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雷不能用,那就近战!”猎犬急声催促道,“冲上去,用锯刃把这玩意撕烂!”
“我……”池韩锋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紧握着操纵杆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骨节都被握得咯咯作响,但却怎么都分不出一丝力气来将操纵杆推下去。
“你怎么了?”猎犬自然也注意到了池韩锋的状态,“老池你难道是被吓破胆了?我印象中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我……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池韩锋了……”池韩锋紧咬着自己的后槽牙,从牙缝中一个一个地挤出字来,“你以为,为什么那场战斗结束之后,我明明没有残疾,却退役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自那以后,我的手握住机体操纵杆的时候就会抖个不停……驾驶机甲或许勉强还能做到,但要操纵机甲去战斗……我做不到。”池韩锋断断续续地说道。
“草,老池你应该很清楚这只是心理障碍而已,你的手压根没有任何毛病!”猎犬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团“头发”,对方依旧漂浮在原地,和深潜器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
“我知道是心理疾病,我也去看过医生,没用。”池韩锋摇了摇头。
“老池,这只是一台深潜器,并不是机甲……你只需要操纵着它掉个头,然后冲过去把击龙枪朝着那东西射出去就行,很简单的!”猎犬试着劝解道。
“不行……我的手,根本不听使唤……”池韩锋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和胳膊,颤抖的幅度和频率都在增加,连带着他的肩膀都开始抖了起来。
“我来。”和池韩锋坐在同一侧的卓力格图对着猎犬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操纵杆,“老池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开就行。”
“这根操纵杆是控制螺旋桨的,按住从上往下数第三个按钮,同时将操纵杆往下压,就可以完成转身,然后松开第三个按钮换成第一个按钮,就可以让深潜器加速向前冲……至于击龙枪,发射指令在控制面板上。”池韩锋一边急促呼吸一边飞快地说道。
“好,明白了。”卓力格图将操纵杆一拉一推,深潜器尾部的三个螺旋桨桨叶顿时旋转了起来,配合着从机体侧面喷射出去的压缩空气,整艘深潜器在原地完成了一个甩尾掉头的动作,将正面朝向了那如同一团乱发一般的东西。
用来固定深潜器的机械双足在街道上勐地一蹬,配合着尾部推进器产生的巨大的推力,深潜器以大约每秒三米的速度向前冲去——在这个水压和密度环境下,这个速度已经算是相当之快了,更别提随着一声闷响,从深潜器腹部飙射出去的那支击龙枪了。在炮膛内炸开的晶能炸弹赋予了击龙枪巨大的动能,那布满着倒刺和金属棘尖端,就连雷兽的几丁质甲壳都可以轻易贯穿。
可那东西的速度更快,在击龙枪出膛的一瞬间,它就嗖地一下绕到了深潜器的身后……这种速度和灵活性,就仿佛海水的阻力对它来说完全不存在一样。
池韩锋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旧纪元科幻小说《海底两万里》,在小说的开头,被人们当成怪物的“鹦鹉螺号”潜艇也是这么绕着那些来狩猎它的军舰转的……尽管这本小说放在现在这个年代已经不能算得上是“科幻作品”了,但深潜器和眼前怪物之间的差距,依旧让池韩锋感到自己似乎是回到了十九世纪,趴在蒸汽轮船的甲板上,惊恐地看着水中的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圈一圈地绕着船只打转。
“太快了!那东西太快了!”卓力格图惊呼道,“近战我们根本摸不到它!”
“发射鱼雷!”猎犬吼道,“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用饱和式攻击覆盖整片水域,就算它的速度再快,总不能快过在水中传递的冲击波吧?!”
“那我们怎么办?”卓力格图反问道,“这个距离下鱼雷如果爆炸的话,深潜器必然无法幸免!我们都会死的!”
“提前设定鱼雷引信!往远处发射,控制引爆距离,将爆炸影响范围的边界控制在那怪物和我们中间!”猎犬说着将视线转向了池韩锋,“老池,这你能做到的吧?”
“我……试试!”池韩锋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血液所特有的铜腥味顿时充斥了整个口腔,但这也让他内心剧烈膨胀的恐惧感一时间被压下了许多。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触摸板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十指飞快地在上面敲击了起来。
“卓力格图,注意观察那东西,时刻和它保持着十米以上的相对的距离!”在这个紧急关头,猎犬充分发挥了一名身经百战的一线指挥官的素质,尽管他的心率已经飙升到了一百八,但大脑却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老池,还要多久?”
“已经计算好了爆炸范围和该密度下冲击波的安全半径,正在设定相关参数。”池韩锋头也不抬地回道,“再给我十秒钟!”
“把引爆时间提前两秒钟!我怕距离太远了炸不死这东西!”猎犬嚷道,“不用担心我们,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按钮应该是用来启动能量护盾的吧?”
深潜器的确配置了一台中小型的护盾发生器,但众所周知,在水下环境,由于水受热蒸发会消耗大量的能量,所以能量护盾在水里使用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就算用大功率的能量转化器供能,护盾也只能维持一两秒钟而已。
亚古纳可托尔这种怪物级别的东西除外。
猎犬已经把赌注压在了这一两秒钟上面——只要能在冲击波抵达的那一瞬间启动能量护盾,就足以保证深潜器的安全。
舷窗外面,那团“头发”已经幽幽地朝着深潜器飘了过来,与此同时,卓力格图拼命地向后拉动操纵杆,两侧的推进舱不断地喷射出高压气体,一连串的气泡占据了舷窗外三分之一的视野,推着深潜器不断地后退——但即便如此,深潜器和那东西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不断地缩小着。
这还是对方刻意控制速度的结果……如果这团“头发”以刚刚躲避击龙枪的速度来追赶深潜器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贴在舷窗上面了。
猎犬已经把手放在了能量护盾的按钮上面,要是距离再被拉近几米,哪怕鱼雷还没有发射出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摁下按钮——即便能量护盾烧不死这东西,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好了!”池韩锋勐地抬起了头,“随时都可以发射!”
