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仲勉这厮,端是可恶!”李秀宁听闻罗士信转述崔盈盈的遭遇,顿时勃然大怒,或许出于崔盈盈的遭遇勾起了李秀宁的伤心事。
当初柴绍就是在危及关头,丢下李秀宁独自逃命。那个时候,李秀宁也感觉,她的人生非常绝望和无助,好在她咬牙坚持了下来。然而,从此以后,李秀宁就留下了一个心里阴影,对那种没有担挡的男人非常痛恨。如果此时郑仲勉出现在李秀宁面前,李秀宁会毫不犹豫的拔出剑,将郑仲勉刺几个窟窿。
陈应皱起眉头,望着下首坐着的罗士信,此时的罗士信身上背着的柳枝条,早已被陈应解下来扔掉了,不过,罗士信却一脸忐忑不安的望着陈应。
罗士信与崔盈盈的事情,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在古代奔为妾,聘为妻,如果没有明媒正娶,崔盈盈只能成为罗士信的妾,而不是妻。妾和妻,地位相差悬殊,待遇也相差天壤之别。宠妾灭妻,这可是这个时代的重罪之一。古代的法律是保护正妻的全法权益,哪怕是罗士信再爱崔盈盈,罗士信也不可能给他正妻的待遇,一旦这样,不仅崔盈盈犯法,罗士信也会狠法。
妾生儿子就是庶子,没有遗产继承权,没有爵位继承权,只是一个血缘上的关系。看着罗士信的态度,恐怕非崔盈盈不娶,这更加困难。如果只是纳崔盈盈为妻,此时倒也简单。荥阳郑氏的报复,陈应还没有放在心上。关键是荥阳郑氏和当初的柴绍一样,拿着崔盈盈的堂书,郑氏一日不交出崔盈盈的下堂书,崔盈盈一日不是自由身,她就会顶着郑氏之妇的名号。
陈应悠悠叹了口气道:“此事难办啊!”
此时,陈应真有点后悔了,当初如果接受郑简的意思,延迟攻城,让刘锦堂率领乱兵将荥阳郑氏洗劫一番,估计也不会出现这档子事了。
罗士信一阵紧张。
陈应道:“难办也要办,你现在把崔……”
罗士信急道:“崔盈盈!”
“嗯!”陈应点点头道:“你把崔盈盈带来,只要她当着我和公主的面,亲口答应要嫁于你为妻,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等过段时子,挑一个黄道吉日,你就等着当新郎官吧!”
罗士信闻言大喜,转身离去。
陈应望着罗士信的背影,脑袋快速运转着。陈应从来不相信巧合这回事,他更愿意相信冥冥之中的算计与安排,罗士信虽然勇猛无比,但是情商明显不在正常线上。所以,陈应要亲自给罗士信把把关,看看崔盈盈是不是在利用罗士信。
罗士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动的女子,陈应还担心崔盈盈只是在利用罗士信,被人利用也不可怕,如果是利用感情,这也太未免太可耻了。以罗士信这么重情讲义的性子,一旦得知被人利用,恐怕会一时想不开。
陈应想了想道:“郭洛,周青!”
“在!”
“通知各部、以射生军、陌刀军、辎重、将作营为第一梯队,先行撤离荥阳!”陈应想了想道:“其他各部为第二梯队,亲兵营与钩镰枪骑兵殿后!”
“遵命!”
李秀宁闻言俏眉微皱,崔盈盈与罗士信的事情,只怕比当初柴绍与她的事情更加复杂。
且不说浩州柴氏的实力和地位无法与荥阳郑氏相比,况且清河崔氏的实力,事实上比陇右李氏更加强大。在七宗五望的贵族里,清河崔氏排名第一(历史上李世民修书氏族志的时候,将陇右李氏改为第一,不过世族门阀都不承认)。关键是陈应与罗士信不一样,陈应出身西魏和北周八大柱国家族之一的侯莫陈氏,可是罗士信却是切切实实的寒门。
世族子弟有世族子弟的高傲,罗士信哪怕再厉害,他也只是一个寒门子弟,甚至不如程知节与秦琼这样的地方豪族。在世族门阀外交中,向来都是高门嫁女,低门求妇。崔氏虽然已经是顶级豪门,他们不需要高门嫁女,可是他们需要威胁崔氏的地位和权益,正所谓往来无白丁,崔氏女,断无可能嫁给寒门子弟。
陈应身后有一个侯莫陈氏,可是罗士信有什么?
只是这些话,李秀宁不方便说。
李秀宁轻叹一口气,就算可以使用公主的身份压一压荥阳郑氏,拿出利益与荥阳郑氏交换,可是就算荥阳郑氏同意,崔氏那边多半也不肯当贵女嫁给一个寒门,哪怕罗士信已经是从四品的宣威将军了。
时间不长,罗士信带着崔盈盈款款而入。崔盈盈朝着李秀宁福了福道:“崔氏盈盈拜见平阳公主殿下,见过陈大将军!”
李秀宁微微顿首道:“免礼!”
