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阚棱挥舞着陌刀准备杀向那些蜂拥而来的坊丁步弓手时,杜伏威的脑袋却快速运转着。
作为从一个草根,奋斗到如今江淮首脑,大唐一字亲王、兵部尚书的杜伏威,他瞬间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这是一个陷井。
杜伏威大声喝道:“阚棱,住手!”
阚棱裂开大嘴,嘿嘿一笑道:“义父,孩儿护着您,杀出长安!”
虽然对面长街上涌上来数百上千人,密密麻麻把街头巷尾塞得严严实实,可是这些人,还真没的被阚棱放在眼中。
坊丁,顾名思义,就是坊里的丁壮,当值时候,拥有持弓弩的权力,随武侯指挥参与巡逻,处置突发事件。但是这毕竟是半兵半民的组织,训练稀松,装备同样稀松。
而阚棱麾下的死士,大都是江淮军骨干精锐,是十数万江淮军勇士中的佼佼者,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每个人都有以一挡十的实力,虽然只有五百人,在这种巷战中,十倍之敌也奈何不了他们。
“放肆,你敢抗命!”杜伏威已经看出这是一个陷井,岂会坐视阚棱率领众义子死士陷入火坑之中。杜伏威冷声喝道:“不得恋战,快速速退入府内!”
杜伏威是江淮军的灵魂,也是江淮军的信仰,他的命令,自然无人敢抗拒。随着阚棱撒开大步朝着吴王府冲进来,众义子们也快速涌入。
就在阚棱刚刚进入吴王府前院,吴王府对面的坊丁步弓手们就哗啦一下散开,随着坊丁散开,后面出现足足上千名身披黑色甲胄,头戴鳌头面盔的禁军元从侍卫。这些元从禁军士兵手中的弓弩一具具强弩早已张开,尖锐得令人胆寒的箭镞早已嵌入箭槽,笔直的指着城下的吴王府,一股阴冷的嗜血气息席卷全府,骇得杜伏威麾下全军上下都变了脸色。最可怕的是,他们听到盔甲的铿锵铮鸣之声,地面微微震动,上千名重装步兵活像一群坦克似的从城门里面冲了出来。
杜伏威望着这一幕,眼睛微微眯起来。心中喃喃的说道:“左卫翊一府射生团、勋二府中垒团,还真是看得起某家!”
阚棱此时也微微色变,他率领的死士虽然可以不把那些坊丁放在眼里,然而却不能不把左卫军放在眼中。
大唐其实并没有汉朝时期的南北衙禁军,所谓名义上的元从禁军不是指左卫与右卫军这两支军队,这是李渊手中掌握着装备最好、训练最有有素的禁卫军。
阚棱的脸色微微一变。可是王世果却脸如土色。他虽然是江淮军有名的悍将王雄诞的儿子,可是他却还没有见过如此阵仗,身子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杜伏威望着这一幕,心是仿佛明镜一般。
阚棱还想解释:“可是,义父您……”
杜伏威虽然只身前往江淮,李唐朝廷,特别是李渊根本就不相信他会真心投降。一个连窦建德、王世充都容不下的李渊,没有理由会容得下杜伏威。
杜伏威虽然非常憋屈,可是这口气他必须忍着。一旦跟李渊彻底撕破脸皮,想不成为唐朝的反贼都不行了。虽说他并不稀罕给唐朝当忠臣,但也没想过要跟唐军开片。能不能打得过唐军是一回事,可是一旦江淮军跟唐军打起来,就等于间接帮突厥人和吐蕃人的忙……算了,先忍忍,把这边的事情了结了,以后再想办法收拾你们!
想到这里,杜伏威强地按下胸中翻腾的杀机,脸上浮现一抹不经意的冷笑道:“阚棱,你带着他们,赶紧从密道撤出吴王府,沿着这条密道通向东市,在东市江陵客栈后院,若是唐军还没有封锁城门,你就趁机撤出城外,若是封锁城门,就在江陵客栈中暂时住下来!”
阚棱愤愤的道:“义父,咱们不在这长安了,咱们不受他们的鸟气,咱们回江淮……”
“不用管我!”杜伏威笑道:“他们本来就是冲着你们来的,你们不在,他又能耐我如何?”
阚棱闻言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人离开了吴王府。
就在阚棱率领死士从密道离开的时候。
敬君弘就率领大队元从禁军冲入吴王府。
就在这时,吴王府侍卫也纷纷亮出刀剑,与众禁卫对峙。
杜伏威厉声喝:“谁让你们把兵器亮出来的?收起来!”
王世果说:“遵命!”
