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李孝常、长孙安业被五花大绑,摁在显德殿外的广场上。
上早朝的官员们,无不驻足观看,众人神色各异。
“这下义安郡王的脑袋,可是保不住了。”
“他一人的脑袋?义安郡王这次不被满门抄斩才见鬼。”
“你也不看看,废秦王要是没有陈大将军护着,会是什么下场?”
“义安郡王可没有陈大将军这样的姐夫!”
“你们说齐王会怎么处置?”
“估计跟废秦王差不多吧,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长孙无忌还有半个月该处以极刑,现在又是长孙安业……这长孙家……完喽!”
“这可说不准啊,我可是听着长孙娘子进了陈府!”
“那就不知道了,等到上朝,自然见分晓。”
随着一阵鼓号声响起,李建成一脸寒霜的从殿外大步而入。
众臣急忙神色肃然,他们都知道李建成此时心情不安,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了李建成的霉头。
李建成坐在丹墀之上,目光如电,扫视众重。。
满殿站立的群臣们个个不寒而栗,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李建成打破了沉默,冷冷的道:“大家都看见了,显德殿外跪着的,就是齐王义安郡王和右监门卫将军,一个是朝廷爵位显赫的亲王,一个是郡王,一个是正四品将军,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围攻显德殿和甘露殿,当真是大逆不道!胆大包天啊!”
群臣更加骇然,互相打着眼色,表示震惊。
李建成大吼道:“中书舍人何在?朕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李元吉枭首示众,李孝常、长孙安业,满门抄斩!”
门下省,中书舍人神情庄严地捧着诏书走进门下省。
众门下省官吏们纷纷侧目望着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脸色一板,冷声说道:“门下给事中何在?”
一名给事中起身道:“下官在!”
中书舍人冷声道:“处决叛逆李元吉、李孝常和长孙安业的诏书,请签押。”
一名门下郎中连忙诚惶诚恐地将中书舍人,请到案几之后歇息,挥手示意令史过来伺候。
给事中道:“稍等片刻,您先歇歇,喝点热茶汤。”
房玄龄迈着步子悠然走进门下省,远远地就看见了中书舍人。
房玄龄走到中书舍人面前道:“阁下怎么有空闲,莅临门下省?”
给事中赶紧解释道:“玄龄公,陛下份诏书,需要门下省签押。”
房玄龄一愣,疑惑的道:“诏书?什么诏书,拿来看看。”
给事中解释道:“就是今天上午,陛下口谕的,诛杀逆贼李元吉、李孝常、长孙安业的诏书。”
房玄龄接过诏书仔细观看。
中书舍人放下茶盏,玩味的望着房玄龄。
房玄龄是第一个门下给事中敢批驳皇帝的圣旨,而且还是一连两次,开创了前无古人,后来来者的壮举。
中书舍人一脸冷笑道:“玄龄公,若是没有问题,就请画可,本官还要回去复命!
给事中忙不迭地拿起毛笔,就准备在诏书上画可,房玄龄突然伸手夺过给事中的毛笔,冷冷的道:“你拿错笔了。”
说着,房玄龄拿起另一支毛笔,在丹砂里搅了搅,毛笔饱饮了朱砂,鲜红如血。
望着这一幕,周围的人全部愣住了,他们不知道房玄龄此时还抽什么疯,难道要庇护李元吉与李孝常等乱贼?
房玄龄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在诏书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周围的人全都膛目结舌的望着这个大大的叉字。
中书舍人伸手指着房玄龄,良久喃喃的道:“房玄龄……你!”
房玄龄却毫不在意的将诏书递给中书舍人,自己迈着步子悠然出门。
中书舍人望着房玄龄的背影道:“玄龄公,这封诏书恐怕没办法向陛下交待,还请玄龄公……”
房玄龄点点头道:“我陪你去见陛下!”
说着,率先朝殿外走去。
中书舍人叹了口气,心中暗想,房玄龄成是作一手好死。
你能不能不这么作吗?
来到显德殿内,李建成的眼睛落在大红叉上面,他的手用力的捏着诏书,由于太过用力,指节已经发白,更是气得手脚发抖,在大袖里,李建成左手的指甲已经深深插入他的掌心肉里,鲜血顺着指间缝,潺潺而流。
旁边站立的中书舍人一脸委屈。
李建成望着房玄龄道:“房玄龄,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封还朕处置叛逆的诏书?”
房玄龄面不改色地盯着李建成道:“因,陛下处置不公!”
