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这惊悚至极的场景之下,宋青小将一条细如丝发般的黑线从那赶车老头儿的眼中慢慢抽出。
随着这黑线一抽出来,那老头儿口腔之中的阴怨惨叫声便越发衰弱,相较之下,老头儿本来的声音则开始变大了许多,显然他的意识已经占握了上风。
那黑线又细又长,抽出一截之后,包裹着老头儿眼珠的那些凌乱交织的血丝便如凌乱的线头被连根拨起,逐渐减弱。
直到宋青小将其完全拽了出来,捏在手中之后,那老头儿探出的长舌回收,青黑的嘴唇也慢慢恢复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四周弥漫的浓郁阴气逐渐随着敞开的车门散逸,困绑着宋道长师徒二人的阴气则彻底的消失了。
控制着自己的阴气、怨鬼被捉后,身体重新得到掌控。
赶车的老头儿只觉得眼珠酸胀疼痛,像是被针扎过。
但最令他难以忍耐的,是要被撕裂的头皮——
宋青小为了制服附身在他身上作怪的厉鬼,以绝对强悍的力量将他压制住,根本没有手软过。
他被附体之时尚不觉得如何,此时一掌控了自己的身体后,除了眼部的疼痛以及被阴气蚀身的虚弱感外,就属头顶最痛了。
老头儿还没有完全剪掉发辫的习惯,全被他盘在脑袋上,以汗巾挡住。
这会儿被宋青小一手抓握,几乎要将他整个头皮盖都提起来了。
受疼痛刺激之下,被附魂附身后的恐惧以及虚弱恶心的感觉瞬间都降低了许多,混乱的意识一下清醒了。
“轻些,轻些——”他头晕眼花的呻_吟着开口,想要伸手去摸自己的头皮,却发现周身软得如同面条一般,连指头都无法动弹。
从他说话的声音听来,他已经是彻底的清醒过来了。
宋道长先前受到的刺激过大,惨叫一声后听到老头儿的声音一个激灵,忙不迭的看了宋青小一眼:
“快放手。”
那老头儿半个身体都被她如拨萝卜般提起来了,一只眼睛高高肿起,像是有血在往外流:
“啊,我的眼睛是不是要瞎了?”
惨叫的功夫间,宋青小顺应老道士的话,将手一松。
老头儿瞬间跌坐回凳子之上,身体一晃,险些一头栽倒在车厢地板上。
若非老道士关键时刻扶了他一把,就拉着他坐稳了,这老头儿非摔一个大跟斗。
“道长,我的眼睛是不是要瞎了?”
一得到自由,赶车的老头儿随即便仰起了头。
宋青小先前抓扒他的眼睛的动作并不温和,她的力量就算再有收敛,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仍是不能承受。
老头儿的眼角已经撕裂?眼珠应该受了伤?血液一直往外流。
“没有……”老道士有些心虚?却仍是摇了摇头:
“没有瞎。”
他这话不知是要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这老头儿,说完又凑近看了看,同时伸手抹了一下那顺着他眼眶流下来的血泪。
这种血泪与吴婶的不大相似,宋道长感应了一番,却奇怪的发现那股缠绕在他身上的阴气已经完全消失了。
老道士眼皮开始抽搐?很快想到了宋青小从他眼中抽出的那一缕黑丝了。
他几乎是表情有些扭曲的抬起头?果然就见到宋青小的手中捏着一条细细的黑色丝发。
那丝发形同活物?正缠在她指尖不住挣扎钻揉,如同一条蠕动的触手。
“嘶——”老道士倒吸了一大口凉气,感觉自己心脏瞬间紧缩。
他虽因为境界限制?先前没有发现此物的存在,但以他经验、眼力却不难猜出此物可能就是造成了赶车老头儿先前异状的元凶。
此物力量如此恐怖,附身了老头儿不说,同时还可以有多余的力量控制他与宋长青二人?足以见它强大之处。
这会儿一见这丝线缠绕在小徒弟的指掌之间?老道士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回过神来之后?他当即伸手往这黑线抓来:
“快给我!”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之物,兴许不止是赶车老头儿的异样与它有关,就连吴婶先前的异状,说不定也跟它是脱不了干系的。
宋青小也并没有怎么用力,可那细如丝发的黑线却无论如何挣扎,始终都难以从她指掌之间逃脱。
她细细端详了一番,这丝线上阴煞之气很浓,与先前钻入了吴婶体内的黑气如出一辙。
上面萦绕了一层黑气,带着怨毒的残念,仿佛还有一缕残魂附着其上,尖声在吼:“放开我——”
她神色如常,同时以另一只手指将那黑丝从头到尾轻轻捻了一下,灵力透入其中,瞬间将这一丝残毒怨念辗得粉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黑气逸散开来,攀缠挣扎的黑线一下就像失去了生命般,松松垮垮的挂在她指缝处。
宋青小定睛一看,那是一根被人捻拢得很细的丝线,应该已经有些上了年头。
没有了黑气的侵蚀之后,这条显露出的丝线显出它本来的真面目。
它并非真正的纯黑,而是呈黑褐色,有些像是沾染到了血浆之后被染上的颜色,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成如今的样子了。
“青小!”
