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起雪花,李秀宁透过窗户,望着空中飞舞的雪,心头莫名的一悸。
李秀宁蹙起眉,朝着何月儿道:“你去把长孙氏带过来!”
何月儿是李秀宁的心腹,很容易猜测到李秀宁心中所想。她担忧的道:“公主,长孙氏其才、其学,世间能及之虽不能说绝无仅有,但也鲜见;若能为陈郎所用,何不用之?”
“……唉。”李秀宁轻轻叹了一声,说道:“你把她带过来!”
李秀宁倒也没有明确说怎么处置长孙无垢,人总是会念及旧情的。李秀宁也不例外。
时间不长,何月儿带着长孙无垢带到暖阁中。
何月儿识趣的离开,并且将周围的仆从和侍卫调开。
长孙无垢怯怯的低着头,不敢正视李秀宁的眼睛。
李秀宁淡淡的道:“坐……”
长孙无垢顺势坐在锦墩上,说是坐,其实屁股只是挨了一点边。
李秀宁沉吟道:“观音婢,你想做什么?”
长孙无垢张了张嘴,缓缓道:“奴……只是……!”
李秀宁冷着脸道:“本宫不是善嫉之人,陈郎可以纳任何人为妾,唯独不能纳你进门……你可知!”
长孙无垢突然抬头,一脸平静的望着李秀宁道:“三娘,你多虑了,我并没有这个奢望,我留下不走,只是为了报恩。”
“报恩?”李秀宁板着脸道:“报恩,非得以身相许吗?”
“三娘,你看轻我了,也看轻陈郎了!”长孙无垢摇摇头道:“三娘,今天我们就把话敞开了说……”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李秀宁起身,故意挺起小腹,李秀宁肚子里有了陈应的第三个孩子,这是她的本钱,也是她的骄傲。
长孙无垢不喜不怒,眼睛清澈见底,静静的道:“三娘,说实话,你真配不上陈郎……”
李秀宁闻言脸色陡然巨变,她伸手指着长孙无垢,嘶吼道:“你……”
长孙无垢毫不畏惧李秀宁露出杀气腾腾的眼睛,接着道:“要论军伍,行军布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你确实是不弱于任何将领,但是,你却不懂政治,不懂权谋!”
李秀宁反驳道:“我不懂权谋?”
“是!”长孙无垢一脸郑重的道:“你确实是不懂权谋,更不懂政治,更不懂什么是帝王心术!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陈郎已经大祸临头了!”
李秀宁心中一惊,道:“这怎么……怎么可能!大郎与陈郎关系莫逆,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然而并非真正的手足!”长孙无垢咬重“手足”二字,缓缓道:“你也知道,陛下与二郎是真正的手足,他们最终如何?”
李秀宁沉默了。
在李唐没有建立的时候,李建成作为兄长,长兄如父,非常关爱他们兄弟姐妹,特别是李世民,从小李世民就调皮捣蛋,闯下的祸不知凡几,都是李建成替李世民兜着。
然而,最终李世民还是对李建成亮起屠刀。
李秀宁摇摇头,难以置信的道:“陈郎不会!”
长孙无垢道:“陈郎不会,陛下就不会吗?就算陛下不会,可是你能保证陛下身边的人就不会吗?当初魏玄成可是建议陛下杀掉二郎,现在陛下身边的魏玄成、房玄龄,他们都是一类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感觉他们会任由陈郎威胁陛下吗?”