陈应打量着崔盈盈,只见她下颔稍尖,美则美矣,只是稍有些青涩,眉眼间也有些英气。
男人和女人观察美女的角度不一样,李秀宁仅仅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吃味,崔盈盈的肤如雪光,圆润玉泽,眸光流离清亮,眉眼间流转无限风情,那鼻、那唇以及轻红飞起的双颊无一处不美,她乍看见陈应也看着她,那眸光一惊一闪一躲,又添了几分娇媚意味。
陈应看了也心里微叹:这女人好美。
陈应咳嗽一声道:“崔氏,有件事,本将军要向你确认一下!”
崔盈盈道:“陈大将军但说无妨!”
陈应道:“你真愿意与罗士信永结同心,白首不弃?”
罗士信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遇到过这档子事,非常紧张的望着崔盈盈。生怕崔盈盈会拒绝。
崔盈盈没有回答陈应,转而望着李秀宁道:“还请平阳公主做个见证!”
李秀宁点点头。
崔盈盈道:“罗郎,你愿意保护我一辈子吗?”
罗士信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毫不犹豫的道:“我愿意!”
崔盈盈望着罗士信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崔盈盈自然期待罗士信回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而,罗士信却道:“我会保护你一辈子,谁要想欺负你,必须踏着我的尸体!”
“既然二位的心意已经明了,那就好办了!”陈应拍拍手,大声叫道:“郭洛,周青。”
郭洛与周青应声走了出来,拱手施礼。“将军,有何吩咐?”
陈应道:“命令当值的亲卫集结,跟我去郑府。”
郭洛和周青微怔,随即眉飞色舞,转身就要走。罗士信一听这话,立即也道:“骑兵所部集合!”
罗士信是一个不怕事的人,既然陈应要去郑氏打架,没有理由他当缩头乌龟。
可是,这却把李秀宁吓了一跳,连忙叫住郭洛与周青,又对摩拳擦掌的陈应连连推搡,哭笑不得。“陈郎,你怎么能这样?那可是荥阳郑氏。”
陈应斜睨着崔盈盈,发现她的眉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不以为然的道:“那还能怎样?他们郑氏连刘锦堂那个废物都怕到骨子里,我今天就要告诉他们荥阳郑氏,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不是,这……”李秀宁急得方寸大乱,指挥大军征战时都没见她这么慌乱过。
陈应伸出手指,指指罗士信道:“他是我兄弟,我兄弟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喜欢的人,遇到这事,我一定要立刻给我去蔡郑,把这件事敲定。午后就起程去洛阳了,没时间慢慢等。”
……
荥阳郑氏大宅傲然毅力在荥阳城中,远远一看,已是觉得气派非凡,走到近处,才领略到千年豪族大宅的气势恢宏。大宅大门坐北朝南,门楼正中悬挂着字体苍劲的蓝底金字匾额,上书“尚书郑注”,朱红大门紧闭着,装饰着兽衔大铜环。
陈应率领数百名亲卫骑兵,一路沿着街道,浩浩荡荡的涌向郑氏大宅,距离还有数百步远,只见郑氏的司阍连滚带爬,跑向大宅里通报。
郑氏在荥阳的祖宅还有百步余,有一块醒目的下马上,上书“下马石”三字。面对这三个仓劲有力的大字,陈应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径直朝着郑氏大门奔去。
郑氏的大门洞开,两排门人排成整齐的两排。
陈应策马直接奔向郑府里面,众郑氏门人原本是想热情迎接陈应,可是看着陈应这个架势,这可不是登门拜访,怎么感觉是砸场子?随着陈应纵马直闯郑府,众亲卫骑兵也一涌而入,周围的郑氏门人看得心寒胆裂,再也不敢反抗,更不敢阻拦。
眼前是一条笔直往里延伸的甬道。这条甬道宽十六步、长百余步,将郑家大宅内的八栋大院、二十四栋小院从南向北的分隔在两旁,四周都是高达近四丈的青砖厚墙将整个郑家大宅围成城堡式的建筑群。
这是一座坞堡之城,规模甚至比陈应新建的坞堡还有大上了一些,陈应暗暗咂舌,他非常奇怪,就郑氏这样的坞堡,又有数千武装家丁守卫,哪怕窦建德已经占领了荥阳城,如果郑氏铁了心的反抗,至少可以守上数月甚至一年之久。
然而,陈应也暗叹一声,能保护自己的,并不是城墙,如果没有抵御的决心,纵然有长城之固,也一样防不住外敌,如果有心反抗,哪怕没有天险,没有隘口,仅仅是血肉之躯,也让敌人寸步难进。
就在陈应冲进郑氏大宅三进院落的时候,郑简等郑氏十数名年约半百的老百,排着队守在中庭。陈应虽然摆明了想找郑氏的茬,可是却不想滥杀无辜。对于陈应而言,能拿到郑仲勉手中崔盈盈的下堂书,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知陈大将军驾临寒舍,未能远迎,还请恕罪!”郑简一脸假笑,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陈应连下马的意思也没有,趾高气昂的道:“不怪,不怪,谁是郑仲勉?”
