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有的说了。”
老鸨开了个话头,索性拉着椅子坐下来。
当然,她看出毕着四人有随身保护朱媺娖的意思,便坐在了朱媺娖对面,离得并不近。
朱媺娖则道:“那你就尽量说细致全面些,说得好,本公子重重有赏。”
说完给刘珠示意。
刘珠立即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出手就是五十两,这绝对不少了。老鸨原本准备随便讲讲湖弄一番的,此时却恨不得将她所知,悉数讲来。
“大明广大,这大江南北、关内关外规矩肯定是各有些不同的,我也也只能给公子讲一讲江南此行业的规矩和习惯。”
老鸨说了句总览的话,见朱媺娖没有打断,便继续道:“我们江南将姑娘们大体分为两类,一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官人;另一个自然是那卖笑和卖身的妓子。
先说这清官人,没出道前统称为书寓,多是挑选那貌美且聪明的孩子从小培养。
琴棋书画等技艺,哪方面有天赋就培养哪方面,懂得越多,技艺越高,就越能赚钱。当然,貌美和懂得迎来送往、人情世故那也是必须的。
书寓们出道后,便是清官人,而清官人也是有等级的。
我们江南喜欢评花榜,就好像那朝廷科举一般,按才艺音貌排名定等。
这头一等只有一位,便是众所周知的花魁了,又称女状元。
第二等则有两位,称作花吟,又分别叫做女榜眼、女探花。
第三等称作花芙,有五位,皆称女解元。第四等称作花颜,一般有八位,皆称女学士。
其余参评者,皆称花女,又叫做女史。”
听到这里,旁边毕着、董琼英等都露出紧张之色,生怕这老鸨将青楼女子与朝廷举人、进士乃至官员相提并论的说法惹恼了朱媺娖。
须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平时虽然没那么夸张,但几十上百人倒霉也是寻常。
然而朱媺娖听到这里却一笑道:“学士地位应该比状元还高很多吧?还有女史,那可是宫中女官的称呼。你们这么排名称呼,不是乱来吗?
还有,剩余参与者竟然都可称花女、女史,那花榜还有何意义?”
见朱媺娖一本正经的评论起来,毕着几人不禁面面相觑。
老鸨则陪着笑解释道:“我们这就是附庸风雅,瞎称呼着好玩的。至于说参与者都称女史——公子不知道,能参与进花榜中的,已然是在各大青楼冒尖的书寓了。”
这时另一边的郝光明道:“这些清官人玩儿的就是包装,和我们后世一些公司的艺人没什么区别。
她们的营业创收模式可多得很,你问不完的,不如了解下那些真正妓女的情况。
在你们大明,那些女子才是真的生活悲惨,需要被解救。”
朱媺娖微微点头,便道:“说说妓女吧。”
老鸨无有不从,立即道:“妓女嘛,我们江南一般分为四类三等。
这四类的第一类其实就是书寓,她们卖艺不卖身。第二类称之为长三,她们卖艺也卖身,只不过才艺不像书寓那么精绝,值得客人赞赏罢了。
长三最主要的一点是,有贵客长期包着她们,实际也可以看做贵客养在我们青楼的外室。
第三类称为幺二,这等是寻常青楼中最多的姑娘,长相一般,也没什么才艺,主要负责接待一些普通客人,也负责在门外揽客。
最后一类称为野鸡,其实就是那些暗娼,或是窑子里的姑娘。当然,如我们红袖招这样高档次的青楼,是没有野鸡的。”
说到后面,老鸨怕朱媺娖误会了红袖招,还故意解释了句。
“那分为哪三等呢?”朱媺娖问。
“这就简单了,第一等称红牌,第二等称红颜,第三等称美人。
一般而言,红牌只会在长三姑娘中产生,幺二中能出几位红颜就不错了,剩余的都可以叫做美人。”
朱媺娖注意到有些姑娘在各层环廊栏杆上依靠着,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于是又问:“你们这里的姑娘都是从哪里来的?”
“这···”老鸨露出为难之色,道“自然都是自己卖身,或是被家人卖身,送进来的。”
“只是如此吗?”朱媺娖追问。
老鸨笑着,不说话了。
朱媺娖示意,刘珠又拿出五十两银票,放在了桌上。
老鸨看着银票,略微犹豫,便道:“也有从人牙子手上买来的,但如我们红袖招这样的高档青楼,都是从正经人牙子手上买,买来的姑娘一般也根底清楚。”
根底清楚的意思就是不会有拐卖来的姑娘。
在大明如今的社会环境下,卖身是被允许的,不论是自卖还是被家人卖。
但拐卖却是从官府到民间都打击的,因为拐卖在大明和偷盗他人财物是一样的性质,并且更加严重。
沉默了会儿,朱媺娖又道:“把你这里的各类姑娘都叫几个过来陪坐,我问问话。”
“诶唷,公子这可难为人家了,现在好些姑娘都没起呢。”
老鸨已然意识到朱媺娖来意不简单,于是张口说瞎话地拒绝了。不过,从她看向银票的目光来看,主要原因应该是钱不够。
于是朱媺娖再次示意刘珠。
刘珠则目光锐利地瞪了老鸨一眼,竟然让老鸨心里一突,只觉得跟见了某大官的感觉差不多。
但留住随即逃出来的百两银票立即让老鸨转移了注意力。
“公子,我们这里的头牌清官人铃音,可是今年的女探花,见她一面不低于三百两呢。
您若有意,我便请她过来,您若无意,我便请个普通书寓过来,如何?”
见老鸨还想赚更多的钱,朱媺娖有些无语,道:“找个普通清官人就行了——我也只是好奇,问些话而已,老鸨莫要再贪了。”
这时刘珠也忍不住开声道:“就是,你这些消息当我们在外面打听不到吗?当心你一两银子都挣不到。”
“公子说的哪里话,人家只是多嘴问一句罢了···我这就公子叫人,好吧?”
说完,老鸨以极熟练的姿势摸走了桌上的两百量银票,然后就给朱媺娖叫了人。
幺二叫来了七个,长三叫来了三个,书寓则叫来了一位。
原本只有长三、书寓敢在朱媺娖七八步外坐下,但朱媺娖让老鸨给所有人都安排了座位。
然后就是一番貌似好奇的问话了。
如她们是怎么进青楼的,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今后有什么打算,等等。
不知是这红袖招确实货源正经,还是老鸨有所提防,又或者是妓女们并不信任朱媺娖,并没有谁是被拐卖进来的。
多数人都是从小被家人卖给了人牙子,而后辗转进入了红袖招。
也有少数几个是自卖的,但同样是迫不得已。
这样高档妓院的女子多是从小培养,确实没有那种因为好吃懒做,自卖进入妓院躺平赚钱的。
或许中低档的窑子才有这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