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郑军士兵步骑混编朝着虎牢关方向开进。从天空俯瞰,夏军军队如同一股洪流,占据着官道,浩浩荡荡前进。
旌旗招展,鼓号喧天。坐在步辇上,窦建德居高临下,望着李世绩与李神通二人,微微笑道:“你猜虎牢关,李世民会派出谁来守?”
李神通摇摇头,期期艾艾的道:“外臣……外臣……不得而知……”
“哼,你不是不知,而是不敢说!”窦建德意气风发的道:“永康王,你说朕不杀你,李渊会不会杀你?”
李神通一愣,微微一笑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寿(李神通的本名)丢城失地,丧师辱国,罪应当斩。”
窦建德浮现一抹冷笑:“言不由衷的话在朕面前说有意思吗?你要是真想死,没有人拦着你……”
李神通一张脸,憋得通红。
窦建德没有理会李神通,转而望着李世绩道:“李大将军,难道不想说点什么吗?”
“良臣不侍二主,烈女不侍二夫!”李世绩叹了口气道:“世绩请夏国主成全!”
李神通说他其罪当斩,情愿一死的时候,窦建德压根就不相信。可是李世绩的话,却让窦建德深信不疑。作为逐鹿天下的老对手,要说窦建德对他的对手一无所知,那绝对是骗人的。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朋友,有可能会是你的对手。李渊生性多疑,这一点窦建德非常清楚,如果李神通死了,李世绩活着,那么李世绩免不了要做冷板凳,别说升官发财,能不能混个善终都是一个问题。
窦建德站在步辇上,远眺虎牢关关墙,关墙上,唐军的旗帜迎风飘展,一面大燾,甚是醒目“陈”,关门紧闭。
窦建德仿佛在自言自语:“你猜虎牢关有多少守军?”
李神通喃喃道:“尉州总管时德睿麾下有三万余大军……”
“时德睿那个老狐狸早跑了,这场仗不分出胜负,他是不会露面的!”李世绩却道:“如今秦王殿下麾下兵少将寡,夏国主又大兵压境,洛阳空虚,虎牢关这里,最多八千兵马。”
窦建德冷冷一笑:“八千人马,能守几天?”
李世绩沉稳地拱手道:“那要看守将是谁?”
窦建德点点头道:“谁还能逆天不成?”
“这却不尽然,若是陈大将军在此,他……是个狠角色,若是有他坐镇,不好说。”李世绩想了想道:“恐怕夏国主的运气非常不好,守虎牢关的还真是他,想必夏国主也早有耳闻,他曾一天一夜破雁门关,一个时辰破函谷关,如今他在虎牢关,不知夏国主要使用多长时间才能攻克虎牢关?”
“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娃娃,侥幸打了两个胜仗,就敢小看天下英雄!”窦建德搓了搓手道:“传令下去,进虎牢关吃午饭!”
刚刚在擒获李神通,俘虏李世绩智夺黎阳城的卫将军刘锦堂策马来到窦建德的步辇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陛下,末将请战,愿为先锋,为陛下夺下虎牢关!”
窦建德想了想,缓缓道:“准!”
刘锦堂虽然出身并不高贵,不过他与窦建德却同属于贝州人,刘锦堂虽然籍籍无名,不过他的族兄却大有名气,正是夏国汉东郡公。早年他与族兄刘黑闼投奔郝孝德,啸居山林,后来归顺李密,成为偏将。当李密并火翟让时,刘锦堂就不满李密,他对刘黑闼说:“李密在最落魄的时候,翟让收留了他,委以重任,大恩莫过于此,然而李密却杀掉翟让,恩将仇报,假以时日,我等也会沦为弃子!”
正巧刘黑闼也不满李密,于是连诓带骗,卷走了李密麾下骁骑营一千三百余骑。正是因为这些骑兵,窦建德建立了他的夏国骑军。当然,刘黑闼年轻时狡诈蛮横,嗜酒好赌博,不治产业,家境贫困缺吃少穿,多亏窦建德接济他。刘锦堂此人,也是非常忠诚。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江湖的地方,都会有斗争。夏国其实也不例外,窦建德麾下大将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王小胡等,都是拥兵数万,自成体系,唯有刘黑闼与刘锦堂二人,自始至终,都以窦建德的嫡系部曲自居。
随着俘虏李神通、李世绩,刘锦堂的部曲也随着一万五余人,暴增至两万四千余。刘锦堂回到本部,提刀向前一劈,大声喝道:“出发!”
