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是李渊最安全的所在,除非有万千兵马猛攻,否则左监门卫的将士们,足以保证李渊的安全。
别看李世民拿着剑,此时一旦李渊离开李世民五尺距离,李世民在武德殿内,根本就没有机会出剑。
且不论,李世民能不能攻破左监门卫大将军鱼彦章防守,鱼彦章身手,承袭前隋柱国大将军鱼俱罗,反正鱼彦章的功夫非常高,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鱼彦章出手,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鱼彦章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可是他本身就是李渊的神兵利器。
李世民望着鱼彦章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反手将剑捧在手中,捧过头顶,递向李渊,朗声道:“请阿爹杀了我吧,你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李渊一怔,看看那柄剑,然后才皱着眉,李渊并没有冒然接剑,因为他知道,别看李世民说得好听,自己真若是冒然接剑,他甚至怀疑会不会被这个孽子挟持为人质。一旦自己被李世民控制住,整个太极宫的所有元从禁卫,谁也不敢动弹。
李渊想到这里,再次抬头看李世民,沉声训斥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脾气?朕何曾动过要杀你的念头?你在外头,做下那许多悖逆不道的事情,朕何时处分过你?”
李渊挥挥手,有些事情不方便宇文化及与封伦知道,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裴寂推了推封伦与宇文士及,二人都是人精,急忙起身道:“陛下,臣等告退!”
随着裴寂、封伦以及宇文化士及退下。
李渊接着道:“庆州总管杨文干造反是怎么回事?河北刘十善降而复叛是怎么回事?河北刘十善降而复叛上怎么回事?江淮辅公祐造反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中最清楚!”
其实,刘十善与辅公祐造反,李渊并没有追究李世民的责任,这是因为李渊本来就对窦建德麾下三十余万河北籍军队不放心,同样也对江淮军这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军政集团不放心,于其让朝廷出面逼反他们,还不如李世民暗地里做这些事情,反正李渊的目的达到了。
李世民张了张嘴,态度软了下来,一个劲的道:“儿臣冤枉!”
李渊忿忿的道:“别告诉朕,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不是朕的儿子,你有九条命也活不到现在。哪一次生你的气,发你的脾气,不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不过一份奏表,要听听你的回话,朕就不明白了,怎见得就是朕要杀你呢?一份奏表,有什么就说什么,就算什么也说不出来,明明白白回奏,告诉朕,你没什么可说的,事情也不过如此而已!你……这是从何说起?”
李世民目光黯然道:“阿爹,你还当我是您的儿子么?”
李渊冷笑着反问道:“这话应该朕来问你,你还当朕,是你的父亲吗?”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阿爹,记得当年起事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是个血气方刚的毛孩子,人事不懂,徒有匹夫之勇,却少经历练。记得义宁元年,您封唐王,那时候大哥是陇西公,我是敦煌公,是你亲口对我说,要封我为世子,我觉得这不合适,便辞了;武德元年,您初登大宝,又对我说,要立我为太子,我又辞了;灭王世充,攻克洛阳之前,还是您老人家与我说,只要收了洛阳,就由我,入主东宫,进位储君;那一次我还是辞了;平灭杨文干的时候,您老人家第四次跟我说,只要灭了杨文干,回来就废了大哥,立我为太子,这一次,我没有逊谢……”
李渊冷冷说道:“你的意思是……你的老父亲,不守诺言失信于你了?”
李世民望着李渊,满眼的失望和悲伤。
李世民叹息着说道:“阿爹,儿子没这个意思。儿子只是想问一问,明明是您老人家一再许诺,儿子一再逊辞,可是阿爹,这件事,从始至终,有哪一点您老人家不清楚,为何连您——都开始怀疑猜忌儿子了呢?”