李建成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将诏书狠狠的扔在案几上,指着房玄龄道:“朕怎么就处置不公了?”
房玄龄道:“按照口供,李元吉、李孝常和长孙安业,皆为此案主犯,罪名相同,均为谋大逆,李孝常、长孙安业当满门抄斩,齐王李元吉也要满门抄斩,一罪不二罚,若依此律,陛下身为齐王之兄,太上皇作为齐王之父,还有皇后、也在株连之列。”
李建成听到这话,愤怒之极,一把将面前的案几掀翻。
案几发出轰然巨响。
李建成大踏步冲了出去。
中书舍人一脸愤恨地看着房玄龄。
魏征这时,急忙进入,看着大殿内一片狼藉,又看着诏书的大红叉,淡淡的道:“来人啊,收拾收拾。”
房玄龄望着李建成的背影,躬身而退,有礼有节。
房玄龄刚刚出显德殿,正巧遇到宇文化及急急而来,此时宇文士及一脸寒霜,愤然道:“房玄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陛下,提出如此荒谬的……当真是大逆不道。”
房玄龄一脸愕然的看着宇文士及道:“宇文相国何出此言?门下为天下锁钥,国策所出,若不能谨守职守,则为失职,皇帝有过失,有错误,就必须指出。诏令不合理,就必须驳回,否则,门下这扇门,就形同虚设。你我便是泥塑木雕,有何颜面站在这里?”
宇文士及气得戟指房玄龄,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房玄龄长扬而去。
周围的官员望着房玄龄的背影,神色各异。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却在心中暗暗想着:“房玄龄真是作一手好死!”
……
李神通带着大批,李家宗亲代表,在甘露殿里焦急地等待。
李神通焦急地来回走动。
李渊缓步走进大殿。
李家宗亲“呼啦”一下,全都涌到李渊面前跪下。
李神通抱着李渊的大腿道:“太上皇,肯请太上皇给陛下传谕,免去李孝常的死罪。孝常纵然犯下弥天大罪,可他毕竟是咱们李家五服之内的宗亲。”
李渊冷眼看着众人道:“你们这是要拿朕的性命,去当赌注么?”
众人一愣。
李渊愤怒的大骂道:“李孝常这个大逆不道之徒,朕为何要饶他性命?李神通你这个糊涂蛋,四郎再如何不孝,那也是朕的亲儿子,亲儿子!”
李神通等人悚然一惊。
李渊愤愤道:“李孝常想拿着朕,来对付朕的儿子,岂不闻“疏不间亲”的道理?怎么,李孝常要杀朕的儿子,朕居然还去哀求儿子,饶恕李孝常?世间有这么一个道理?”
李神通唯唯诺诺,额头上全是冷汗。
众宗室在李神通的带领下,唯唯诺诺的离去。
这时,尹德妃望着众人远去,小心翼翼的走到李渊身边,一脸心有余悸的道:“陛下,李孝常造反,妾身能理解,可长孙安业叛乱?臣妾可以理解,为何齐王?他与皇帝源出同门,情同手足,为何要造自己大哥的反?”
李渊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不知道,自古皇家无亲情,朕算明白了,大郎与四郎,一直没有情同手足过,一直都是四郎在搞鬼,原来,我是不知道,二郎为何可以在东宫埋下钉子,现在终于明白了,有四郎这个内鬼在,二郎自然可以做到。”
杨文干之乱,有很多东西无法解释,比如桥公山为何要反咬李建成?杨文干为何要帮忙李世民造李建成的反?
现在明白了,杨文干自始至终,根本就不是李建成的人,而是李元吉的人。从杨文干之乱,再到东宫夜宴,李世民中毒,太子之位动摇,恐怕都是李元吉的手笔。李建成与李元吉名为至亲,实为寇仇。
尹德妃恍然大悟。
尹德妃道:“陛下,这次还不公仇私恨,得偿所愿?”
李渊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道:“这事,让大郎挠头去。杀了四郎,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但是大郎……”
说到这里,李渊饶有兴趣的望着显德殿方向,喃喃自语:“大郎,律法与手足之情,你会做何抉择?”
……
椒芳宫,郑观音在侍女的帮助下,穿起了皇后的罗衣,佩带起了全副凤冠霞帔。
宫女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今日哪有什么皇家大典?”
郑观音神色肃穆的道:“我有国事,觐见陛下。”
宫女难以启齿的道:“娘娘,您这身子,哪能穿戴这么重的东西啊!”
