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嵬军潜入洛阳需要几天?”
陈应不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在明知不可为而必须为的时候,陈应也不怕拼命。当然,陈应需要做出决择的时候,通常他都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在陈应看来,中宫直进,直取黄龙,这算是最简单、最直接、损失最小的办法。
“最多六个时辰,背嵬军能战之军,六百余人,尽数潜入洛阳!”有什么样的将领,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听到这话,刘统知道陈应打算拼命了。陈应既然愿意拼命,刘统也绝对不会怂。
陈应点点头道,默然来到桌案上的地图前。
李秀宁吃惊的望着陈应问道:“你…………你……居然想要用六百人马拿下洛阳城?”
“是!”陈应叹了口气道:“现在的中原乱成了一锅粥,王世恽守在偃师,王仁则包围齐王殿下的北邙大营,王世充亲自坐阵,领郑军主力部队包围磁涧,王世充的兵马是有限的,现在分割在三地,所以洛阳城防备一定会非常空虚。”
“空虚?”李秀宁道:“你可曾想过,王仁则距离洛阳不过三十几里,骑兵一刻钟就可以返回洛阳,步兵也不过一个时辰,郑军随时可以回援洛阳,拿六百将士去洛阳,简直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陈应难道就完全不吝惜他的手下么?答案是肯定的。
陈应笑了笑道:“三个月前,洛阳发生了一场大火,这场大火中,郑军将士超过一千人伤亡,被焚烧房屋超过五千间!”
李秀宁倒是听过此事,当时她就感觉此事非常蹊跷。却没有想到这事居然是陈应派人干的。李秀宁意外的道:“这是你派人做的?”
陈应笑笑点点头道:“背嵬军去干的,只有一个队!”
“五十四个人!”刘统笑道:“当时只有一个队,如果是背嵬军全部潜入洛阳,洛阳恐怕早已烧成白地!”
李秀宁皱起眉头道:“烧成白地?大唐要一个烧成白地的洛阳城有何用?”
对于王世充和郑军,陈应与李秀宁的态度不同。李秀宁是要尽可能削弱甚至消灭这个郑国,这三个多月的征战,双方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在李秀宁看来,只要王世充和他的郑国存在一日。李唐便没有办法拿下中原。在这场争夺天下的过程中,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势。所谓势,就是天下大势,顺之皆昌,逆之皆亡,李唐需要的是顺势灭掉王世充,收获洛阳人心。
陈应考虑的则是军事方面,王世充为了先消灭李世民所部,几乎把郑国能抽的兵力都抽到磁涧了。然而,从偃师、洛阳、和磁涧,王世充摆了一个一字长蛇阵。攻其偃师,王世恽会背靠偃师城、巩县,特别是巩县,以“山河四塞、巩固不拔”而得名,历代因之。又因地扼古都洛阳,故史有“东都锁钥”之称。陈应此时既缺乏重型攻城装备,也没有狼毒烟,更没有猛火油,想攻破偃师城,不惜代价,付出万余伤亡或许可以办到,然而巩县这个地方,陈应也没有办法。
偏偏王世充的这个一字长蛇阵无论从东面往西打,或者是从西往东打,都就先破险关,方可有机会。然而,无论是从东往西打,或者从西往东打,都不得不面对一个尴尬的问题,决有攻城器械。
陈应不怕野战,无论陌刀军或钩镰枪骑兵,在野战情况下,都可以做到以一挡十,然而守城战,如果陈应没有必要物资,还真不好啃下来。
二千一百九十年前,在古希腊西西里岛的叙拉古国,出现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他叫阿基米德,阿基米德有一句著名的名言:“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举起地球!”当然阿基米德想要撬动地球的支点是不存在的,可是陈应用来撬动王世充的这个一字长蛇阵的支点,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对于王世充的一字长蛇阵来说,最关键的一点,不是偃师,不是巩县,也不是函谷关,更不是新安,而是位于最中央的洛阳城。
对于攻击洛阳这座世界级别的巨城,王世充和李秀宁地态度是出奇一致的,以六百兵力强攻坚固深厚有当世第二坚城之称的洛阳城,是根本不可能攻克的。当年,西晋日暮西山,匈奴汉国刘聪率领十万汉胡联军攻打洛阳城,先后三战,其中两战皆在洛阳城下铩羽而归。历史上可以攻克洛阳城的战例,没有十万大军是没有成功的前例可循,如今陈应的兵马不足四万,加上民夫也不过五万余人马,更加不可能成功,何况这四万兵马中当中有一万多还是后勤辎重兵,郑氏佃户一万余人马,真正的战斗兵员还不到三万人。
不过,陈应则认为,只要兵逼洛阳城下,那么王世充也好,王仁则也罢,他们皆必然要率郑军主力回师,如此以来,磁涧之围立解。
这个计划确能奏效,陈应认为只要大军开到夏州城下,即使什么都不做王世充一旦得到消息也会立即撤军。
至于在洛阳城内屠杀放火,肆意制造恐慌,陈应只能在心中暗自摇头。
陈应不是个空谈仁义的书生,他也知道必要的杀戮能够起到震慑警示的作用。但是对于普通百姓的劫掠和杀戮,他却绝对不赞同。这么做对于大唐没有半分好处,普通百姓本来就对谁当皇帝没有意见,他们最在意的这个皇帝对他们好或不好,在目前的情况下,洛阳之战,能少杀人就少杀人,就少流血就少流血,一量杀戮过甚,河南府方面地仇视和敌对,未来想收服人心,恐怕就会难上加难。这才是真正的杀鸡取卵。中原对大唐若是产生了根本性的仇视,将来大唐恢复性建设会更难上加难。
用威慑性杀戮不可取,可是想要在洛阳站稳脚跟,六百余人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然而陈应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可以学习的对象。
每一个民族,拥有独特的民族特性和气质,华夏民族则是世界民族之林中最独特的一个群体。一方面华夏人非常温顺,只要有一口吃的,他们就愿意老老实实当顺民,得到且过,绝不挑事。
另一方面,华夏民族又是一个非常有血性的民族。一旦皇帝让他们过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会扯旗造反,只要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
陈应的计划,自然是借助百姓的力量,学习太祖发扬人民战争。
陈应拍拍刘统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的理想是纵横沙场,建功立业,背嵬军名为一军,实则满编才八百余人,你这个统军实在太委屈你了。”
刘统连连说:“大将军,千万不要这样说!军队里历来是能者上弱者下,刘统的能力不如罗将军、张将军、魏将军他们,当个统军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是人终归得往高处走,不是吗?”陈应道:“我虽然不是很会用人,但是也看得出你有勇有谋,可堪大用,我要做一件大事,想请你帮忙。成了,洛阳之战,首功是你的,封侯拜将,不在话下,若是失败,则可能身首异处。”
刘统的眉毛一挑,稳定一下心神,决定干了。在这个拼爹拼出身的年代,想要出人头地并不容易,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一旦成功了,他不仅能出人头地,立下天大的功劳,更会让后人铭记,不搏一把怎么行呢?他沉声问:“大将军,我该怎么做呢?”
