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言自己有些头疼,需先行回府。
然后,便见他冲着刘琦招了招手。
刘琦知道刘表的意思,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于是便急忙起身。
他草草的向诸君拜别之后,紧随着刘表离去。
而守护在厅外的典韦,亦是同行。
……
蒯越看着刘氏父子离去的身影,颇为不解地道:“兄长,最近南郡诸县可有异常之事?”
蒯良摇了摇头,道:“无事,甚是安定,官民富足,远甚往昔。”
“这就奇怪了。”蒯越扬了扬眉,疑惑道:“既是荆楚的形势安定,上雒之师亦满载而归,却又有何事能令刘使君这般急躁?怪哉?”
蒯良道:“难不成……是南阳的袁术?”
“嗯,也只有袁术的威胁能令使君这般失态了。”
……
另外一边,刘表和刘琦出了宴厅后,匆匆上刘表的施轓车。
刘表命那适才对他耳语的侍从道:“速行之!”
四名骑吏保护着刘表的车撵,奔大路而行。
刘琦在施轓车上,见刘表愁容惨淡,看那样子酒似乎也是醒了大半,不由好奇道:“父亲,何事竟令您这般急躁?”
刘表苦笑一声:“张方死了。”
“什么?”刘琦闻言面色顿变。
“怎么死的?”
“突发疾症。”刘表愁苦道:“眼下咱们就是去往拘禁张方的居舍,老夫要去亲自查看。”
“停车!停车!”刘琦急忙掀开施轓车的车帘,对着外面的驾车随侍喊道。
那随侍被刘琦这一嗓子吓到了,却也不敢怠慢,急忙“吁、吁”的拉住了施轓前的驮马。
“吾儿,这是何意?”刘表惊诧道。
刘琦作揖,低声道:“父亲,咱们眼下不能去张方那里……您适才对诸公言欲回府,那咱们就得回府去。”
……
张方,与苏代,贝羽,蒯越,蔡瑁曾并列为南郡五大宗族之长。
十个月前,刘琦和刘磐暗中潜伏到了荆州,联合蔡、蒯设下宴席,尽诛以苏、张、贝三家为首的五十五家宗贼,并收其族产,缴其私士。
苏代和贝羽连人带族被灭个干净,但刘琦却独独留下了张方的性命,不为其他,只因他族弟是现如今的桂阳郡守——张羡。
张羡并非张方亲弟,只属同族。
张方想当张羡的亲兄长却还不够资格。
张羡出自于南阳郡的经学世家,乃郡望出身,而张方的祖父辈乃是南阳郡张氏的庶出,属于偏支,后全族移居与南郡,成了南郡五大豪强宗族之一。
张方一支在南郡宗族中看似威风,但充其量不过是有钱有势有私兵的‘寒门’,而身为南阳张氏本家的张羡,是属于根正苗红的经学世家,拥有举孝廉走仕途的上升通路。
然张方即使只是寒门偏支,却也与张羡是同祖同宗,是他的血亲。
南阳张羡自打就任零陵郡守之后,后又迁任桂阳郡守,在荆州两郡都就任过两千石高职,名震荆南。
据闻刘磐在去往长沙郡前,张羡还一直在朝中暗使关系,想要再迁任去长沙郡任两千石,若不是被刘磐先入为主,他很有可能就得手了。
张羡既是南阳郡的郡望,本身在荆北就有一定的根基势力,又历经荆南两任两千石郡守之职,使他又在荆南扎下了根基,其人在荆州的实际声威,实在刘表之上。
刘磐目下在长沙郡只是小心的稳定局面,不敢轻易触碰他的眉头。
去年,刘琦将张方交给刘表后,刘表也不敢轻易动他。
他只是抄没了张方一族在南郡的产业和私士,并命人将张方和其家眷分开软禁于襄阳城郊,派族中的亲兵看管,不许外人接触。
然名为囚禁,实则也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刘表几经沉浮,颇明政道,他知张羡在荆南的根基深厚,不想惹他,因而在囚禁了张方之后,便修书派人送与张羡,例数张方的六条不赦之罪,但最后却言明张羡若想要人,那刘氏自会将张方送往桂阳郡,交由张羡处置。
刘表来荆州之前,张羡在桂阳郡利用他在南阳郡的家族势力(南阳郡是冶铁大郡)与张方私铸军械,几乎包揽了整个荆南郡**的兵械武装,此事刘表捉了张羡后,想要查出来并不是太难。
但刘表的信中特意没提此事,颇顾忌张羡的面子。
刘表上任荆州时任的是监察刺史,本职工作就是专门监察这些两千石的郡守之行,他若是想阴张羡,便只需将张方的口供呈递给雒阳……
虽然不能断了张羡的仕途,但绝对不会让张羡舒服。
但刘表并没有这么做,他反倒是友好张羡。
张羡心里也明白,为了自家偏支的一个寒门族长,犯不上得罪刘表,遂书信与刘表,表明了服从之意,另言明自己已是知晓了张方之罪,不需刘表交张方给他。
他只是请刘表看在张方也是南阳郡张氏一族中人的面上,留其一命。
如此,刘、张二人便算是暂时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谁能想到,这还不到一年时间,张方竟然突发疾病,死在了襄阳。
在这种节骨眼上,张方的死就很容易闹出激变。
他虽然是张氏的寒门偏支,但他毕竟姓张,是南阳张氏中人。
张方犯了法,张羡可以容忍刘表抄没其产业,并软禁于他……但以他的立场而言,却绝不会容忍刘表杀了他!