此时,原本不存在这个世上的李建成的第七个孩子,已经在郑观音的肚子里了,郑观音是一个好生养的女人,几乎三年两个孩子,从无间断。
此时,这第七个孩子已经有六个月了,郑观音也显得笨拙不堪。
郑观音笑道:“不还有你们吗?小心搀着我点儿就是了。”
几个宫女,胆颤心惊地互相打着颜色,小心翼翼地搀扶长孙竭罗起身。
郑观音全服扮装,在宫女的搀扶下,颤巍巍走进后殿。
刚换了一身便服的李建成,看得目瞪口呆,连忙抢上前,将郑观音搀扶住道:“观音,你这是……”
郑观音扶开李建成搀扶自己的双手,颤巍巍朝李建成拜倒道:“臣妾谨为陛下贺。
李建成忙不迭将郑观音搀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锦凳上坐下,李建成板着脸道:“简直是胡闹,动了胎气可怎么了得?”
郑观音笑语盈盈地看着李建成道:“臣妾是真心为陛下高兴。”
李建成仍旧不放心的上下打量着郑观音道:“我都快被那个泥腿子乡巴佬气死了,你还高兴。”
郑观音拉着李建成坐在身边,缓缓道:“我听说蜀汉先主刘备身边的柱石之臣诸葛亮,就是个泥腿子乡巴佬,周武王的尚父相国姜太公,也是个泥腿子乡巴佬,如今陛下身边,有了房玄龄、魏征这样的泥腿子乡巴佬,难道不是可喜可贺之事么?”
李建成一怔,嘴角抽搐着,尴尬地搓着手道:“此事非彼事。”
郑观音笑笑,轻声轻语地说道:“大郎,你不是立誓,要做三代圣君那样的贤明之主么?”
李建成点点头。
郑观音道:“妾闻尧舜禹汤文武之君,身边必有稷、契、皋、伊、望之臣,恪守职分,匡正得失,如今房玄龄敢于冒着斧钺之险,驳回你的诏命,他不就是这样的贤臣么?”
李建成一时间无言以对。
李建成指着身边的侍女和宫娥道:“赶紧的,卸掉,这一身行头,快赶上铠甲了,你不累,朕都替你累!”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给郑观音卸妆。
李建成苦着脸在一旁来回溜达道:“这件事情可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真的任凭法司,株连到你和我吧?”
郑观音捂着额头看着绕来绕去的李建成,摆摆手示意他停下,一边急道:“你再转,我就要晕了。”
李建成驻足,无辜的看着郑观音。
郑观音笑容明媚的道:“你放心,我都想好了,此事并不难办。”
就在这时,侍卫前来禀告道:“陛下,尚书左仆射陈相国求见!”
郑观音莞尔一笑道:“陛下,你的办法来了!”
李建成疑惑的道:“你是说陈相国?”
时间不长,陈应款款而来。
事实上,陈应有不得不来的理由,没有办法,李秀宁刚刚开始在得知李元吉造反的时候,杀了李元吉的心思都有,可是事后,李秀宁的心又软了,特别是齐王妃杨氏带着李元吉的众子,前往清林里求见李秀宁,请求李秀宁营救李元吉。
李秀宁心中左右为难。
她也明白,李建成刚刚登基,如今被李氏宗室以及满朝世族门阀抵制,李建成想要打破破局,唯有立威,斩杀李元吉、李孝常、长孙安业等叛贼,可以杀鸡儆猴。
关键是,人都有两套行事准则。
就好比后世浮躁的年代,几乎每个男人都渴望得到一场艳遇,可以遇到一个可以轻易勾搭上床的美女或少妇。
可是,他们都恨不得老婆,不用手机,不玩陌陌、微信,最好可以像古代女人一样,三从四德。
李秀宁希望陈应可以帮忙,陈应只好硬着头皮前来求见李建成。
李建成望着陈应道:“朕现在左右为难,不知陈卿可否为朕解惑?”
陈应道:“齐王李元吉、义安郡王李孝常、长孙安业犯下死罪,其罪当诛,臣本无意为他说情,但是李氏宗室与陛下结下仇怨。现在陛下将其明正典刑,外人会认为陛下是为公报私仇,于陛下圣名有损,故,臣请陛下从轻发落,以彰陛下之德。”
李建成沉吟道:“是否符合律法?”
陈应接着道:“陛下,有司依法定罪量刑,此乃国家规制;然则恩自上出,皇帝有权力对臣子,施恩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