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不止李靖和李客师,朝堂上还有很多姓李的跟李唐皇族也有瓜葛。
比如朝廷的度支郎中李世师,是李氏绛郡房的人;太卜令李民范,是李氏仆射房的人等等等等。
反正李氏的族系很大,真要论起来的话,从凉州到雍州再到并州,都有李氏的族系,都跟现在的李唐皇族沾亲带故的。
李唐皇族要是把这些人都认了,并且分封的话,那现有的李氏疆域都不一定够分。
所以李唐皇族现在认的也就只有四房,史书上称其为定着四房。
而这四房中能享受到真正皇族待遇的,也只有李虎传下来的这一支。
其他各房各支,也只能仗着身份在地方上撒撒欢,真到了长安城,没人会鸟他们。
当然了,像是李靖、李客师这种靠着自己的能力爬起来的,那就另当别论。
总而言之,张亮是因为李靖和李客师的关系将新夫人扶正,张慎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办法再占着嫡长子的名头。
不过,该享受的荫补,他是一份也没有少。
在张亮被封为国侯的时候,他就被荫补出仕,拥有了千牛备身的官身。
今日除夕夜宴,凡是在长安城的官员都在宴请之列,所以他也借着身份在太极殿外混了个位置。
至于太极殿里面嘛,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他老子来了也没份。
今日在太极殿内的文武,人均国公,一个国侯还没资格进来。
谒者口中的郑署令,名叫郑善义,出自于荥阳郑氏,在太常门下做署令,是荥阳郑氏如今留在朝堂上的为数不多的官员之一。
官职不高,又没有爵位,所以也只能跟张慎微坐在殿外了。
如今这两个人掐起来了,还拳脚相加。
这里面所蕴含的深意就耐人寻味了。
李元吉敢肯定,这一定是李渊在背后谋划的,李渊要是不知道今晚会有这么一处,他把脑袋摘下来给李渊当球踢。
“混账东西,在太极殿前动粗,成何体统?!”
李渊在听完了谒者的禀报以后,怒不可遏的喝斥。
喝斥完了以后,还冲着王圭问道:“王圭,你是御史大夫,你来告诉朕,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置?”
维护殿前秩序是御史的职责,准确的来说是殿前侍御史的职责。
不过,殿前侍御史也归御史台管,所以李渊直接问王圭这个御史台的头头,也没有错。
王圭在听到李渊的问话以后,毫不犹豫的躬身道:“回圣人,依照礼法,应该杖三十,罚俸一载。”
王圭此话一出,好些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罚俸一年对张慎微也好,对郑善义也好,都不痛不痒的,不值得关注。
可是杖三十却不一样。
这殿前的杖刑,分轻分重。
轻的打多少都跟没打一样,重的十下下去就能要了人的命。
张慎微和郑善义只不过是两个小官而已,还享受不到轻杖的待遇,他们背后也没有人能让李渊给面子的,所以这三十杖必然是重杖。
这是要要张慎微和郑善义的命啊。
这一刻,无论是跟张亮有香火情分的,还是跟荥阳郑氏有交情的,都纷纷开口劝戒。
“圣人,据臣所知,那张慎微还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还有大把的时间向我大唐效忠,三十杖打下去,他恐怕就没命了。
不知圣人能否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他这一回?”
秦琼第一个站出来给张慎微求情。
他和张亮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同僚,也并肩作战过,如今张亮人不在,张亮的儿子有难,他这个做叔伯的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
这也就是秦琼厚道,即便是跟张亮交情不深,也愿意为张亮的儿子出头。
这要是让程咬金和尉迟恭来的话,他们能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
因为他们跟张亮虽然有交情,可交情没那么深,还没到托妻献子的地步,在李渊还在气头上的时候,他们是不可能为张慎微出头的。
有了秦琼带头,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开口,为郑善义求起了情。
李元吉从头到尾就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看了老半天以后,发现了一桩十分有趣的事情。
那就是给张慎微求情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给郑善义求情的,大有人在。
这说明什么?
说明张亮不仅没什么世家豪门的根基,没什么底蕴,也不擅长交朋友。
不然的话,殿内足足占了半数的武臣当中,不可能只有寥寥几人为他儿子求情。
“照你们的说法,他们都可以被饶恕,那朕心里的这口气顺不下去怎么办?”
李渊面对着数十求情的文武,瞪着眼喝问了一句。
一瞬间,求情的文武们不说话了。
他们虽然愿意帮张慎微和郑善义求情,但大家的交情还没到可以让他们冒着李渊的怒火死保的地步呢。
在所有求情的人被李渊问的说不出话的时候,李纲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圣人,不如让人带他们两个上来,先问问他们是为何拳脚相加,了解清楚了缘由以后,再做定夺如何?”