老道士先前发话之后见她不为所动,不由大感着急,深怕她也着了阴魂的道,以道家灵力气沉丹田,一声大喊:
“这可不是你能玩耍的东西,快给师傅!”
宋青小看他是真的着急了,再加上丝线之上危险的气息已经被她抹除,因此便递给了宋道长。
老道士一把将其接过,死死拽紧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回想起先前那一幕,不由又有些生气: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
赶车的老头儿当时中招之后鬼气森然,样貌狰狞而可怖,令人望之害怕。
在老道士印象中,平日里她最是胆小不过,连让她前往云虎山的坟园练胆都能吓哭的人,当时却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一把上前将那被附身的老头儿抱住。
不过也幸亏有她这一出手,将那阴鬼制住。
否则宋道长师徒二人今日恐怕要栽在这鬼物手中,后果如何真的是不堪设想了。
“我看您与大师兄都被缠住了,所以才出手。”
宋青小这样一说,老道士脸上的怒容一下就消了许多。
“话虽如此,但当时的情况危急,你还是应该以自身安危为重。我跟你大师兄都有修行在身,自然会想办法保命的。”
他的表情缓和了些,回过神来之后想起先前她撕扯赶车老头儿眼皮,抓出黑线的那一幕,又有些好奇:
“你怎么发现他眼中藏有玄机的?”
他指了一下还捂着眼睛,‘唉唉’直叫的老头儿发问。
宋青小微微一笑,说道:
“我看他的眼睛肿得不对头,与先前吴婶有些相似之处。”
经她一提醒后,宋道长才发现确实吴婶之前的眼睛肿得有些不大对头,像是灌满了水的鱼泡,几乎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他被附体之后,我就注意到他的眼睑下方像是有东西在钻动,眼里的红血丝好似活物,所以就将这黑线抽出。”
宋道长听她这样一说,点了点头:
“你心思细腻,看样子这东西确实与控制他们的阴魂有关了。”
不知是不是出于对小徒弟的信任,他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问清了缘由之后拿起了手中的那一丝黑线。
老道士拿起这黑线捻了捻,先是放出一丝神识感应了一番,接着又放到鼻端嗅了嗅。
赶车的老头儿停止了惨叫,捂着那只被宋青小撕裂的眼睛,流着眼泪盯着看老道士的举动。
“这,这就是刚刚钻进我眼睛里的东西?”
几人注视之下,老道士点了点头,说道:
“这像是一根线。”
但是令他有些奇怪的,是线上的那股附着的阴魂怨念已经消失了,不过还有阴气的残留,足以证明宋青小先前的举动确实是对的。
他也并没有怀疑阴魂的消失与宋青小有关,只当是此阴魂恐怕与之前附身吴婶身体的女鬼一样,可能是因为曝露之后而被某种力量杀死了。
“应该是蚕丝。”宋青小接了一句。
“这看得出来?”宋长青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凑上前瞪大了眼睛看了半晌。
可是此时外头天色昏暗,车厢之中光线更不充足,虽说他练武、修练之人眼力过人,但瞪大眼睛看了半晌,却压根儿什么也看不出。
老道士赞许的看了宋青小一眼,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徒弟时,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斥责:
“尽长个头不长脑子!”