锵一声收刀归鞘。吴王府的射士也收起了强弩,只有那数十名侍卫仍然一堵墙似的杵在那里,让人压力山大。
敬君弘望着倒毙在吴王府门外的禁军元从侍卫,望着杜伏威道:“吴王殿下,你是怎么回事?”
敬君弘其实算是李世民的人,在历史玄武门之变时,东宫大将冯立、与齐王麾下谢叔方率兵犯玄武门,敬君弘挺身出战。其所亲止之曰:“事未可知,当且观变,待兵集,成列而战,未晚也。”敬君弘不从,乃与中郎将吕世衡大呼而进,并遇害。李世民甚嗟赏之,赠君弘左屯卫大将军,世衡右骁卫将军。
听闻此言,杜伏威面不改色的道:“本王是冤枉的……”
不等杜伏威说完,敬君弘阴冷冷的道:“本将可不是大理寺卿,更不是刑部尚书,吴王殿下是不是冤枉的,是不是清白的,不在本王职责范围之内!”
“敬将军明鉴,有人故意杀伤元从禁卫,陷害本王!”杜伏威一本正经的道:“本王现在就入宫,向陛下解释!”
敬君弘并没有为难杜伏威,而指伸手道:“吴王殿下,请吧!”
杜伏威迈步而出。
……
长孙府书房中,长孙无忌正在练字,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沉不下心,笔锋早已散乱不堪。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
长孙无忌抬头,望着叶知秋道:“如何!”
叶知秋摇摇头道:“失败了,十九个人,全部失手,阚棱所率领的死士没有动手,禁卫军搜查吴王府,也没有发现阚棱等人的踪迹!”
“失败是必然的!”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要对付杜伏威,首先要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杜伏威出身贫寒,可以说非常低贱。杜伏威与辅公祏,自幼就是刎颈之交,当地官吏横征暴敛,百姓民不聊生,杜伏威便和辅公祏一起,揭竿造反,那年他才十六岁。”
叶知秋满是惊讶的道:“十六岁,那岂不是跟陈应在泾阳时一般大小?”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不错,当年陈应也是十六岁以七个人连同数千名乌合之众,守住了泾阳城。”
叶知秋若有所思的道:“真是天纵奇才啊,可惜不能为秦王所用!”
长孙无忌淡淡的笑了笑道:“杜伏威加入义军后,作战格外勇猛,每次作战,都冲杀在前,从一个小卒,一路杀到义军首领的位置上。而后,他率领的义军,因为骁勇善战,逐渐将周围的义军吞并。就在杜伏威的兵马,日益强大的时候,有个叫李子通的人,领着另一支义军来投奔他,但这个李子通,突然发动兵变,要吞并杜伏威的队伍,而前隋朝廷的官军也在这个时候围剿杜伏威。杜伏威受了重伤,最后被他的部将,西门君仪的老婆背着,逃出重围。那个时候,杜伏威差不多成了光杆将军。”
叶知秋插嘴道:“他那时候多大年纪?”
长孙无忌道:“十九岁,之后杜伏威靠吸收流民,扩充势力,占据了**。但这时候,杨广却从长安,跑到江都,带着十几万精锐官兵。杜伏威的**,就在杨广的眼皮底下。
叶秋知道:“杨广没把他灭掉,反而让他一步步坐大?”
长孙无忌点头道:“这便是杜伏威的神奇之处,杜伏威待手下将士,如同手足兄弟,对士人,也是厚待有加。有民心有士气,杜伏威硬生生在杨广眼皮底下坐大,东讨西征,灭掉了沈法兴和李子通,最后一统江淮。对付这样的枭雄,岂能一蹴而就?”
叶知秋沉吟道:“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长孙无忌笑道:“不打草惊蛇,辅公佑岂会有机会造反?”
事实上,如果没有长孙无忌被辅公佑等江淮军被打,也不会有杜伏威在长安被李渊折辱的事件,没有这个杜伏威受辱事件,也不会有阚棱等人义愤填膺,怒而北上。
如今,江淮军失去阚棱等杜伏威众义子的制衡,辅公佑就无法掌握江淮军,江淮军就没有办法造反,秦王李世民也就没有平叛之功,没有平叛之功,怎么有机会去夺东宫的那个位置?
事实上,论机变,长孙无忌不如房玄龄,论决断,他更不如杜如晦,可是要说玩阴谋,就算是杜淹也不是长孙无忌的对手。
可以说,长孙无忌早就算准了辅公佑把江淮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只要长孙无忌更改人事任命,特别是委任自己为江淮军大司马,辅公佑肯定会有过激的反应。
从辅公佑到杜伏威都在长孙无忌的算计之内。
叶知秋望着长孙无忌道:“现在,我们怎么做?”
“现在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清理干净首尾!”长孙无忌悠悠的笑道:“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