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鬼一人静静地蹲在窗户下,直到屋中鼾声大作,他们才站起身来,妖道轻轻拉动窗户,发觉到窗户并没有闩上,于是打开窗户,和梁上鬼先后翻到屋内。
那两个赤发鬼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妖道做在椅子上,将令牌揣入怀中,然后拿起桌面上的功德薄翻看。
功德薄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物生凭,他几乎翻遍了整本书,才在书页的最后几页上发现了梁上鬼母亲的名字。
上面记载着梁上鬼母亲的死亡,以及不能投胎的原因。
梁上鬼母亲雪芝是病死的,之所以不能投胎,是因为受到梁上鬼偷窃的牵连,阴司认为雪芝教子无方,故而也当受罚。
妖道拿起毛笔,将功德薄上雪芝的内容涂抹,然后在空白页处重新写下:雪芝一世为人,从未作恶,积得福报,投胎富贵人家。便收了功德薄,翻窗而出,梁上鬼跟着翻出。
将窗户关上后,妖道和梁上鬼走到围墙根下纵身跃出阴司,向着北阴冥山跑去。
到了鬼城北门才觉得失误,那北城城门此时紧紧关着,他们只能寻了一处偏僻城根坐等着城门大开。
待那北城门口夜起的鬼渐渐地多了起来。
有的从街道远处缓缓走来,有的早就到了城门口等待着城门大开……
城门处显得拥挤,直到一队赤发小鬼排着整齐的队列缓缓而来。
拥挤在城门口的鬼魂才闪开一条道路。
那一队赤发小鬼到了城门口,便分列在城门两边,其中几个打开城门。
鬼魂向城门涌去,妖道和梁上鬼混杂在鬼魂中出了城。
一出了城门,远远地就能看到北阴冥山。
这所谓的北阴冥山,竟被雾瘴笼罩,由于距离很远,看不清北阴冥山的具体影像,只大致看到其山势高耸入云,绵延。
梁上鬼仰望着北阴冥山,眼神中流露出期待的神色,边跑着,边道:“主人可算准了,俺母亲就在北阴冥山?”
妖道挽着梁上鬼的手,与它结伴纵身跃至空中,看着远处的北阴冥山,道:“贫道批了八字,错不了,你母亲就关押在北阴冥山。咱们的动作需快些,不然那两个功曹一旦发现丢失了令牌和功德薄,会坏了咱们的好事。”
梁上鬼答应:“嗯。”
从此一人一鬼再无话,只见身形纵起落下,转眼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近处的北阴冥山和远处的北阴冥山不同,近处的北阴冥山一眼望不到边,只见高峰之处,山入云霄,低矮之处形似山丘,山上尽生着奇怪的植物。
有的草是亮晶晶的,像是细长的灯管,有的灌木虽低矮,但是能看到灌木上脱落叶片化作芒影飘飞着,有的树木虽高大,粗壮,却只能看到树干,在树枝上隐隐透露着一丝丝光亮,其余部分都是模糊和漆黑的……
而那雾瘴就像是缥缈的云,分成不同区块儿,层次静止悬浮着。
当驻足在山脚下时,妖道和梁上鬼都傻了,这北阴冥山如此大,到那里去寻找雪芝去。
正当他们踌躇之际,突然大地震颤起来,只听轰隆隆的声响传来。
妖道和梁上鬼闻声看去,只见在山丘后,一个身高八丈,体型健壮,披着绿色破烂长袍,青铜色的肌肉仿若钢铁般隆起,头上长着一对长长且弯曲犄角,面上一边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另一半脸上是狮虎兽面,手拿着铁链的魔王,绕过山丘缓缓走来。
它脚下的灌木尽被踩倒,灌木上的树叶就像是飞起的萤火虫般飘飘洒洒地飘了起来,只看到梁上鬼和妖道,就直向着他们跑来。
踩踏大地地动山摇的声音,强大的压迫感随之席卷了而来。
它会不会吃人呢?在北阴冥山,可没有什么吃的,魔王一定会吃人的。
在梁上鬼的记忆里,母亲跟它讲过魔王吃人的故事,魔王抓起人类,就像是吃甜点一样一口一个,咀嚼的那叫个香,那叫个嘎嘣脆……
不行,魔王一定会吃人的。
死了不要紧,就怕见不着母亲了。
已经对不起母亲一次,不想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梁上鬼拽着妖道袖口,转身拉着他就跑。
猝不及防中,妖道跟着梁上鬼跑,道:“跑什么?”
