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给他们都是一万两,你多去几次就有了。”楚九神色和缓地看着他说道,轻蹙了下眉头道,“他们这做只是单纯的让咱朝令夕改。”
“不止。”姚长生琥珀色的双眸看着他微微摇头道,“只是朝令夕改,这本下的太大了。人家想你以后所出的任何政令,都倒向士绅,都对他们有利。”竖起食指道,“那对谁不利的,与民不利。”
楚九脸色黑如锅底,气得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砰……”的一声居然把茶几给拍趴地上了。
少数几块绿豆糕和金元宝滚了一地。
这力道大的吓姚长生一跳,可见他有多生气。
姚长生弯腰将金元宝和绿豆糕捡起来放进了篮子里,随手放在对面的椅子上。
姚长生重新坐在椅子上看着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的他道,“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千百年来一直是这样,又不是今天。”指了指藏书阁的书道,“这史书上比比皆是。主上看史书应该知道汉武帝时期的郭解。”
楚九整理心情黝黑不见底的双眸看着他说道,“知道,《史记》记载了,专门有个传,看完了特娘的就是地痞。在文景时代,有些身手,不止杀人,还打劫,干了数不清的鸡鸣狗盗、盗墓、私铸钱币等等勾当。居然还是太史公和大将军卫青的座上客。这够魔幻的,杀人偿命,一条就够让他死透了。”
“他运气好,发迹与文景时代,屡次犯事,因为当时讲究无为而治,与民休养生息,动不动就大赫天下,加上他有银子买通狱卒,多次入狱,所以最后安然无恙的给放出来了。”姚长生黑曜石般的双眸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不但没事,还越来越有钱有势,最后当地官府判案还得经过他的同意。”
楚九闻言回想起来,“我印象最深的是,到了武帝时期,推行一项政策,将天下豪强迁往长安附近的茂陵集中居住,这家伙也在迁移名单当中,但他并不想走,居然说动了大将军卫青向汉武帝说情。汉武帝乾纲独断,哪能轻易被说动,最终让他迁居茂陵,结果到了长安那是如鱼得水,结交权贵,名声更是震动了汉武帝。”顿了一下又道,“御史大夫公孙弘说:他一介布衣,竟能操弄权柄,让人为其效死命,他自己虽然不知道,但是比亲手杀人还要严重,应判其大逆无道之罪。这话说到了汉武帝的心坎里,下令才处死了他。”
“这不就是跟现在一样吗?想法设法的让主上收回成命。现在是利诱,接下来,色诱,各种诱惑等着你,诱惑不了你,你身旁的家人、仆人总之多的招数。诱不行了,还逼迫呢!”姚长生挑眉看着他说道,“逼迫很简单……”指指对面篮子里的金子道,“从第一揣进兜里,就上了贼船了,不想办事,就把这捅到你面前,这个按律当斩。不想死,那就只能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楚九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垂眸遮住眼底惊恐。
“这些人真可恶。”楚九气的火冒三丈道。
“苍蝇不叮无缝蛋。”姚长生眼波微转轻叹一声道,“做官没有圣贤书里说的那么高尚,说到底,还是为了银子。”
“那就没有解决之道。”楚九眼巴巴地瞅着他问道。
“没有。”姚长生摊开双手无奈地看着他说道,“无解。”
“都杀了。”楚九杀气腾腾地说道,“老子最恨贪官污吏了。”
“杀了一批,新上来,比原来贪的更恨。”姚长生闭了闭眼看着他说道。
楚九闭了闭眼,不贪是因为没有机会,有机会比谁都狠。
姚长生斟酌地又道,“从源头上来,目前只能向军规一般,令行禁止。”
“目前?”楚九闻言双眸轻轻晃了晃,“这个王朝初期往往是政治清明,国力昌盛,可是到了中后期就变得非常**,贪官横行,民不聊生,最后走向灭亡。似乎每个王朝都逃不过。”
姚长生想了想说道,“就像是我们爬山一样,上到山顶,你就必须往下走。”随手捡起地上被他一掌给拍坏的茶几木头,扔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看向楚九道,“不管扔多远,它终会掉下来,能做的只有让它在空中多待一会儿,然而最终。”指指落在远处的木头,结局注定的。
“秦始皇还想着万世呢!结果第二世就没了。”楚九紧绷着下颚看着他说道。
“就像老百姓常说的富不过三代,以小见大,道理都是相通的。”姚长生深吸一口气看着他说道,话落将这拍碎的茶几木头捡捡直接扔到了门口,稍后让小厮抱进厨房烧了。
姚长生站在门口,看着湛蓝的天空,有些话不能明说,得自己感悟,自己决定这路要怎么走,这决策别人替不了。
盛极而衰是正常现象,这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过来的,逃是逃不过的,觉得自己能超脱,那是愚蠢的想法。
千百年来不同的人印证着最终相同的结果。
这种‘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现象,新朝代,因为刚刚获得权利,地位还不够稳固,所以会大胆的应用新政策、启用新人,就如他们现在一样。
如此一来,新朝就会富有活力,国力也会逐渐上升,人们能够感觉这日子越来越好,越过越红火。
有野心的人也有许多上劲的路线,于是国家安定,天下太平。
可是,当国力上升到一定程度时也就是盛世,拥有占据权利的利益一小撮人的地位就彻底稳固下来了,利益已经完成了分化,不能容许其他人进来分食。
如此一来,政策思想会开始僵化,掌握权力的人开始排斥新进人员,人们会感觉生活质量没有任何进展,野心家也失去了上升渠道,于是国家开始衰败,天下大乱将起...