虎牢关城头上,魏文忠等将领人伏在关墙垛口后面不露头,只有李秀宁一袭青衣站立在城头,望着关外的夏军军马。
李秀宁的身侧,是一面唐军大旗,上书着斗大的“陈”字,正在迎风招展。
虽然此时距离太远,还看不真切,李秀宁也感觉到了窦建德大军所带来的震撼。在这个年头,有粮有甲有刃,就有兵。窦建德在攻打相州之时,他只有十万人马,可是随着相州被攻破,李神通麾下一万七千余唐军投降,窦建德又利用相州的府库,拉起两三万人马。
破黎阳城之后,窦建德大军总数已经突破了十五万人马,如果算上随军民夫,那是妥妥的二十万众。
虎牢关外,跑马岭。在中国叫跑马岭的地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无一例外,跑马岭都是可以跑马的缓坡。
然而就在这个缓坡上,此时却驻扎着一个军营。军营的营盘面积不大,莫约五百余步见方,不过要说这是一座军营,也不太恰当,因为这个所谓的军营,居然没有壕沟,也没有营门,甚至军营正前方连一道防野兽的营墙都没有。
此时的靠近后营墙的一排排开数百口大灶,锅里的水已经沸腾里,散发出扑鼻而来的肉味。
众夏军将士望着这一幕简直是目瞪口呆,他们实在难以理解,区区数千人的部队,怎么有勇气在这里野炊?
刘锦堂面上笑意全无,强忍着骂出来的冲动。刘锦堂的一个部将嘴巴张得老大,喉头不住蠕动。
刘锦堂拼命揉着眼睛,喃喃道:“我……我……我没看错吧……那是……太目中无人了。实在是太放肆了!”
众夏军将士也愤怒的纷纷喝骂起来:“贼他娘,关西佬狂得没边了!”
“他娘的,看不起我们燕赵男儿?”
“刘将军下命令吧,我看着他们这般放肆就来气!”
确实,此时的唐军将士非常欠揍,更欠揍的却是陈应,他直挺挺的躺在一具狐裘上,闭着眼睛睡觉。
刘锦堂被陈应这一幕给气笑了:“他们这是干什么?就这点人,想守住虎牢关?想守虎牢关也应该躲在关内吧?”
跟着刘锦堂前来的凌敬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不应该!”
“什么不应该?”
刘锦堂非常尊重凌敬,态度卑谦的道:“凌主薄,认识这个人?”
凌敬点点头道:“姑且算是认识吧,他本是东宫门下第一大将陈应,可是他……他怎么跑到跑马岭来了?”
“陈应?”刘锦堂咧了咧嘴,没说话。他的脑袋里瞬间就像放电影一样,闪现陈应那耀眼的战绩,平旁企地,飞师驰援灵州,四败突厥,阵伤始毕可汗,打退处罗可汗,收复丰、胜、朔等州,轻师入河东,败范珺璋,破雁门,杀得河东血流成河。这次突袭关东,陈应又是前锋,败王仁则,克函谷关,飞骑救李世民,克王世恽,擒朱粲。
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三十六路反王,梁师都、刘武周、朱粲、王世充四个已经在陈应手中吃瘪了。
刘锦堂相信一个人会有狗屎运,然而谁都不是苍天的亲儿子,运气也不会一直站在他那一边。一次两次可以说陈应的运气好,可是随着这么多的胜仗,陈应绝对不能用侥幸可以解释得通。
刘锦堂小声嘀咕道:“凌主主薄,你看陈应这是……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说他是想吓退我军?”
“刘大将军会退吗?”凌敬笑道:“刘大将军,陈应不是不擅兵事……那只有一个解释,他在用谋!”
刘锦堂和凌敬异口同声:“有古怪!”
“传令,退兵十里,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刘锦堂朗声喝道。
一个传令官有些愕然:将军,今天不攻城了?
刘锦堂一马鞭抽在了他的头盔上:“执行军令!”
望着缓缓退去的夏军大队,陈应不禁苦笑。
正如凌敬猜测的那样,陈应确实是在用计,当然这也是陈应最讨厌用的办法。如果有实力,他情愿是用钩镰枪骑兵排成骑兵墙,朝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发起猛冲,将敌人辗压成肉沫。如果有足够强的实力,他也愿意让陌刀手将士排成密集的陌刀军,在敌人阵中掀起腥风骤雨。
可是,现在陈应其实也是非常虚弱的时候,他手中最犀利的一柄刀子,钩镰枪骑兵,其实已经折了,没有战马的钩镰枪兵虽然也可以打仗,不过战斗力废掉了一半。陈应也不知道李世民能不能从李渊那里请来战马,只要有战马在手,凭借着自己手中的十六个团的钩镰枪骑兵,陈应绝对有实力上演李世民的神话。
只是非常可惜的是,现在陈应没有马,只有骑兵士兵。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陈应只能使以巧劲,疑神疑鬼,给李世民赢得宝贵的时机。
“夏军退了,夏军退了!”众唐军将士放声欢呼起来,站在虎牢关关城上的李秀宁听着唐军的欢呼声,并没有说话,心中默默估量着。
“公主殿下,大喜啊,夏军退了!”冯立、魏文忠兴奋向李秀宁说着。
李秀宁摇摇头道:“这还真不是什么好事,说是夏军不休整,上来就打,反而是好事。”
陌刀军的劣势就是装备太重,将士们皆不能持久作战,而夏军同样因为连续行军,人马皆疲惫不堪,所以他们在第一次进攻过程中,只要受挫,肯定无法组织第二次像样的进攻。现在夏军撤退,全军得到休整,对于唐军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李秀宁沉默了一阵,道:“今日不打容易,明日只怕将是一场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