郑简一怔不解的问道:“侄孙仲勉身子抱恙,不便见客,还请陈大将军海涵”!
其实在这个时侯郑简也对陈应非常怨恨,郑氏有郑氏的骄傲,可是你陈应纵马直闯郑氏这算什么事?传扬出去,郑氏还要不要做人?只是郑氏上下也害怕,陈应万一一发狠,将郑氏满门屠了一个鸡犬不留,人头掉了,可长不出来。
一名老者气得瑟瑟发抖,指着陈应道:“陈大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应道:“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郑氏要件东西!”
郑简道:“不知陈大将军要借什么东西?”
陈应理直气壮的道:“崔氏下堂书!”
郑氏家主气得险些没吐血。他知道郑氏这回算是栽了,堂堂荥阳郑氏,先是被窦建德纵兵抢了一把,损失惨重。这倒没有办法,毕竟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拿刀的向来不会跟拿笔的讲理。
此时报复窦建德的行动还没有真正展开,现在陈应又打上门来。天下人该怎么看荥阳郑氏?朝臣该怎么看荥阳郑氏?
数百年奠基的门阀,到头来却让窦建德给扫了面子,让他们郑氏如何能不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陈应也对郑氏抱有如此深的敌意。陈应的无理,陈应的所作所为已经将他彻底激怒了,他用怨毒的目光狠狠的瞪了陈应一眼,狞笑:“陈大将军,你做得很好,很好!老朽算是记住你了……”
“别**废话!”陈应勒住狂躁不安的马头,这个郑氏家主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已经让战马感觉到了,战马非常想狂飙而去,将这个可恶的脑袋踏成碎片。众郑氏族老皆一脸不忿,却也毫无办法,形式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郑简与众族老窃窃私语,好一阵后,郑简道:“陈大将军,今天郑氏若是不教崔氏的下堂书,肯定不能善了了?”
陈应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郑简道:“你敢屠灭整个郑氏吗?”
“为什么不敢?”陈应指了指身后,众亲卫骑兵纷纷搭箭上弦,锋利的箭镞指着众人,大手一言不和,就格杀勿论的架势。
陈应道:“信不信,我一把火把荥阳城烧了?到时候,荥阳城变成白城,本大将军就对外宣称夏军余孽为了报复郑氏,请出本大将军杀他们的部曲袍泽,这个理由,应该会让天下人信用!”
郑氏本家家主听到这里,嘴里一甜,一口鲜血喷射而出,身子也软软瘫倒在地上。
郑简脸色大变。不少族老胸口起伏不定,显然被陈应气得不轻。
“你们考虑一下吧,半柱时间!”
说着陈应翻身下马,他走到郑简身边,压低声音,偏偏可以让众人听到的声量道:“你放心,我把郑氏这帮老顽固杀光,你就是郑氏家主!”
郑简脸色大变,原本刚刚转醒的郑氏家主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成金纸,他指着陈应道:“给……给他!”
陈应笑得非常开心,冲郑简耸耸肩道:“我杀还是不杀?”
郑简心里将陈应祖宗十八代都问侯了一遍,有你这么坑人的吗?他现在哪里敢跟陈应说话,现在的他是黄泥巴抹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陈应如愿以偿拿到了崔盈盈的下堂书,并且率领人马撤出了郑氏。在郑氏门口,观军容使安兴不无责备的对陈应道:“陈大将军,你这次算是彻底跟郑氏闹翻了!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
陈应哼了一声:“他能拿我怎么样!?”
安兴痛心疾首的道:“他们当然不能拿将军你怎么样,只是在陛下面前说你坏话是免不了的了。群臣折轴,积羽沉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陛下对你再怎么信任,也架不住他天天在耳边毁谤啊!”
陈应淡然说:“如果我们这些征战沙场,百战余生的战将,还不如一个不学无术的小人更受陛下信任,这将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不仅仅是我们的悲哀,更是陛下,是整个国家的悲哀……好了,不说这些了,大军出发,洛阳还等着我们呢!”
陈应说得虽然轻松,其实他这么做也是有着非常强烈的目的性。这样得罪郑氏,其实就是为了给李渊一个口实,被李渊罢免官职。经此一战,陈应与李秀宁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同时李建成与李世民的斗争,将会由暗处转向明处,在消灭窦建德与王世充这两个中原劲敌之后,唐朝在中原将没有敌手,然而斗争的重心将从外部转向内部。
偏偏,陈应在李建成与李世民斗争中不能站队,两相不帮是最好的办法,毕竟玄武门之变,无论谁胜谁负,对于李秀宁而言,都是最大的打击。以李秀宁的性子,无论是陈应帮谁,伤害谁,李秀宁都不会原谅陈应,毕竟对于李秀宁来说,李世民也好,李建成也罢,手心手背都是肉。
况且,正如陈应所言的那样。玄武门是一场政治投机,对于某些官职卑微的大臣来说,这是一条幸进之路,然而对于陈应、李靖这样拥有实力的人而言,他们不需要站队,因为任何一个皇帝上位,都离不开他们,不站队反而是最佳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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