梁上鬼颤抖着声音道:“魔王吃人魔王吃人……”
它反反复复地说,不容得妖道插话。
妖道心想,“先跑开,再看看魔王做什么,也无妨,总比先面对魔王的好。”便也就跟着梁上鬼跑。
而这魔王看到梁上鬼和妖道跑了,竟纵出了数丈落在地上,然后迅捷地蹲下身子,挥着如钵盆似的大手扣住了妖道和梁上鬼。
攥紧拳头,将灌木,梁上鬼,妖道攥在掌心,缓缓端举到自己面前。
摊开手掌,那灌木幻化成漂亮的芒影飘向空中,妖道和梁上鬼纵身想跳出魔王手掌心,魔王握紧拳头,正好将妖道,梁上鬼头颅露了来。
它张开口露出獠牙就向着妖道,梁上鬼咬去。巨大的面容,仿佛一面巨大屏幕般压了过来。
妖道心想,“完了完了……遇到的都是不讲理的,那县衙的衙役劈头盖面就打,县官更是不容得分辨,而这魔王张口就要吃人,我可为了做好事儿,现如今却要落得身死,不行,青儿还在山神庙里,我死了,青儿可怎么办,这让人好生懊悔,怎这地傻,这天底下怎都是这般人物,这世界原来只有我和青儿,只有青儿温柔,只有青儿对我好,我眼中再也看不得别人的嘴脸。”便闭上眼睛,仿佛间又看到青儿甜美的微笑。
遽然间,梁上鬼化作一缕青烟,飞到妖道身前,挡住了他,化回人形后只见它双手掐腰,瞪着魔王,道:“魔王,要吃,就吃俺,莫伤害了俺的主人。”心下想,“主人因俺来此,俺生无可恋,只留了遗憾,被这魔王吃了,再也见不到俺那可怜的母亲了。而眼下妖道的情意总是要还的。俺已错了一回,这一回,万万不做背信弃义的小人。”
魔王突然停下来,惊奇地扫视着妖道,梁上鬼,在它认知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怕死,每个人面对死亡时都很奇怪。
有的求它放过自己,让他做牛做马都行,有的胡言乱语,有的瑟瑟发抖……就没有一个人不怕死,今天这小鬼却不怕死,而且主动求死。
它说:“你因何为他求死?”
梁上鬼道:“俺重情义。”
它说:“情义可当饭吃。能填饱肚皮?”
梁上鬼道:“情义不能填饱肚皮,也当不得饭吃,却比这些更重要。”
它说:“那好,俺就成全了你。先吃了你,再吃你的主人。”说着张着口,就要将梁上鬼吞到腹中去。
梁上鬼闭上眼睛,挺起胸膛静静站立在魔王的手指上。
妖道心想,“不行不行,梁上鬼一死,自己也免不了一死,没必要牺牲梁上鬼。那令牌还在怀中,拿出令牌,兴许尚有一线生机。”便吼道:“莫吃它,贫道乃是阴司的官差,这小鬼乃是贫道的下属,你这魔王总要遵守冥界的规矩。”
魔王黑洞洞的大口,就停在梁上鬼身前,滴溜溜的眼珠在梁上鬼和妖道面孔上乱转,最后定睛在妖道面孔上。
只抬眼与魔王的双目对视一眼,妖道就觉得心脏要跳了出来。
魔王的面容巨大,足足有一面墙大小,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那一双眼珠中大约有两个足球大小,黑的眼瞳鼓冒着,像是凸起的黑石头,白的眼仁凹陷着,像是凹陷的圆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