李纲这等于是给了李渊一个台阶,也给了所有求情的人一个台阶,免得他们双方硬顶上了,僵持下去。
所有求情的人这个时候纷纷点着头响应起了李纲的话。
李渊也顺着台阶走了下来,直言他是给李纲面子,如果再有下次定斩不饶云云,并且把审问张慎微和郑善义的事情交给了李纲。
李纲当即吩咐人去把张慎微和郑善义带了进来。
然后在殿内一众人的注视下开始审问起了他们。
张慎微年龄很小,脸也很嫩,但是面对着一殿比他爹还尊贵的大老,愣是没有怯场,反而条理清晰的将他和郑善义之间的矛盾讲了出来。
大致就是他在席间跟其他几个身份跟他差不多的小年轻吹嘘,说他弟弟在关内道的武学学习的时候,被一个名宿看重,说是有读书的天分,要收为入室,悉心教导。
他爹得知此事以后,立马就派人在荥阳老家建了一个蒙学,供名宿和他弟弟一起潜心研究学问,瞬间也造福一下乡间的乡里。
然后坐在他旁边的郑善义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出声讥讽说,他们家是东施效颦,想学人以学问立家,想成世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张慎微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正跟小伙伴吹嘘呢,正在小伙伴们面前装逼呢,哪能听得了这个,当即就给了郑善义一拳。
郑善义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手上也有功夫,然后两个人就扭打起来了。
并且越打越过分,从最开始的拳脚相向,到动起了‘兵器’。
他们各自桉几上的杯盏银盘,以及他们附近人桉几上的杯盏银盘,全都成了他们手里的武器。
然后闹的动静就大了,就传到殿内了,就被人带进来了。
过程就是这么个过程,相当狗血,也相当让人无语。
不过,张慎微解释的清楚,郑善义虽然努力的在颠倒黑白,可也没敢太过分,没敢否认他出声讥讽张慎微的事。
毕竟,当时在场的人不少,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了他们交恶的过程,他可以为自己辩解,也可以稍稍的颠倒一下黑白,但要是说的太过分了,把自己说成是一个好人了。
李渊回头派人一问,跟他说的对不上,那他就是欺君之罪了。
在殿前斗殴,还被李渊抓住了,以他的家世,死有点困难,顶多受一点皮肉之苦,但他要是欺君,而且是当着朝堂上所有大老的面欺君的话,那么天王老子下来了也保不住他。
“这么说,是你出现不逊在先,所以才引起了这场斗殴?”
李纲在了解完事情的经过以后,面无表情的盯着郑善义问。
郑善义赶忙道:“下官也是一时口快,并没有想着恶语伤人,谁知道张慎微不讲理,一拳就过来了……”
李纲抬起手,示意郑善义不要多说了,具体的经过他已经了解了,然后看向张慎微又问,“你就因为人家讥讽了你一句,就对人家拳脚相加?”
张慎微仰着脖子,一脸血气方刚的道:“士可杀,不可辱!家父虽然出身贫寒,可也有一颗向上之心。
他因为家父出身军伍,就对家父在乡里开设蒙学的善举说三道四。
下官身为人子,岂能容他?!”
这话一出,李纲还没说什么呢,其他的武臣,尤其是出身一般般的武臣,瞬间炸锅了。
“怎么,开设蒙学,造福乡里的事情,你们郑氏做的,我们这些军伍中出来的厮杀汉就做不得?”
“你们郑氏
也太霸道了吧?!”
“那我们以后要在乡里开设蒙学,造福一下还在原籍的族人,是不是也要问一问你的意思?”
“……”
张慎微的话,杀伤力很大,一瞬间就让郑善果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在大唐,武人的身份地位本来就比文人高,所以文武之间一旦出现了矛盾,都是文人让着武人。
如今有人因为武人的身份讥讽武人,那不是打所有武人的脸吗?
那武人能忍?!
“不,不是这样的,臣,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郑善果在千夫所指中彻底慌了,开始为自己解释。
“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说,我们开设蒙学的时候,不仅要问问你的意思,还要你郑氏点头才行?
你郑氏好大的威风!”
有人根本不给郑善果解释的机会,开始引战,开始胡搅蛮缠了。
仔细一看,居然是萧国公张平高,这位在历史上留下的笔墨不多,但却是李渊的心腹之一,也是李渊册封的太原元谋功臣之一。
虽然这位已经很少在朝堂上露面了,但他在朝堂上的分量可不低,在李渊心里的分量也不低。
李渊造反的时候,任命的第一个军头就是他。
他在李渊手底下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宇文宝现在所扮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