虽然刘表实际上并没有杀张方,但张方死前并无顽疾缠身,乃是突发急症而亡……这事传到荆南,又有谁能说的清楚?
就算是能说的清楚,但张羡会承认这件事么?
经过十个月的刺探,刘表早就看出了张羡不是久居人下之辈,从他连调两郡郡守的履历来看,就能猜出他是胸藏大志之人。
这年头,宗法社会的价值观使得替族人报仇成为了一种扬名的手段,很是受人追捧。
报仇虽不被汉律所允许,但却可为士人称赞。
更何况张羡乃是一方郡守,什么罪责又能随意加于其身?
他若是看准时机,以报仇的借口起兵,就大事不妙了。
刘琦回兵的时候,刚刚跟南阳郡的袁术打过一场,这点刘表知道。
但刘氏父子不怕,因为袁绍目下与荆州的关系要好。
若是二袁在中原展开大战,刘表一方便会支持袁绍与袁术鏖战,或许还能借机夺回南阳郡也说不定。
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张羡若是借口为张方报仇起兵于荆南,那后果对于刘表来说,就不堪设想了。
以刘磐目下在长沙的那点刚刚攒聚的实力,根本就挡不住张羡的雷霆一击。
别看张羡只是桂阳郡守,但他这些年来一直和张方暗地里垄断着荆南郡国兵的军械……桂阳郡各县武库中暗藏的兵甲,足可武装荆南四郡的所有郡兵。
且张羡在当桂阳郡守之前,还曾当过零陵郡守,威望甚高,反观刘表对零陵郡根本就没有实际的掌控力。
两郡若反,只怕荆南旦夕便不为刘表所有。
若后方不稳,荆州自顾不暇,还拿什么与南阳郡的袁术去斗?
若南阳郡和荆南同时起兵,则刘表有灭门之祸。
……
“张方这贼,好死不死的,偏赶上这个时候死了。”刘琦狠狠地一锤腿。
刘表皱着眉头道:“吾儿,为何让侍从停车?”
“父亲,在襄阳郊外看管张方的人,可都是咱们族中的兵壮心腹么?”
刘表道:“是。”
刘琦眯起了眼睛,细思片刻,便一掀车帘,招呼那名赶车的侍从进了施轓车。
“适才是汝向严君禀报张方死事?”刘琦低声道。
“正是卑下。”
“除了你之外,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只有十二名看管张方的山阳兵壮知晓。”
刘琦点了点头,对那侍从道:“你不用赶车了,现在火速去张方的居所,让那十二人原地待命,不可妄动,我随后便去……不许他们跟任何外人接触,若有一个人把消息走漏了……”
刘琦扬了扬头,对那侍从示意了一下:“你们十三个全死。”
那随侍急忙道:“我等忠于使君,自不会妄言取祸。”
“去吧……记住,暗中去,不要让人看见你。”
“诺!”
……
那侍从走后,刘琦遂对刘表低声道:“父亲且先回府,你我二人,不可前往张方居所,不然唯恐消息走漏,眼下需先瞒住张方之事。”
刘表略略一寻思,叹息道:“还是吾儿心细,老夫此刻确实不能去那,以免为人所觉。”
“回邸!”
那赶车的侍从走了,刘琦便让典韦代为驾车,一行人转道返回了刘氏府邸。
……
父子二人的施轓车抵达府邸时,刘琦的弟妹已是睡下了——刘琦今夜没有与他们见上面。
到了夜深,子时之后,城中万籁寂静,州牧府的后门才缓缓打开。
刘琦悄悄的潜伏出来,他带着典韦,按照刘表亲信的指引,暗中去往襄阳郊外。
……
为防止意外,张方是被刘表单独软禁在襄阳郊外,除了这一处房舍,旁边并无一屋,而张氏族中的家眷则是被安排在别处,以防他们有所勾连。
张方每日能够接触的人,只有那些负责看护他的山阳侍卫。
张方的尸体此刻还在舍中的床榻上。
他的尸体此刻已是僵硬,其右手呈现弯曲形态,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左胸。
其双眸圆睁,眼眶塌陷,嘴巴半开,已经是合不上了,面无血色,脖颈上已经开始浮现尸斑。
“这是……心梗吧?”
刘琦也不太确定张方的死因,但看这样子,应该是心脏方面的急病。
至于是心梗还是冠心病突发,那刘琦就说不清楚了,反正是要命的病。
一名侍卫道:“不知是何疾,还未等卑下去找医者,人就已经不行了……我等只能先去知会使君的随侍,请使君定夺。”
刘琦点点头,道:“除了你们十二个和严君的一名随侍,还有其他的人知晓此事吗?”
“卑下等不曾告知他人。”
那名随侍亦是急忙附和:“卑下亦不曾。”
刘琦在张方的床榻边缓缓站起身,说道:“你们说的最好是真话……我知道,你们的家眷也已经从山阳迁来了南郡……别因自己的口舌之快,而使亲眷蒙难,会有愧于先祖的。”
那十三个人急忙齐齐跪倒,道:“卑下等谨记!”
刘琦转头看了一眼张方的尸体,道:“乘着夜深,拖出去在院中埋了吧……从明天开始,你们十二人依旧是守在这里,每日送大食小食,像原先一样轮岗看守,就好像人没死时那样,我的意思,尔等明白?”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