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丁入亩,就是以后役钱不按每户成丁摊派,而是按照每户拥有多少田地摊派。
也就是说,若无田产,就不需要交纳役钱。田产少的,缴纳役钱也少,田产多缴纳役钱就多。”
听了孙贵诚这番话,塘西的佃户们再次喧哗起来,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以及惊喜。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简直难以相信,不会是骗人的吧?”
“这么说,岂不是我们佃户都不需要缴纳役钱?”
“···”
“专员老爷,照您这么说,我们佃户岂不是不需要缴纳役钱?”喧哗声稍歇,谷二虎便大声询问。
孙贵诚笑道:“佃户是不需要缴纳役钱,我们会向地主收。不过,是给地主交租后能保留的粮食多,还是给朝廷缴纳赋役后能保留的粮食多,还需要我给你们再算一遍吗?
我再次告诉你们,陛下轻徭薄赋,今后百姓需要缴纳的役钱必不会多,甚至会越来越少。
可是地主收租那可就没准了,毕竟收四五成你们都要感恩戴德。”
孙贵诚话都没说完,谷二虎脸就红了,感觉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
其他百姓听孙贵诚这么一番宣讲,终于想明白了,顿时喧嚷起来——
“专员老爷,我家田地是投献给魏国公的,该怎么拿回来啊?”
“我们不想做国公府的佃户了,专员老爷帮帮忙。”
“只要能拿回田地,我们愿意配合清田!”
“···”
被禁卫军抓在一旁的田庄大管事徐长远,见佃户们如此积极地要求清丈田亩,还想拿回投献的田地,不禁脸色发白,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孙贵诚则拿着大喇叭,笑着道:“乡亲们别着急,我们既然来了,肯定会把清丈田亩,摊丁入亩的事都办好。
至于那些田地,不论是你们主动投献的,还是被强取豪夺的,我们都会帮忙拿回来。
现在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各户当家的来排队登记,让我们了解你们的具体情况。”
另一边,负责监察贪腐、督促进度的清丈专员穆规则审判起徐长远及其一众随从来。
“尔等造谣生事阻拦清丈田亩,证据确凿。但念及尔等并未武力顽抗,故本专员议判尔等籍没屋宅田产、迁徙北方。
后面你们便会被送往县法院接受正式审判,若有不服的,可向应天府法院上告。”
原本脸色苍白,仿佛丢了魂儿的徐长远听了穆规这番话,勐地回过神来。
他挣扎着道:“我是魏国公府田庄大管事,你怎么敢如此判我?况且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造谣生事了?!”
穆规听了冷冷一笑,道:“听你话中的意思,今日之事是魏国公指使你做的?”
徐长远只觉得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心脑冰凉,人瞬间冷静下来。
‘决不能牵连到公爷,不然我就真完了!’
穆规见徐长远不再叫嚷,不禁露出了遗憾之色。
在五六月时参加户部招聘成为清丈专员的,大多数人都不只是为了一个饭碗,还看到了一条升官捷径——新政肯定是陛下授意办的,他们参与其中,只要能办好事,升官便会很容易。
当然,若是新政办不好,他们这些人也必然会跟着倒霉。
自古以来,新政失败后,与新政有关之人都会遭到清算。远的不说,万历朝的张居正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清丈专员中其实不少人有赌徒心理。
穆规便是其中之一。
通过朱媺娖处置保国公、猩城侯、灵璧侯的事情,他推测朱媺娖应是有意打击老牌勋贵。
所以,来到魏国公的田庄上,他便有借机动魏国公的心思——倘若魏国公真的阻拦清丈,被他们这一小队作为起手查出来,他必然能得到陛下重视。
陛下重视了他,那么重用也就是早晚的事。
不过穆规也知道,魏国公乃是南京第一勋贵,身份非必须常,除非有铁证,不然是不好下手的。
所以,他虽有拿魏国公立功的心,却也不敢强下手。
这个徐长远既然冷静下来,没有攀扯魏国公,他也只能遗憾地叹一声,放过这次机会。
作为清丈专员,他只有临时议判之权,也即是给法院提供一个审判建议。具体的正式审判,还得由法院去做。
否则的话,他们这些清丈专员中说不定就有人在地方上乱搞了。
徐长远被带下去后,其一众随从也都大喊冤枉,说是徐长远指使他们的。
穆规没搭理。
不论是徐长远,还是其随从,都还处在造谣生事阶段,所以全都判籍没田宅、迁徙北方。
如果被认为是武力反抗田税新政,那起码也得判个抄家流放。
抄家和籍没田宅可不一样——抄家是把罪犯所有财产都抄没充公,籍没田宅则意味着,被判之人还可保留其他财产。
···
经过半年培训的清丈专员们雷厉风行,下午便江宁、上元两县打开了清丈田亩的局面。
因为动作太快,等到天黑时,一些主家才收到相关消息。
徐长福个人的某座别院中,他正在听十几个田庄上的管事在哭诉——
“大管家,您可要让公爷替我们做主啊。那些什么清丈专员完全不讲道理,徐大管事他们不过是说了句公道话,居然就被抓了,还要判罪。这有天理吗?”
“那些清丈专员太会蛊惑人心了,才说了一会儿话,佃户们就信了他们,闹着要清田,我们这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大管家,这事要是不想办法阻止,恐怕咱们那些田庄十有**保不住啊。”
“···”
听到这些人的话,徐长福只觉得一阵心烦。
他也没想到朝廷动作会这么快。
如今他都还没跟其他的勋贵、地主沟通好,就算是闹,也只能小打小闹,很难阻碍清丈田亩的进行。
不过作为魏国公府的大管家,徐长福大抵相当于后世全国百强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并没有在这些管事面前表露他的心态。
他貌似平静地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回去尽量约束底下的人,没我的授意不要闹事。”
也就是说,等他授意就可以闹事了?
这些管事瞬间听出了徐长福话中的深意,一个个脸上的焦急之色都消散不少,恭敬地告退。
等这些人都走完,徐长福不禁在屋中踱步思虑起来——
‘这事确实拖不得···今晚怕是得熬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