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之利刃 第8章 生命

同样是原贝伦迈公国，贴近特勒斯共和国边境线西南部的可可雅村。

一个在别洲人眼里绝称不上好看的黝黑丫头紧跟在妈妈身后。

妈妈刨个坑，黝黑丫头就抓一把右手木碗里的种子，蹲下身拍在土坑里。

直到日落时分，一个精壮汉子从远方小路上缓缓走近，并不高大，看起来憨厚老实。

可可雅村临溪而建，烈日并没烧干溪流，反而就这么缓缓流淌了几十上百年；托它的福，这片与世隔绝的村庄得以世代繁衍。

并且因为村子紧靠特勒斯共和国，刚出国境的士兵们并不像贝伦迈中心腹地，三大国交战地点那么水深火热打生打死，反而免受战火侵袭；顶多有小队士兵偶尔借宿蹭饭，是个宁静的村庄。

“卡卡娜，可雅！我回来了。”

汉子右手高高举起，轻轻晃了晃捏在手里的灰色山兔的耳朵。

卡卡娜·可可雅和小丫头可雅·可可雅同时抬头望去，露出欣喜的笑容。

“拉努。”

“爸爸！”

可雅小心放下木碗跑去，一下跳进拉努·可可雅的怀里。

卡卡娜面带笑意注视着女儿跑开，然后收拾好农具往屋子里走。

“今天收获挺好呀？”卡卡娜随口问。

拉努·可可雅点点头，“今天上山杀了头野猪，只有布鲁受了轻伤，村长大人就把其它猎物分发给我们了。”

卡卡娜笑眯着眼睛：“我这就去烫水，剩下的肉腌起来，足够吃好一阵子了。”

拉努再次点点头，大概是个不爱说话的。

可雅跟在妈妈屁股后头，盯着肥美可爱的山兔流口水，不忘转头问：“爸爸，大哥二哥和老哥呢？”

“舅舅家的孩子准备成家了，哥哥们去帮忙建屋子。”拉努说。

可雅跑到拉努跟前，爬树一样跳上去，“爸爸爸爸，你不是见过石头做得屋子吗？还有玻璃窗子什么的，听老哥说可好看了，你可以去给表哥讲讲那个呀。”

拉努接住可雅，将其放在肩头笑着说：“爸爸可不懂那个，而且，那里比可可雅村差远了。”

十几年前，拉努·可可雅还有个村子里谁都不知道的中间名——钢头。

每次有人提到拉努出远门的事，他就会莫名发火，时间久了，也就没人问了；只有几个儿子偶尔追问，他也只是沉默。

因为一提到相关事情，他的脑海里就只有一幕鲜血淋漓无比诡异恐怖的场景。

所有士兵都拦腰两半，只剩下他独自逃离回了家乡。

那天，同僚逼着他拔除一名老妪的手指甲，他拒绝了。

他不是没做过坏事，事实上，自从加入钢头军后，他或是违背良心，或是迫于无奈，没少做地痞流氓收保护费的勾当。

可就算那样，就算我不是个好人，也不该坏到那种地步，拉努想。

“爸爸，吃菜呀。”

女儿稚嫩的嗓音将拉努拉回现实，他甩甩脑袋开始吃饭。

————

病床上，海琳娜要求医师把自己绑得严严实实，就差一双眼睛；她正和临床的玛丽有说有笑，目光不时瞥向屋外。

乔纳森走路是没声音的，她必须盯紧门口处地面的斜影。

“啊，来了！”

海琳娜头脑一震，立马止住与玛丽的话头，盖上被子沉默下来，隐隐约约能听到她的呻吟声。

银发少年一边嘴角翘起，带着狭促的笑意坐到空床上。

“伤得挺重啊？”

海琳娜哼唧两声似是挣扎开口，“还，还好，少爷。都是皮外伤，大夫说再有两三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乔纳森阴沉着脸没说话。

三秒钟后，海琳娜实在绷不住咕噜一下滚到地面，“对不起少爷，我不该私自拉拢阿珍来苏尼亚山区，我就是想尽可能帮助您，让自己不显得那么无能。”她惶恐地低着头。

半个月相处下来，玛丽早就与这位能力出众的娇小女性成为好友，她捕捉到银发少年玩味的神情，不忍心看到朋友可怜兮兮的样子，“别逗她了，乔纳森。”

啊，少爷在逗我吗？海琳娜抬起头惊喜地看去。

“我可没逗你，而且我已经惩罚过了。”乔纳森说，“我让小四停了你一个季度的薪水。”

“啊——”海琳娜拖着长音，再次垂下脑袋。

“你喜欢这里吗？”乔纳森忽然问。

“啊？”海琳娜坐到床沿。

“我是说，你打算在这里长期发展下去吗？如果不的话，就别给米贝添乱。”

“我，我不知道。”海琳娜心说，肯定最好跟着您啊。

————

夜晚，拉努和卡卡娜拉上蚊帐，一左一右躺在可雅两侧，相拥而眠。

一向最好入睡的黝黑丫头此时却大睁着双眼。

蚊帐上面，正有只蚊子将针头死死探入网格里，小小身躯竟使那蚊帐微微颤动，像极了溺水的行人，作垂死挣扎。

这是生命的力量，这是求生的意志。

可雅不懂那些，她就是有点难过，同时，又参杂着对那疯狂姿态本能的畏惧。

“妈妈，它在干嘛呀？”

可雅食指轻轻戳了戳卡卡娜腰间。

卡卡娜拍打蚊帐，将那只蚊子赶走，搂着女儿说：“它想吃你的血，填饱肚子。”

“我不想给它吃。”黝黑丫头说。

卡卡娜闭眼点点头，“让它自生自灭好了。”

“啊！”可雅惊叹着说：“它会死吗？”

“是啊。”卡卡娜说，“不吃血的话，蚊子那东西顶多活两三天，就算每天吃得饱，也活不长。”

可雅看妈妈安静下来不再说话，再次摆正身子仰面躺好，那蚊子不知什么时候又飞了回来。

这次，它对准了侧躺的拉努——比较高，更好触碰。

可雅盯着那只向下用力的蚊子，看它一次次弹动蚊帐下沉又回弹上去，最终伸出一根食指，指肚向上，对准了它嘴部的针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