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
然而,坐在密封的雪橇车厢内,包裹着羊皮与棉花的车厢,可以将大部分严寒隔绝在车厢之外。
如果像李承道这样宽大的雪橇里,再燃烧着六个火炉,说车厢里温暖如春也不过份。至少,李承道衣着单薄,摇头晃脑的道:“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坐在车厢对面的国子博士孔颖达突然道:“太子殿下,这句话作何解释……”
李承道想了想道:“先生教过,作为君主,就要达到仁爱;作为臣下,就要达到恭敬;作为儿子,就要达到孝顺;作为父亲,就要达到慈爱;与国民交往,就要达到诚信……”
孔颖达微微点点头。
李承道非常聪明,而且还会举一反三。
这让孔颖达非常满意。
看到李承道如此聪慧,孔颖达反而有了考校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何解?”
李承道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君子尊敬所应尊敬的贤人,亲近所应亲近的亲族,普通一般人享受所得到快乐,利用所得到的利益,所以才终生不忘记前代圣王……”
孔颖达看着李承道更加满意。
不过,正是因为满意李承道这个太子,孔颖达反而不满意李建成的做法。虽然太子李承道不明白,作为太子右庶子的孔颖达却非常清楚。太子代天巡狩安西,真正的目的就是对陈应的试探。
可是,孔颖达却懂。
陈应手中此时有一道圣旨,这道圣旨是李建成亲笔手书,制文的下首,是奉诏拟制的待诏褚遂良的署名,然后是中书令魏征的署名用印,再右面……再右面门下省侍中房玄龄的签名用印。工工整整,一笔不缺。
再后面便是杨恭仁、王、高士廉三相国的具名。
“皇帝之玺”紫泥阳文,封建诸侯专用之玺。
“中书门下之印”朱泥阴文……
皇帝手书……翰林拟制……宰相副署……玉玺……相印……
全套手续一样不缺,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份合乎程序遵循法统的皇帝制书。
只是这内容……却是空白的。
也就是说,陈应手中的这份圣旨,往大了写,可以写封王爵,哪怕让李建成禅位,也是符合法律程序的。至少李建成的开元朝六大相国之五,在这份圣旨上署名了名字。
若是陈应想挟太子以令天下,也是可以的。也可以写成李建成禅位,传位太子李承道这个马上就可以等上大宝,号令天下。
……
陈应此时与李秀宁面前就摆放着这么一道圣旨,陈应诧异的望着李秀宁道:“这份圣旨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李秀宁苦笑道:“两个月前,长安谣言最厉害的时候,魏征分析,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陈应望着这份空白圣旨,自然明白其中的意味,此时抚摸着这份圣旨,陈应感觉这道圣旨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
陈应苦笑着说道:“三娘,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啊!”
如果一个赤贫之人,突然听说自己要有五百万,肯定不会激动,毕竟那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画饼。可是,当五百万现金摆在这个人面前的时候,恐怕没有人可以不激动。
现在,这样一道空白圣旨,可比后世的五百万现金让人来得更加震撼。
当然,陈应现在是不差钱。关键是,这道空白圣旨,差不多等于一张空白支票,需要多少钱,直接往上面填一个数字。
李秀宁道:“我了解陛下的为人,你想要什么,无论是官职,权柄或者金钱,只要是陛下可以拿得出来的,他一定会兑现!”
陈应冷笑道:“这包括皇位吗?”
李秀宁迟疑了一下,道:“应该也包括吧!”
陈应将这份圣旨拿起来,准备扔进红泥炉子里烧掉。
然而,快要燃烧着的时候,陈应刹那间想明白了,这份空白圣旨其实是对他的试探,他越是不拿出来,李建成反而会更加不安。
陈应道:“真是很没有意思!”
接着,陈应拿起笔,在空白圣旨上挥笔立就。
李秀宁拿起来一看,只见陈应写着:“咸惟闻治世以文,堪乱以武。兹怀化大将军、定远军都督罗士信,少骁武,便弓马,士信行则先锋,反则殿,有所获,悉散戏下有功者,或脱衣解马赐之,士以故用命。然持法严,至亲旧无少贷,武德二年驰援灵州,四战突厥,扬威四海,败王世充,退窦建德、定河东之危,平河北之乱,名在当世,功在千秋,大功于国,乃国之干诚。今顺应天意,晋升士信为冠军大将军,封为大唐开国郯国公,辅佐天子。钦哉!”
