,瞧见跑在前面骑着一匹枣红马的中年汉子是独眼、长须,头戴毡帽,赫然正是他曾在战场遥遥看见过几次的李自成!
“王爷!若能俘虏了李自成,绝对是大功!可不能让他跑了!”鳌拜兴奋地大吼,都想直接去追了。
只是八旗军军纪森严,没有勒克德浑的命令,他不好乱来。
勒克德浑也想要这个功劳,同样兴奋地道:“确实不能让他跑了,你速带人去追,无比要将他生擒活捉!”
“嗻!”
鳌拜应声去了。
时间紧迫,他知道点了一牛录兵马,可其中基本都马甲兵,更有几十个红甲兵,便是巴牙喇(白甲)兵亦有七八个。
他们一人双马,因多数人都穿着双层甲乃是三层甲,跑得并不快。
可李自成逃得同样不快。
因败逃仓促,他身边只有几十骑,剩余的几百老营劲卒没几个抢到马匹的,都靠步行。
若他只带着几十骑逃跑,肯定是能逃得掉的,可李自成却舍不得丢下这几百劲卒。
因为如今这样老营劲卒整个大顺军中也凑不出三千来,他身边更是只剩带入北路军的千余个。
在被清军埋伏后,千余劲卒本就折损过半,如果这几百再没了,他在军中的直属力量可就被虚弱了一大半。
于是,李自成便率领着这一股败兵且退且战。
然而,他们这样一股败兵哪里是鳌拜所领的八旗精锐对手?一路双方数次接战,顺军劲卒不断减员,而八旗精锐死伤却屈指可数。
就这样,待李自成退到震雷山脚下时,身边只剩十数名从骑,老营劲卒也只剩两百余,几乎人人带伤。
更糟糕的是,就连李自成也中了一箭,伤了右肩,伤势虽不是很重,却也不轻了,右手连拿刀、抓缰绳都困难。
眼见清军就要再度围上来,侍卫胡二劝道:“陛下,现在额们只有进入山中,才能有一线生机!”
李自成没有犹豫,当即下令弃马进山,又让部分老营劲卒依据山脚地形迟滞追来的清军。
戎马生涯十数年,李自成败逃过很多次,其中不少次都是靠逃入山中得以活命。
这一次,他相信自己一样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