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山的云 336 生活（31）雾中人

风吹过，有点冷，还有点潮湿，她张开双手，在雾中挥舞着，做出了抓雾的动作。

“雾不像风，是能够抓住的，不但有颜色，而且还有味道。”

她把她的手伸到我的鼻孔前，慢慢地松开，我看见一缕烟雾从她的手心钻过，从她的手背而去。

“抓住它，这双手就暂时属于你的。”

我无心去抓飘飘荡荡的烟雾，也无意去抓一个陌生女孩的手，但我还是闻到了一股烟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都是她的手散发出来的。

她收回雾中的手，搓了搓，好像非常讨厌从手心滑过的雾。

“讨厌的雾，遮挡了我们的视线。”她骂着，靠近我，再一次伸出了手。

“握握，这样你就能够感到世界的温暖，也能真真切切感觉到我的存在。”

我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我的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她的左手握住了我的右手。

她的手非常光滑细嫩，这是城里人才有的手，在农村要干活，无论是小伙子，还是姑娘，手总有点粗糙。

她的手是冰凉的，宛如一块雪地里的玉石，钻心的冰凉。最奇怪的是，她有六个手指头。

“你的手好暖，常言道，男人是太阳，原来男人的手也有温度。”她对我的手很迷恋，握着，不愿意松开。

“你有六个手指头？”我无意间看到了她长着六个手指头，第六个手指头也就一寸那么长，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是呀，曾经我父亲和母亲带着我去做手术，每次进医院，我就哇哇哇大哭，他们心疼我，也就放弃了给我做手术。”

“真羡慕你，你爸爸妈妈对你真好。”

“其实，他们还是对我太好了。这第六个手指头留下来，虽然不影响我吃饭和劳动，但影响戴手套。要是他们能够下定决心给我做了，我也就不会为第六个手指头烦恼了。”

“如果你想做，现在也可以。”

“做不做，等以后我有男朋友了，我们一起商量。如果他不介意，我就不做了。”

“这样的事，还是应该由你做主，不应该和男朋友讨论。”

“其实，不只是这个手指头，还有我的胸部。”

她说着，故意挺了挺胸部，我发现她和别的女孩一样，虽然隔着衣服，也凸起来，没有什么不一样。

“眼睛是会骗人的，你看见的，那是我的胸罩，其实很瘪的，发育不良，我很苦恼，想去做手术。”

没有想到她会把她的**告诉我，并且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陌生人，这个事，我只跟你说过。对身边的熟人，是不能说自己**的。她们会相互传播，很快让更多的人知道。”

“也许，你应该跟你妈妈说说，她爱你，也是你最亲的人，让她给你出出主意。”

“哎，我的妈妈患了乳腺癌，心里不舒服，成天闷闷不乐，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做肿瘤手术了，也是第二十次化疗了，不对，具体的次数我记不清了。妈妈的那个肿大，我的不发育，这都是领人苦恼的事。”

“有些人发育慢，你不要急，也许很正常。”

“我去检查过一次，那是三年前，医生也如此说，可三年过去了，虽然增大了一些，但比起其它女孩，还是太小了。”

“不要急，也许还会长的。”

“我也这样想，可我担心有一天我的男朋友看见了，他会因此嫌弃我，会因为嫌弃和我分手。”

这真是一个不该讨论的话题，我们只是路遇，不久就会擦肩而过，和陌生人的区别是，我们因为各自的母亲生病遇见了。

遇见了，便说话了。为了驱走各自心中的孤独，我们一起吃过饭，一起进过酒吧，一起在陌生的街道散过步，就这样。

“陌生人，其实你这个人不错。”

“雾中人，你也不错。”

她习惯称呼我为陌生人，我习惯称呼她为雾中人。她和我隔着一层熟悉，我和她隔着一层烟雾。

“你有女朋友吗？”

“有！”

“一起睡过觉吗？”

“没有。”

“这么说来，你们的关系非常一般，怪不得这些天我没有见她来陪你。”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出国了。”

“陌生人，听我给你说，要想关系好，你就……这个，你应该懂的。”

我望着面前的她，她的目光迷离恍惚。

“陌生人，这个夜真冷，你不要松开我的手，带着我走走。”

我答应了她，这是一个相互取暖的方式，我们开始漫无目的沿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走着。

“也许，你应该问一问我是一个干什么的，比如我是不是学生，比如我有没有男朋友，比如我是不是一个……”

“我想我们迟早要分开，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人和人之间，了解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会增加更多的落寞。”

“你说的也对，我们迟早要分开的，不过我和你在一起，感觉很踏实。我最讨厌我是独生女，为什么他们不多生一个，为什么他们要我一个人去面对孤独。”

“我有三个姐姐，照样和你一样，许多话只能对大山说。”

“问题是你的三个姐姐对你并不友好。”

“我三姐对我好，可有些话，我还是不能对她说。”

“比如你在夜晚突然想起来一个女人，那个女的非常漂亮……”

“比如我的迷茫和彷徨，我只能一个人去咀嚼。”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你可以给她去说。”

“不能，那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我不想让另一个人去分享。”

“你真是一个怪人！”

“你也一样，我们才相识七天，你如此信任我，难道就不害怕吗？”

“笑话，也就是脱衣服和穿衣服的事，害怕什么？再说你也没有那个胆量！”

我盯着她，烟雾缭绕，她就是一个雾中人。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我前面说过，眼睛会欺骗人，同样，嘴也会欺骗人。”

“你想随便，那也是你的事，我无可厚非。”

她笑了笑，用手指着烟雾中的宾馆，说道：“要不要进去冲冲澡，这些天，实在太累了。”

医院也就没有多余的床，病人都在排号等，许多人来到医院一周多了，也住不进来。就像我带着养母，第九天才住进医院。

我们这些陪护的家属，晚上只能睡在医院的走廊上。曾经我有个想法，等我有钱了，办个云之家，让那些来自贫困家庭的病人和陪护的人，能够免费住在云之家，度过一个个孤寂的黑夜。

可这个梦想，只能是梦想，也许一辈子都实现不了，毕竟需要许多钱，不但盖楼房需要许多钱，而且后期的运转也需要许多钱。

这些天来，也就没有睡好觉。病人不时的呻吟声，走廊人们的脚步声，还有脚臭味和呼噜声，让我非常难受。

“我妈妈说了，她可以照看你的养母，让咱们两个疯去。”

她望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如果我们一起去，别人一定会误会的。”

“陌生人，人要为自己活，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们去开一间房子，你洗了澡，我然后去洗，身上味道怪浓的。”

我们一起来到宾馆前台，我对带笑的服务员说道：“小姐，开两间房子。”

她望着我，低声说道：“开一间，我们还要回去的，那样浪费钱，不值得。”

我说道：“开一间，我不住，她住。”

晚上，我要回去给养母翻身，还要接大小便，不能住在这里享受。她的母亲生活已经能够自理，晚上不用回去陪。

来到房子，她问道：“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我说道：“这些天，你也累了，你就好好住一晚，我这就回去，去照顾我们的母亲。明天晚上，我住宿，你照顾她们。”

她取下头上的发簪，笑了笑，说道：“陌生人，如此公平。”

“祝你睡个好觉！”我说着，打开门，准备离去，她跑上来，吻了我一下。

对她的吻，我是没有感觉的，我离开了宾馆，往医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