李渊不禁老脸一红,无言以对。
他还真说不出口,这些承诺,他当然说过,不过是为了让李世民与李建成斗,这样以来,他就真正安全了。他一次又一次在李世民面前画下画饼,目的就是为了给李建成制造压力,当年太原起兵,以李渊多疑的性子,他还真没有下决要反,关键时刻是李建成派出时麾下雷永吉击杀王威,李渊没有了退路,这才举起义旗,与前隋誓不两立。
李建成的功劳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但是李渊忘记了,人总是会长大的。刚刚开始,李世民也不相信自己可以取李建成而代之,更何况那个时候,李唐朝廷一日三惊,当皇帝可不是什么好差使,弄不好要身死族灭。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围绕着李世民身边的文武大臣越来越多,众人与李世民结成了利益联盟,双方一致努力,终于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凭良心说,李建成与李世民二人的斗争,是李渊一手促成的,到现在他其实并没有发现,局势已经超出了李渊的掌控。
李世民眼圈泛红,嗓音越发的艰涩难过的说道:“若说儿子,整日在阿爹面前,诬陷诽谤大哥,撺掇着爹更换储君,改立太子,爹因此疑心儿子,图谋大位,还情有可原,可是阿爹知道,儿子和大哥,在军政事务上,或有争议分歧,但儿子,从未在阿爹面前,说过大哥一句不是!儿子从未说过,想当太子,日后继承大位,每次都是阿爹在说,为何最终,爹爹却又,以此为由头,对儿子,百般猜忌,刁难呢……”
李渊死死地皱着眉头,不知如何回应。
李世民热泪盈眶,缓缓跪在李渊面前,悲痛的说道:“儿子这条命,是阿爹给的,儿子现在,也宁愿死在阿爹手里,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死在自己的兄弟手里。若是死在大哥和四弟手中,儿子就算真真的枉死了。”
李渊诧异地问道:“这话却又是从何说起呢?建成虽然对你有所提防疑忌,却从未有过要你性命的心思。上次东宫鸩酒的案子,朕断定,那不是你大哥所为。只要你能善自收敛形迹,谨守臣道,就不会有人来害你。何况,朕已经允了你,率部出洛阳,那边陈应经营多年,如今民间富足,税负充足,有赵郡王作为屏藩,更不会有人能害得了你。二郎,在兄弟当中,你的才具,论说足堪大任,只是君臣位分已定,这件事情上,说起来,是朕负了你,却不干建成和元吉的事。”
“既然如此,时也命也,儿子也无话可说!”说到这里,李世民迟疑了一下,缓缓道:“阿爹,还有一事……不敢说……
李渊抬头盯着李世民道:“什么事?”
李世民压低声音道:“事关后宫。”
李渊倏然睁大眼睛道:“什么后宫之事?说出来,朕赦你无罪。”
李世民期期艾艾的道:“太子为了谋夺大宝,与齐王一起,暗中与尹德妃和张婕抒两位娘子私通款曲,且有……苟且之事!”
李渊惊骇得猛然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低吼道:“你若敢造谣,朕要刮了你……”
李世民毫不退缩地看着李渊道:“儿臣若有半句假话,甘愿受罚。而且,儿臣敢与太子与齐王当面对质!”
李渊站立不住,踉跄倒地。
李世民连忙抢上前,将李渊搀扶起来。
李渊脸色苍白,竭斯底里的嘶吼道:“来人!”
黄门内侍匆忙进来。
李渊哆嗦着嘴道:“传朕口敕,命齐王元吉,与太子建成,马上进宫!马上……”
……
李建成却没有回东宫,毕竟有了他“太白形于日侧,见于东分,主太子当有天下”,一个太子当有天下的时候,他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都不能做,否则就会坐实李建成迫不及待的想要当皇帝,坐天下。
尽管陈应不常在陈家堡,但是陈家堡却藏有大量的图书,还有相当多的孤本以及抄本,这让李建成仿佛畅游在知识的海洋里,每天都孜孜不倦的读书。
李建成在陈应的书房里,指着一篇陈应的手扎问道:“你在此文中写到,西域和漠北问题的根本解决有两个大难关,其中第二个就是如何将野蛮民族的武力废掉?这个野蛮民族的武功还能废掉吗?”
陈应点点头道:“野蛮民族相对于华夏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的武勇、体力以及搏命。比横蛮,比体力,比搏命,文明世界总是吃亏,文明世界最大的优势,在于工具的进步与武器的领先,当然这种领先的距离必须拉开到对方不进入文明就无法抗衡的地步。饶是如此,这一切的前提也必须是我们还能保持勇敢上阵,如果勇敢也失去,连上战场都不敢,那无论多大的武器优势都没用了。”
李建成思忖道:“那如果对方也近乎于学呢?”