“师傅……”宋长青莫名被骂,不由有些憨憨的挠了挠自己的头。
“从先前附身吴婶的女鬼所说的话看,他们的出现是跟沈庄有关,也是早有预谋。”
骂完了徒弟,宋道长仍解释给他听:
“沈庄擅种桑养蚕,丝织品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几乎提到沈庄,大家都会想到丝绸、缎帛。”
所以眼前这根黑丝是沈庄内的阴魂作为害人的媒介,那么这根黑线是蚕丝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宋长青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
“小师妹真聪明!”他有些骄傲的夸奖,像是半点儿都没有因为自己被骂而尴尬、迁怒,反倒很是为宋青小开心:
“回头大师兄……”
他一时欢喜想要许诺,但话说了一半,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一下顿住,在宋青小的注视下,‘嘿嘿’笑着,像是有些神秘的住了口。
老道士垂下了眼皮,挡住了眼中的神色,接着拿起那根被染了色的蚕丝:
“有股血腥味儿——”他喃喃的道:“莫非是跟当年的那场屠杀有关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句话,唯一对沈庄了解颇多的吴婶此时昏睡不醒。
宋道长探出一只胳膊,伸手将匍匐在长凳上昏睡的吴婶拉了过来。
修练之人力量不弱,吴婶这样胖硕的身体在他掌下显得都像是十分轻盈了。
他将吴婶的身体转了过来,果然见她眼睛肿胀得厉害,但眼睑却并没有抖动,不知是不是那附身的女鬼已经死亡的缘故。
那眼眶眯成了一条肿缝,上面挂满了凝结的血珠,冷不妨看上去像是一道割开的伤口。
宋道长去扒拉她的眼皮,但她闭得很紧,他又不愿弄伤了人,因此试了好几下,都没能扒开眼睛。
试了数下之后,好不容易才将她眼皮拉开,露出已经充血的眼珠。
眼珠内果然有条条红血丝已经凸了出来,像是一条条盘根错节的根须,牢牢将眼珠困锁其中。
老道士见多了阴魂厉鬼,对付妖邪的时候倒是果决,此时要从人眼之中扣出那一丝阴气引子,竟感觉有些不忍下手。
他想到宋青小先前干净利落的举动,动手的时候半点儿没有犹豫,当即就喊:
“青小,你来弄。”
宋青小探身过来,屈起中指、无名指将吴婶下侧眼睑一勾,那食指便如锋利至极的刀片,轻易划破眼珠。
略带腥臭的血液涌了出来,‘嗞嗞’的皮肉被撕裂的声响,听得那赶车老头儿感觉眼睛更痛了。
她指尖深入眼睛,勾住了某物,缓缓抽出。
女鬼魂飞魄散之后,仅剩下了一个载物留存在吴婶体内,没有了作祟的怨灵之后,此线便成了死物,并没有再挪动过。
不过在宋青小看来,那女鬼极有可能只是一个伥鬼罢了,真正要命的东西,应该是这根线头。
只要黑线还在体内,说不定一鬼消亡,还会引来另外的阴魂。
她将黑线勾出,那线‘嗞’着血肉抽出,末端还带了些血珠,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幸亏吴婶失去了知觉。
但随着黑线离线,她的意识应该清醒了,在疼痛刺激之下,脸颊肌肉本能的在抽搐,显然也是要苏醒过来了。
宋青小取出线后,交到了老道士的手中。
老道士将两根丝线摆在掌心里面,除了才拉出来的丝线血迹未干之外,两条黑线长短一致,像是经过丈量剪裁得。
“看来果然是这东西作祟了。”他这会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说道:
“不知这东西如何悄无声息的提前钻进了吴沈氏的身体之中,等待时机发作,再阻我们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