“威胁陛下?”李秀宁非常清楚陈应在安西的部下,现在安西军已经分成四镇,分别是龟兹、疏勒、于阗以及拉萨。四镇下辖二十七个折冲府,共计四万余人马。外加陌刀军、骁骑军、越骑军共计三军五十六个折冲府八万余军队。
这十二万军队,从上下小,基本上都是陈应的部曲,而且基层军官,全部都是在陈应的“唐言识字班”里经过深造的。
“唐言识字班”名义上是一个为了加速汉化,针对各族各部将士融合的一个机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唐言识字班”已经完全变质,变成了陈应的军官进修学校。
别看陈应只有十二万余军队,只要陈应需要,随时可以扩充到三十万人马。
这十二万人马都采取了陈氏兵器监打造的兵刃与甲胄,与十二卫大军相比,装备非但不弱,反而更强。
由于世族门阀与李建成的冲突,世族门阀出身的官员辞官,安西境内的官员,基本是都出身陈应的旧部,特别是朔州、灵州甚至河南籍的破落世族或寒门、更多的则是庶族。
这些庶族和寒门出身的官员,心中感激陈应的提携之恩,向来唯陈应之命是从。
最重要的是,陈应实在是太富了。随着蒸汽机的发明,蒸汽机的应用也慢慢变得广泛起来,特别是兵器监,原本使用水力冲压力打造板甲可以月出三千具,现在采取蒸汽机冲击力,蒸汽机车床销切,一旦全速开动,可以月产万具。
长孙无垢将走到门口,冲苏音招招手。
苏音拿着一个长约一尺的包裹,递给长孙无垢手中,长孙无垢打开,这是一柄折叠式的工兵铲递给李秀宁看,说道:“兵器监到底是将这东西给鼓捣出来了,还算差强人意,你来看看……”
铲刃约有一尺三寸长,展开与寻常铲刀没有什么区别,但一侧开刃,可以用作斧刀,一侧又造出锋利的齿口,可以锯木,柄可折叠,可以用作手盾,柄上有标尺,可以度量。
李秀宁擅于兵事,马上赞不绝口的道:“斥探哨探用在野外,遇到情势复杂,但随身又不能携带太多的用具,这么一柄小铲具备刀铲斧锯等多种功能,十分的有用。”
“兵器监两个月制造了多达十二万之多,据说已经全部装备安西军将士。”长孙无垢接着道:“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魏玄成与房玄龄已经意识到了安西的问题,他们二人先后示意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书,陛下已经留中……”
“对啊!”李秀宁道:“如果没有陈郎鼎力相助,大郎也不会成功,大郎更非薄情寡义之人……”
不等李秀宁说完,长孙无垢打断道:“三娘,你最好是不要抱着这个想法,最是无情帝王家,陈郎就算对陛下再有恩,能大得过霍光吗?”
李秀宁也熟悉历史,自然知道汉宣帝刘询原本就是戾太子刘据之子刘进的庶子,论出身,他根本就排不上号。
而且受巫蛊之祸的牵连,刘询出生以来,一直到十五岁就是郡抵狱长大,成长于掖庭宫。要知道,掖庭宫就是皇宫里的劳改场,刘询别说堪比勋胄,连平民都不如。
是霍光将刘询扶持为皇帝。刘询亲政掌握权力之后,在地节四年(公元前66年),以霍家谋反准备废帝为由,霍家子弟以及霍家势力被诛杀两千余家。
当然,李秀宁站在局外的人角度,根本不相信霍家会造反,如果真想造反的话,以霍氏的势力,弄死刘询像玩一样。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长孙无垢道:“霍光于汉宣帝刘询有恩吗?”
李秀宁不置可否的道:“有恩,恩重于泰山!”
长孙无垢接着道:“然,汉帝对于霍氏一门念其旧恩吗?”
李秀宁摇摇头道:“未曾!”
长孙无垢道:“三娘,别看陈郎官居一品,位高而权重,事实上,他其实是被满朝文武架在火上烤啊!”
李秀宁心中惊骇异常。
长孙无垢所言不错。
李建成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兄长了,而是皇帝。
作为皇帝,他肯定会站在皇帝的角度上来考虑问题。将一切威胁到自己的人和势力,全部拔出。
李建成会顾及自己的感受吗?、
李秀宁不敢赌。
当初,李建成与李世民势成水火,可是李渊怎么做的?他如果真想制止二人的争斗,绝对有能力,也有实力。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
突然,何月儿一脸惶急的进来道:“公主,出事了!”
李秀宁抬手道:“莫慌,什么事,慢慢说!”