陈应笑道:“文明国家与文明国家的争竞,那是另外一个话题了。不过漠北若能进位于文明,那将是我们大唐最期待的事。”
成功废掉野蛮民族的武功,这是大宋真正做到的事情,当时辽强宋弱,宋朝被迫处于战略防守地位,为了担心辽国进攻大宋,北宋的士大夫就把辽国改造成了北宋一样的国度,喜欢奢侈品,爱好大宋的诗词歌赋,欧阳修写一篇文章,最多半个月就可以传遍上京,同样东京出现的美味佳肴,不出月余,上京城里一样可以看到。
北宋的士大夫就是喜欢把敌人拉低到和他们一样的水平,然后利用丰富的经验击败他们,就这样辽国被玩坏了。
就在陈应与李建成商量着事情的时候,突然郭洛前来禀告道:“有黄门前来传旨!”
时间不长,黄门内侍在郭洛的带领下来到书房,李建成从黄门内侍手中,接过敕旨。敕旨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让李建成翌日一早,入宫见驾。
这个没头没尾的敕旨,让李建成疑惑起来,他皱起眉头向黄门问道:“陛下可曾说过什么事情么?”
黄门内侍摇摇头道:“奴婢不知,若没有别的事,奴婢这就回宫。明日一早,面圣之事,太子殿下勿忘。”
李建成点点头道:“请放心,寡人一早就奉诏进宫。”
黄门内侍转身离去。
就在黄门内侍正准备出去的时候,陈应伸手一拦:“且慢!”
黄门显然是认识陈应的,连忙躬身道:“陈驸马有何吩咐!”
李建成诧异的望着陈应,不解陈应有何目的。
陈应笑眯眯的问道:“敢问公公身担任何职?”
“公公不敢当,奴婢乃太极宫司更!”黄门躬身道。
陈应冲其招招手。
黄门赶紧凑上去,低眉弄眼的道:“敢问驸马有何吩咐!”
陈应淡淡的道:“你应该知道,中常侍陈齐陈公公与某家的关系!”
黄门满脸堆笑道:“咱家早就听干爷常常提起,陈驸马是一个厚道人!”
陈应从怀中掏出一叠钱钞,全部都是面额一百贯的大钞,那名黄门轻车熟路的装起来,然后道:“陈驸马,咱家具体的事情不太清楚,两个时辰之前,秦王进宫见驾,随后陛下雷霆大怒,据说尹德妃也被陛下打了一巴掌,让太子殿下明早见驾的时候,小心点,陛下火气大着呢……”
李建成听着只是感觉奇怪,而这话听到陈应耳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因为玄武门之变的引子,就是李世民向李渊密告齐王与太子淫、乱后宫,李渊大怒之下让李元吉与李建成进宫,结果遇到李世民的伏兵,李建成与李元吉当场被杀,而李世民夺得天下。
试想一下,如果李建成,李元吉真的**了李渊的后宫,那么,历史上一定会有记载的,但是,在很多正史上都没有此事的记载,写下《资治通鉴》的司马光也表示此事“莫能明也”。
事实上,李渊虽然作为开国皇帝,却不是一个勤奋的皇帝,自武德四年开始,他的主要精力就是平衡李建成与李世民关系,同时把朝政交给监国太子李建成打理,他自己则与裴寂整天饮酒作乐。
而李渊与裴寂饮酒作乐期间,作陪的一般都是尹德妃与张婕抒,李建成和李元吉不仅没有机会,而且李渊又不是性功能障碍,相反,他作为男人这方面的功能挺强,贞观年间又给李二生了一堆弟弟妹妹。
当然,陈应也是史家,无论真假,反正李建成这次进,肯定有去无回。
李建成忧心重重的道:“孤大祸临头了,不知道秦王在陛下面前进了什么谗言,这次肯定凶多吉少!”
陈应望着李建成道:“太子殿下,玄武门屯营中郎将常何是你举荐的人?”
李建成点点头道:“不错,当年刘十善败亡后,其率领死士伏击本宫,本宫险遭不测,为常何所救,为感激常何的救命之恩,本宫举荐常何为玄武门屯营中郎将……”
就在这时,韦挺惶恐不安的来到书房前,此时韦挺的胡子和眉毛全白了,都结成了霜,显然他是策马一路急奔而上,韦挺嘴上全是水泡,也不知道是上火,还是急的。
韦挺拿着一个密信急道:“殿下请看!”
信上只画着一个圆圈,其他别无二字。李建成拿着密信在烛火上慢慢烧烤起来,不一会儿上面显现淡蓝色字迹,上面写着:“玄武门有埋伏!”
李建成脸色陡然巨变。
这个密信是东宫安插在秦王府的尉迟恭传出来的,肯定不会有假,现在他陷入了两难之处,抗旨不尊是死,去玄武门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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