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的沉默,让瘦虎误会了什么,这个沉默如金的汉子想了想,又开了口。
“阳司并不同于一般官兵行伍,除了特殊的任务外,行动自由,可以有其它身份,做官、做商、混武行,官府都会暗中支持,而且入了阳司,完成任务后,奖励七大拳系的拳术修行,对你你这种没师承的尤为有利,若你是道士,还可以进行正一道的道术修行。”
李达心中一动,这正勾到了他的痒处。
‘虽然我的道行在道门中属上等,但就像是只有市值,没有核心科技、专利数量几乎为零的上市公司,对付小妖小怪还可以莽过去,但是一旦碰上厉害点的妖魔鬼怪,那就只能玩蛋鸟,如果加入阳司,不是正好能学到核心专利(讳令),弥补自己的最后一块短板。’
‘不,人生不是海,不能随便浪,抓捕自己的敌人还在阳司呢,而且自己的身份很可能是上清余孽,真要钻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而且这小黄人身份来历莫测,鬼知道他背后是什么,万一拿自己当炮灰怎么办。’
“我需要时间考虑,”李达最后并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我三天后离开。”
离开庵堂,打发走了朱矮子后,李达顺着热闹的街道往城东走,一路忧心忡忡,总感觉自己正处于在人生的分叉路口,一个决定不好,就要钻进幽闭、险恶、恐怖的世界,更别提还混杂着朝廷和反朝廷势力的斗争。
好在当看到城东水烟巷子里,近三百平米的大院子,李达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咱也是有房的人啦。
郭通给自己的这座宅子,介乎于富人区和商业区之间,按照现代说法,算是中高档的小区,李达怀疑这是良嫂的手笔,因为他在巷子口里,看到了好几个醉人馆的头牌,当然,还有他们的浑家。
妓女也是可以结婚的,清倌人毕竟是极少数,更多的,是近乎陪酒小姐的浑官儿。
所以说,环保色无处不在。
他一脸轻松的打开门,然后,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吸溜吸溜’吃面的老神棍。
老东西半躺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眯着眼,很是轻松自在,就像是呆在自己家里一样,见了自己,毫不见外的摆了摆手。
“回来啦,我肛下了面,黑木耳肉丝面,来一碗?”
李达沉默了片刻,强压着把对方脑袋按进粪桶里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我记得,我给你我家的钥匙,是让你有事的时候给我留信,不是让你把这里当家住,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嗨,大兄弟,我这没儿没女的老东西,一身飘零四方,孤独寂寞,也就在你这里,才能聊以慰籍,感受到家一样的温暖。”
老神棍假模假样的擦了擦眼角,顺便舔了舔嘴巴上的油星子。
“我李家三代单传,你这种灭门老屠夫,我可不敢让你感受到家一样的温暖。”李达面无表情的道。
“别生气嘛,大兄弟,老道这不也是没办法嘛,那阳司的几个镇魔校尉天天在衙门里晃荡,我不也是怕嘛。”老神棍讪讪道。
按照他的说法,阳司分文武二道,镇魔校尉是武职,从八品,捉妖长吏是文职,从七品;至于天干地支二十二位,最低也是从八品起步,这已经相当于一座大县的县令了,而且权势更重,地方官员不能制之。
李达听了也有些蛋疼,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情况还是他造成的。
郭通为了做龙王,故意让漕船搁浅,让卫千总推迟回扬州,而自己突发奇想,借助那位女师侄儿,成功联系上那伙反清,哦不,是反明势力,结果那伙人也真是给力,真就把人杀了。
然后,郭老大就被自己坑到沟里了,若不是实在找不到证据,加上漕运舵爷的特殊性质,他十有八·九得栽,然后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和大嫂在一起了,啊呸!
“吃完记得把碗洗了,回头再把我家地给拖了,”李达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坐在床头休息了会儿,然后从床下面摸出五只红色铃铛,晃了晃,看着鲜红的色彩在自己眼前转来转去。
“杨万千的五个老婆借铃铛召唤五通,这又是哪一种民间法术?还是什么邪教手段,如果是后者,那就有些麻烦了啊。”
民间的淫庙邪祭之风,在这妖魔鬼怪的世道,是屡禁不止的;但说实话,只要官府肯下功夫,封禁并不困难,因为庙宇神像,都必须要有固定的祭祀地点。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天下大乱时,民间教派才会乘势而起。
但这铃铛如果是邪教打造的法器,那么问题就大发了,这至少说明一件事,这邪教开发出了新的、更加隐蔽的祭祀手段。
‘不过这应该是有限制的,比如这,打造法器的数量——’
李达不说话了,瞳孔收缩,因为他清晰的看到,眼前晃动的铃铛并没有一丝半点的停止迹象。
远在扬州城外,一座隐蔽的小庙中,中年道人睁开了眼,狞笑一声,“总算是找到你了。”
在他面前,一座烧红的丹炉,火光之中,炉里不断发出‘呜咽’的惨叫声,而在炉外,三根手臂粗的大香竖在桌面上,香烟滚滚,将这座小庙覆盖。
李达‘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手上的红色铃铛不翼而飞,推开大门,哪还有什么大院子、老神棍。
破旧的舢板、简陋的仓库、浪花湍急的水流,还有阴沉沉好似黑云盖顶般的天气,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只不过眼前行尸走肉般的码头工人,冷漠的眼神,腐烂的皮肉,腥臭的气味,让人生寒的气氛,让李达知道,自己又回到了三水码头,一座由尸怪构成的码头。
李达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起,自己一身简陋的麻衣,手指头可以清晰看见骨头茬子,还有那股从身体深处溢出的冰冷感觉。
一声鞭响响起,监工打扮的骷髅,没眼皮的大眼珠子到处乱转,一个码头搬运工的尸体被鞭子一抽两断,黄水四溅。
“把东西献给江神,否则,死!”
李达心一缩,码头的监工‘死后’,变的这么凶悍了么,那缠绕锯齿的鞭子,还有鞭头上撕咬**的嘴巴,恐怖层次的妖怪啊。
说来惭愧,李达转世以来,除开黄皮子附体的那一次,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同道中人斗法,一时半刻间,他居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扛着麻布包混在行尸走肉的人群中,可以清晰的看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浑身潮湿的活水鬼,头大身小,浑身被黑毛和贝壳状物所覆盖的断指刘。
浑身长满肥肉,蛆虫在脸上爬进爬出的黑心蚊。
化做一匹人脸恶狼,正带着狼群巡视码头工人的笑面狼。
还有那站在舵头上,被深沉的黑暗所覆盖的郭通。
李达突然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他透过麻袋的缝隙,可以清晰的看到,麻袋里面滑落的血水,还有血中浮沉的大量肢体肉块。
密密麻麻的码头工人像聚成一条黑线,把尸袋送入河面上的一座大型黑船上。
整座船就是浮在河面上的幽灵船,船身由不知什么材料的黑木板打造,船底下无数道黑影在起伏,偶尔伸出来的,是苍白的手臂。
进入船舱的码头工并没有出来,反倒是河面上一缕红色渐渐扩散,从船底开始向外扩散。
一股深沉恐怖的血潮在河面上爆发。
‘我明白了,敌人的法术引诱出了运河千万年以来,潜藏着的死亡气息。’
李达深吸了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怕是道术层面上最强大的对手。
邪教教主级别的大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