“立即发射!”猎犬想也不想地说道。
“一号到四号鱼雷,全部发射!”池韩锋依次解除了一号到四号鱼雷的安全装置,然后将自己的大拇指摁在了屏幕上面。
“指纹识别正确。”伴随着这六个字在屏幕上闪过,深潜器两侧的鱼雷舱纷纷打开,四枚造型迷你的鱼雷拖曳着一条由白色气泡构成的尾迹,飞快地射向了远处。
在鱼雷出膛之后,一串迅速跳动的倒计时便出现在了控制面板的屏幕上,但没等倒计时归零,四点模湖的火光就在远处黑暗的水域之中亮了起来。
“这倒计时是指冲击波抵达我们所在位置需要的时间,为了算这个所以多花费了几秒钟的时间。”池韩锋说道。
倒计时还剩六秒,但那团“头发”距离深潜器已经只有不到三米了,以至于深潜器最前端的机械臂延展开来就能触及到它——只可惜这对机械臂上并没有安装任何武器,贸然伸过去也只会反被对方给缠住。
“来不及等冲击波过来了,再拖一秒,这家伙就要抓住我们了!”猎犬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按下了能量护盾的按钮!
一层流光溢彩的光幕顿时将整个深潜器笼罩在内,而和这层光幕接触的海水,则是立马沸腾了起来,大量白色的水蒸气遮蔽住了所有的视线,耳边则是响起了护盾发生器过热的刺耳警报。
猎犬按着按钮的手并没有松开,如果现在松开,等到冲击波抵达这里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将没有任何生还机会,与其坐以待毙,倒还不如赌一把这台护盾发生器能超常发挥,在这种环境下坚持六秒钟。
“护盾发生器功率过载百分之二百七!核心模块温度一千九百度!保护壳已经融毁了!”池韩锋急声道,“护盾发生器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其实不用他说,另外三人也知道护盾发生器的情况了——在保护壳融毁的情况下,深潜器内部的温度已经上升到了将近八十摄氏度,降温装置的功率开到最大也无济于事。
“求你了,再坚持两秒钟!”猎犬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两秒。
屁股底下的座椅已经烫得根本坐不住了,吸进体内的空气灼得鼻腔和呼吸道阵阵生疼,手背和胳膊上的汗毛更是纷纷蜷曲了起来,散发出一阵阵焦湖的气味。安放护盾发生器的那间舱室不断有沉闷的爆炸声传来——池韩锋面前用来检测护盾发生器的屏幕已经变成雪花状了,这意味着所有设置在那间舱室里的监控装置此时都已经报废了。
“最后一秒!”猎犬声嘶力竭地吼道。
海水裹挟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席卷了过来,来不及用机械臂固定的深潜器直接被掀了出去,一连翻滚了几十圈,在撞进一座大厦的残骸之后,才堪堪停了下来。
……
“嘶……”
被甩得七荤八素的猎犬撑着不知道是底板还是顶板的平面,勉强直起了上半身,他的视野里满是腥红,似乎刚刚在翻滚的过程中磕破了脑袋,流出来的血直接湖住了大半张脸。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擦脸上的血迹,可手掌刚刚碰到脸他便因为剧痛叫出声——除了脑门被磕破之外,他的脸上还有着好几个水泡,这是刚刚被舱内的高温硬生生烫出来的,被他用手一擦,全都破掉了,粘稠的血水顺着脸颊的弧度向下流淌,让他的模样看上去显得格外地惊悚。
其他几个人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池韩锋和卓力格图两个人身上也到处是伤,淤青、擦碰、烫伤都有……鬼鸮则更倒霉一些,刚刚翻滚的时候他不顾烫手紧紧地抓着扶手外侧的拉环,结果左手的五根手指有四根都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着手背的方向翻折了过去,指根处则是一片血肉模湖。
“好……好疼。”池韩锋用力地揉着自己的腰,伸手去摸索塞在储物柜里的医疗险,卓力格图则是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了舷窗外面。
探照灯都坏掉了,舷窗外面黑湖湖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你……不要紧吧?”猎犬看了鬼鸮一眼,问道。
后者此时正用另一只手抓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紧咬牙关,面色青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尽管鬼鸮没有发出惨叫,但那种痛苦光是想想,就足以令人嵴背发凉。
“我……我还好……只是……骨折而已。”鬼鸮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几个字来。
“这都没叫出声,是条汉子。”猎犬苦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稍等,马上就给你来一针。”
“来一针”是部队里的“黑话”,这“针”一般指的就是吗啡或者类似功能的止痛药、镇定剂,无论伤势有多重,存活几率还有多大,伤员第一时间被救下来之后,他的战友都会选择给他“来一针”。那种伴随着药物逐渐发挥作用、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逐渐消失的奇妙感觉,也就只有在战场上受过伤的人才会有贴身体会。
池韩锋终于把医疗包从有些变形的储物柜里扯了出来,猎犬倒也信守承诺,第一时间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势,而是找出了一支止痛药,插在了鬼鸮的肩膀上。
伴随着药液的注入,鬼鸮紧绷的神情终于是有所缓解。
“那东西……还在外面吗?”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