何月儿喘着粗气道:“就在刚刚,陈郎在应国公府,亲手杀了刘政会之子刘玄意。陛下下旨,将陈郎打入大理寺天牢!”
“啊……”李秀宁手中的茶杯,掉到地上,摔成七八片。滚烫的茶水洒了李秀宁一腿,她都恍然未觉。
长孙无垢冷静的问道:“陈郎何故要杀刘玄意?”
何月儿急道:“据说是……”
李秀宁道:“是什么?”
何月儿道:“据说是刘玄意辱骂武士之女为野种……”
长孙无垢看着李秀宁方寸大乱,急忙劝道:“三娘勿慌,这肯定是一个阴谋!”
……
应国公府次女百岁宴,就是一个阴谋。陈应知道,这一切太巧合了。如果刘政会不提他的儿子娶武士次女这一茬,刘玄意不会张口就骂。
当然,这不重要。最要的是,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了。
刘政会虽然是刑部尚书,不过,他却连政事堂都没有进,用句不客气的话说,刘政会就是一个被排除在核心权力圈子之外的人。
作为大唐的大脑,政事堂的权力,几乎等于后世的中央政治局。一个连政治局都没有进的部级干部,敢去挑衅堂堂政事堂相国?中书侍中?
武士虽然位卑言轻,可是杨蓉不是啊。
无论是弘农杨氏这个招牌,还是杨恭仁、杨则,都不是刘政会可以惹的人。
更何况,还有陈应这个无冕之安西王。
陈应绝对相信刘政会没有授意,他的儿子刘玄意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信口雌黄。
骂杨蓉之女,得罪的人不止武士,而是连弘农杨氏和自己都得罪了。
谁给他的勇气?
原本陈应只是想教训刘玄意一番,然而看着刘玄意居然还敢用挑衅的眼神盯着自己,陈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武士上前喃喃的道:”陈大将军息怒,息怒……”
陈应缓缓拔出横刀,指着刘玄意道:“小子,赶紧磕头认错,我念你年幼无知,既往不咎。否则……%”|
刘玄意眼中闪烁着光芒,朝着刘政会望来。
接着,刘玄意冷笑着,用挑衅的目光望着陈应。
在这一刻,陈应完全明白了。
有人想给陈应上眼药,而刘玄意就是这颗棋子。
想到这一刻,陈应就明白过来了。
想试探,那就试探吧。
当既,他举起横刀,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一刀斩下刘玄意的脑袋。
陈应分明看出,刘玄意一脸错愕。
不错,是错愕。
在刘玄意心中,陈应绝对不敢杀他。
然而,陈应偏偏杀了。而且是当着刘政会的面。
毫不犹豫,一刀斩杀。
杀掉刘玄意,陈应缓缓收刀:“不会说人话就不配活着!”
刘政会一脸狰狞的吼道:“陈郎,我给拼了!”
陈应哈哈大笑起来:“杀一个也是杀,要不,你们父子到了下面有着伴?”
刘政会的脸上表情精彩极了。
他红一阵,白一阵。然而,他的脚步,就像生根一样,站在地上动也不动。
陈应缓缓逼向刘政会。
就在这时,魏征从外面吼道:“住手,陈应你太桀骜了,视大唐国法与何物?”
陈应淡淡一笑道:“魏相国,非常抱歉啊,刚刚多喝了几杯,控制不住……”
刘政会一听这话,气得鼻子都歪了。
陈应端了酒杯不假,关键是他的杯中酒直接砸在了刘玄意的脑袋上,根本就没有喝。
突然,刘政会望见从外面而来的李建成,他手脚并用,抱着李建成的大腿嚎嚎大哭起来:“陛下,您可要为老臣作主啊……”
李建成转而望着魏征道:“玄成,你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魏征沉吟道:“陈大将军公然杀人泄愤,应打入大理寺天牢,交三司会审!”
李建成咳嗽一声道:“陈应……你可服?”
陈应点点头笑道:“臣服……”
说着,陈应将横刀扔在地上。
左监门卫元随禁军将士将陈应包围起来。
陈应笑道:“不必紧张,某知道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