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国度 858 卑微

在雷霆号上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天，纪暖终于回神，在百里云川例行探望的时候，她提出想要去看看湖玉。

海涵牺牲以后，湖玉一直待在家里带孩子，谢绝任何人的探望，特别是百里云川。

听到纪暖的要求，百里云川说道：“我去问一问她，如果可以，你就去吧。”

湖玉没有拒绝纪暖，于是当天下午，纪暖就抱着纪心，去湖玉那里了。

存希是在海涵牺牲那天出的保温箱，因为父母的细致呵护，小家伙虽然是个早产儿，但养的白白嫩嫩，身体健康，只是瘦，怎么喂都吃不胖。

得知纪暖要来，湖玉早早的收拾好了，两人一见面，不约而同的愣住——

原来她们穿了同款的海魂衫和工装裤，连怀里宝宝的襁褓都是同款迷彩布。

湖玉见到一脸憔悴的纪暖，露出了这些天的第一个微笑：“真是越来越丑了，进来坐。”

“嗯。”

纪暖进门。

湖玉住的也是舱房，不过采光很好，地方也大，看起来就像个酒店套间一样，家里收拾的很干净，朝阳的桌子上摆着海涵的骨灰盒和遗像，全都用钉子固定在桌面上。

纪暖过去，看了看海涵，胸口揪着疼。

在建福区的时候，他给自己讲嫦娥和杨利伟的冷笑话，当时她还嫌他烦人，用烟灰缸扔他。

遗像上的海涵是微笑的，笑得有点没心没肺，跟平常略微面瘫的他大不一样。

纪暖伸手在骨灰盒上拍拍，就像拍着他的肩膀，然后轻声说道：“海涵，我来看你了。”

回头，湖玉已经别开脸，下巴汇聚了眼泪，反射着窗外的眼光。

两人都平复了情绪之后，也能在房间中央的小桌两旁坐下了。

湖玉面对纪暖，总带着点老大姐的样子：“在外面混的不行？”

“格里回潘多拉了，我跟着云川回来的。”

湖玉对此也略有耳闻：“我听解封臣说过。”

“这人现在已经变成包打听了么？”

“他确实比以前啰嗦多了。”湖玉没有维护解封臣的意思，这也是一种亲近。

“湖医生……”

“算了，你还是叫我姐吧，我还在休产假，暂时不用干活。”

纪暖有气无力的叫：“湖玉姐……”

刚刚叫出来，她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湖玉红着眼笑了一声，“这都是命，他是死得其所，壮烈牺牲，身为他的妻子，我与有荣焉。”

纪暖跪在地上，膝行来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脖子，泣不成声。

骗人的。

说什么死得其所，与有荣焉，都是骗人的。

因为死了就真的死了，什么恩怨情仇身前身后名都是一场空。

湖玉通情达理，她却不能认为这牺牲理所当然。

“我会给大家报仇的。”

湖玉听了，用力推开她，还瞪她：“你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你应该知道军人要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吧？你只要老实呆在这里，就是帮了大忙了！”

“大家在外出生入死，我却在这里苟且偷生，”纪暖摇头，“没有这样的事。”

“你出去也只是送死，难道要让那些为了保护你而死去的人白死吗？”

“湖玉姐，就算我活着，也不会活很久的。”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免疫体，九井水的疫苗副作用，就是让我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同时，我的生命也在快速消耗。”

湖玉愣住了。

这个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但她相信纪暖说的是实话。

因为如果真有这个副作用，就可以解释为何上面至今也不肯公布已经研制出疫苗，看来他们还没想出抵消这种副作用的办法。

“自打成为免疫体之后，我受了好几次重伤，危在旦夕，可最后它都自愈了，在我身上连个疤痕也找不到。”纪暖解开衣领，露出了肩膀和锁骨。

湖玉知道她这些地方都有伤，现在一看，肌肤光洁得像新生儿一样，她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纪暖拿起桌边的水果刀，在手心一划，血还未滴下，伤口就痊愈了，纪暖擦去血迹，手心的伤口完全消失。

湖玉已经说不出话。

“你看，自愈能力越来越强，我感觉我的时间也不多了。”纪暖苦笑，“至少在最后，我想为大家做点什么，湖玉姐，我只有来找你了。”

湖玉看着纪暖，心情复杂：“为什么不去找他？”

“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纪暖摇头：“他已经为我做很多，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他大概是不会放行的。”

湖玉叹气。

纪暖和百里云川已经到了心有灵犀的程度，可他们谁也没办法再前进一步。

最痛苦的莫过于爱而不得，可生而为人又不是只有“爱”这唯一的事业，他们明白自己的“责任”。

“好，我可以帮你……但是，这个孩子怎么办呢？”

纪暖看着纪心：“他很喜欢这个孩子，就算我们都回不来，纪心也不会受委屈的。”

“有时候你真的挺狠心的，他为什么喜欢这个孩子，你还不知道吗？”

纪暖笑笑，表情释然：“我知道。”

真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能无牵无挂的离开。

她又逗留了一阵，抱着孩子回去了，百里云川就在她住的房门口站着，见她回来，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然后迎上去，把孩子接过来：“回来了？看到海涵了吗？”

“看到了。”纪暖推门，他跟着进来，她也没有阻拦，“湖玉姐是个很坚强的人，存希也长得很好，很健康。”

“唔……那很好。”

湖玉母子的情况每天都有人向他汇报，他当然知道，湖玉很坚强，存希很好，但他喜欢听纪暖有精神的跟他讲话。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工作做完了吗？”

“嗯，等会儿……一起吃饭呀？”

纪暖给他倒了杯水：“不了，你带小心去吧，我没有什么胃口。”

“没有胃口也要吃饭。”

纪暖叹气：“那好吧。”

对于她这次的配合，百里云川心有疑惑，但这疑惑被眼前的小小雀跃给掩盖了。

来日方长，他想，他和她还不算晚。

她不动，那么他来走，他们之间隔一百步，他就走一百步，隔一万步，他就走一万步。

只要她不退，总有一天，他会走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