李秀宁也不是没有打过仗的雏鸟,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仗可以这么打。
陈应召集了背嵬军麾下的三个校尉,六个旅帅仔细认真商谈着具体细节问题。
三个时辰之后,背嵬军六百余名将士离开唐军大营,消息在茫茫的地平线上。
……
巩县嵩山山区,原本没有路的密林被生生踩出了一条路,上千名矿工在这人迹罕至、野兽出没的山区用树木和干草搭起简易的窝棚,把孩子老人安置在那里,年轻力壮的在矿山挥汗如雨,扫动鹤嘴锄、铁锹玩命的挖,挑出成色好的矿石放入藤筐里。他们在开采的是嵩山山区的一种宝贝,高岭土。
高岭土是一种非金属矿产,是一种以高岭石族粘土矿物为主的粘土和粘土岩。因呈白色而又细腻,又称白云土。高岭土也就是制造陶瓷的主要原料,也是洛阳官窑的主要瓷土的原料来源之一。
由于缺乏重型机械,也没有必要的安全防护措施,条件恶劣,这种工作非常辛苦,也充满了危险,隔三差五就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故,但他们还是充满干劲。
勤劳的矿工将这些又臭又硬的矿石,磨成粉末,然后再用细筛筛出了精细料粉末状,由于隋唐时期,发现了高岭土,也因西域商路的开通,在隋朝时期开始,白瓷器开始流行,在西域甚至可以卖出与十倍黄金同重的天价。
正是因为有利所图,对高岭土的需求量节节攀升,嵩山山区开采高岭土矿的人便多了起来。走进山区开采磷矿的人,大多是破产的当地农民,或者从关中、河东、河南、河北等地逃难过来的流民。
原本隋朝末年,天下大乱,与明朝末年天下大乱不一样。这是一场世族门阀与皇族利益分配不均匀,暴发的上层统治阶级内部斗争。其根本原因就是贪婪的世族门阀疯狂的兼并土地。洛阳本来土地兼并还不算严重,可是随着杨广立洛阳为东都,并且将洛阳的政治地位,抬高到与长安持平,中后期甚至将政治中心,迁至洛阳。
洛阳的土地价格开始像坐火箭一样飙升。本地的土地兼并那么严重,那么多人没有地种了,再来上百万流民,他们还活不活了?无人愿意接纳,这些流民只好躲到人迹罕至嵩山山区,靠盗采高岭土矿为生,苦度时光。
在这里开矿的都是那种比较老实的,他们没有勇气去杀人越货,再说了,运气好的话挖一天矿就能挣到上百文钱,能从洛阳城买到三四十斤杂粮,足够一个大汉吃一个月了,他们也没必要去干那种刀头舔血的买卖。
正干得热火朝天,山下传来一阵喧嚣,负责采购的人回来了。大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呼啦一下围了上去,眼巴巴的望着负责采购的胡先生,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胡先生,原本是河北一家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也是他们这一千多人里最有学问的人,能写会算,明断事理,享有相当高的威望,所以销售矿石、购买粮食这类事情都交给他去做,而他每次带着车队去洛阳,都会给大家带回一点惊喜,要么是优良的钢制工具,要么是结实耐磨的布料,要么是几罐盐,当然,最让人高兴的是,他总能用最理想的价格卖出矿石,用最低价格买到粮食,卖同样多的矿石,他带回来的东西总比别人多。
这位胡先生也喜欢这样的工作,不管是走的时候还是回来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把物资入库后再带着一脸神秘,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些小玩意儿让孩子们欢呼雀跃,这是这些流民最快乐的时光。
但是这次胡先生的面色很不好看,带回来的粮食也比往常用的要少得多。
工头杨大壮见粮食只有往常的三分之,吃惊的问:“怎么了?胡先生,洛阳的粮食涨价了?”
众人一脸恐惧,粮食涨价是他们最害怕的事情,这几月以来,大唐与郑国在洛阳周围打仗,粮食价格是一日三涨,现在洛阳城的粮食已经飙升到了一石一千三百文,已经是关中的十数倍了,如果洛阳的粮食也涨价,那他们就没法活了。
胡先生道:“洛阳粮食没涨价一成。”
“一成?粮价涨了一成,怎么比平时少那么多?”
胡先生咬牙切齿道:“道上又多了三个税卡,是王世伟设的,过一道税卡,要收一成半税,而且来回收两次,少一文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