李秀宁看完这份诏书,反而有些疑惑。
这就好比一张空白支票上,居然写下二十万元的数字一样。说轻不能算轻,毕竟,罗士信只是一个开国县侯,擢升开国国公,已经算是破格擢升了。
李秀宁当然不是穿越人士,她并不知道,历史上罗士信在武德二年,奉王世充之命攻打谷州,罗士信趁机投降唐朝,随李世民参加洛阳之战,罗士信就因功封为郯国公。
当然,在这个时空,罗士信的功劳全部被陈应掩盖住了,他只是陈应麾下第一先锋大将,虽然每战争先,因为钩镰枪骑兵军团的赫赫战功,罗士信反而没有机会像历史上一样封为国公。
这个国公,其实是陈应欠罗士信的。
陈应笑道:“罗士信难道不应该封为国公吗?”
李秀宁反问道:“应该,他比三宝更应该封为国公!”
马三宝因为是李秀宁的部曲,早在武德元年娘子军改制时,马三宝封为新兴县公。虽然说,马三宝的战功也是实至名归,可是他与罗士信相比,立下的战功却寥寥无几。
陈应笑道:“既然是实至名归,那就发还长安吧,让三衙执行,布告天下!”
……
开元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李靖、杜伏威、李世绩、李孝恭、秦琼、薛万彻、尉迟恭等将领班师回朝。
李建成率领开元朝五品以上文武百官,列队出城十里相迎。
是日,李靖命三千虎贲,押解着俘虏了东突厥贵族一千三百余人。
礼部仪仗高奏凯旋乐,迎接凯旋的将士们。
当日,长安城内,万人空巷,盛况空前。
随着,如同脸上、手上布满冻疮,流着黄水的颉利缓缓进入长安城,出乎意料,整个长安城根本没有百姓拿突厥俘虏泄愤。
翌日,李建成大赏三军将士,每名参加北伐的士兵本人与其家眷,全部三年免税,五年半税,然后,论功行赏。
当日,李靖在太极宫承天门外,举行献俘大典。
李建成痛斥颉利十大罪状。
颉利羞愧难当。
就在颉利以为自己难逃一死的时候,李建成却没有杀掉颉利,反而命其幽居长安。
太极宫太极殿内,
大殿上,君臣全都喜气洋洋。
李建成兴奋的望着众臣道:“诸位爱卿,过去的几个月里,大唐发生了几件大事,北伐大军凯旋而归,此乃天大的喜事;魏国公、司空、太子太师、尚书左仆射裴寂薨,朕痛失肱骨。如今诸事已定,唯有内廷三省,及政事堂人事,尚未确定,朕决定,拜李靖,为尚书右仆射。”
李靖一怔,随即出列,叩拜谢恩。
然而,在散朝之后。久违露面的李渊却第一次主动来到太极殿。
李渊望着李建成道:“大郎,你在承天门,历数罪行的时候,颉利可是一脸的不忿。”
李建成哼了一声道:“胜不骄,败不馁,这一点,颉利还不如突利和阿史那社尔。突厥亡于颉利之手,真是不冤。”
李渊叹了口气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点浅显的道理,颉利居然浑不在意,偌大一个草原帝国,就这么烟消云散。”
李建成道:“相比之下,咱们大唐,该值得庆幸。”
李渊想了想道:“大郎,你这天下也坐得稳了,什么时候有空,撤了二郎的海捕文书……”
李建成沉默了半晌,默默的点点头。
就在李渊走后,李建成突然望着左监门卫李安俨道:“二郎有消息了?”
李安俨茫然的摇摇头道:“没有啊!”
“刚刚太上皇若有所指,一定有了二郎的消息!”李建成沉吟道:“去查……”
李安俨不敢怠慢,时间不长。
李安俨向李建成汇报道:“回禀陛下,最近太上皇并没有接见外人,只有尹德妃三日之前,曾去拜会尹氏旧族,据说尹氏有一名远亲叫尹志远的,自扶桑大陆归来,曾送于尹德妃一箱重礼!“
李建成想了想道:“问题肯定出在这个尹志远身上,立即找到尹志远,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安俨不敢怠慢,躬身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