为什么是农民造反,历朝历代王朝的基础是自耕农,拥有土地。在王朝初期,国家一般会大量培植自耕农以稳定民心这个宋朝除外,但自耕农因生产规模小,往往因天灾**而家破人亡出卖土地逃亡,致使土地兼并,农民不满,进而起义。
新王朝则会重蹈覆辙。
不想重蹈覆辙的话,就得从前面历朝历代中吸取经验,以此来避免。
然而这条路,从未走过,结果如何谁也无法料想。目光瞥了一下,从他离开到现在一直维持着敛眉沉思的姿势不变的楚九。
看他如何选择了,如果只是想家天下,那么重蹈覆辙是一定的,区别只在于坐天下时间的长短而已。
那么等天下平定,自己就回家陪妮儿在京郊种地去。
以妮儿身上背负的种种,楚九肯定得放在眼皮子低下,不可能让她撒欢乱跑。
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赚来的一辈子,死后,就看个人的造化喽!
如果有勇气锐意进取,选择一条开拓且充满荆棘之路,他夫妻二人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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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鹰唳声响起,姚长生激动的从走廊一个箭步窜出院子。
楚九奔跑出来,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天助我也。”
两人站在院子里看着湛蓝的天空。
姚长生手搭在额前,看着湛蓝的天空中冲他们俯冲下来的黑点儿,越来越近,看得清楚分明,“是啾啾没错。”
“走走走,去大门口。”楚九提醒他道,“不然弟妹连这府门都进不来。”
姚长生闻言直接走了,也不管朝他扑来的啾啾。
啾啾只好自救了,重新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朝大门飞去。
“好吧!”楚九迈步朝厨房走去,自己看看天空中的太阳他们也该准备午饭了,多加两道当地的特色食物。
留点儿时间让人家小夫妻说话呀!不去自讨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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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长生一路飞跑到了大门口,下了台阶,朝北城门跑去。
远远的看见一身红黑劲装,戴着斗笠,垂着白色的纱巾,牵着马朝他走过来的陶七妮。
“娘子。”姚长生激动地看着她喊道。
陶七妮上下打量着他,“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我们很轻松的拿下了襄阳城。”姚长生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缰绳,牵着黄骠马道,“你这一路赶来累了吧!”
“还好,走了半个月。”陶七妮明媚的双眸看着他说道。
“快马加鞭的话,不至于走这么久吧!”姚长生挑眉看着她问道,“路上有事耽搁了。”
“跟着大部队一起来的。”陶七妮朝他使使眼色道,“你明白吧!”
“懂了。”姚长生了然地点点头道,“这真是天助我们了。”
“有情况啊?”陶七妮双眸溢满兴味地看着他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回府再说。”姚长生微微歪头看着她说道。
“回府?”陶七妮惊讶地看着他问道。
“回去再说。”姚长生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道。
“这襄阳城还没庐州繁华呢?不是说轻松拿下吗?”陶七妮环顾四周道。
“越是轻松越不好治理。”姚长生言简意赅地说道。
好吧!又是不能深说,“我这咱怎么还看见插着草卖孩子的。路边的乞丐还不少。”陶七妮微微转头看着他说道,“没有开仓放粮吗?”
“当然有了,拿下襄阳先开仓放粮的。”姚长生闻言立马说道,“庐州没有是因为乞丐都让他们干活儿去,自食其力。乞讨的孩子,都进楚夫人开的善堂了,边上学堂,边赚钱养活自己。”
“这我知道,挑棉花籽嘛!都是这类小事情。”陶七妮闻言点点头道,“钟姐姐的宗旨,不留闲人、懒人。”
姚长生清澈正直的双眸看了看又道,“我们到了襄阳先帮着种地除草来着。”
“怎么回事?”陶七妮充满好奇地看着他问道。
姚长生详细的说了说了到襄阳发生的事情。
陶七妮双眉轻扬,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道,“看来要收服襄阳,得先收拾了乡绅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
“对!”姚长生高兴地点头道,和妮儿说话就是轻松,也很舒服。
“不对呀!那你找我来干什么?”陶七妮眨眨眼看着他说道,“接到傻鸟递来的消息,我这放下手里的活儿就跑来了。”
“拜托妮儿看看襄阳有没有土特产啊!”姚长生琥珀色如琉璃珠子似的双眸,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看着她说道。
“土特产啊?”陶七妮拉长声音道,“你们急需的土特产。”
“对!”姚长生闻言重重地点头道。
“这个可不敢保证啊!”陶七妮闻言立马声明道,“人家记载了才有蛛丝马迹可循,没有的话我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啦!”
“弟妹尽力而为,不勉强。”楚九走过来面色柔和地看着她说道。
“主上!”陶七妮双手抱拳行礼道。
“免礼,免礼,咱们先进府,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楚九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着陶七妮热情地说道,有她在就有一线希望。
姚长生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了王府门口的小厮,从马鞍上将陶七妮的包袱拿了下来,背在肩上。
三人一起进了王府,姚长生指着包袱道,“你就带这些行李,太少了吧!”
“我想着很快就走了,就带了些换洗衣服。”陶七妮微微歪头明媚的双眸看着温婉地说道。
“没关系,需要什么咱买。”姚长生琥珀色的双眸盈满笑意看着她说道,陶七妮的到来,让姚长生浑身都透着喜悦。
“娘子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洗去。”姚长生关心地看着她问道。
“简单洗洗手,洗洗脸好了,不然吃完饭又是一身的汗。”陶七妮指指天上灿烂的太阳道,“格外的热。”
“中,咱先吃饭。”姚长生笑着点头道。
三人进了饭厅,小厮端着铜盆,让他们洗洗手,洗洗脸。
“你这脸?”姚长生惊讶地看着摘掉斗笠的她,脸色黝黑,皮肤粗糙,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出门在外,糙点儿好。”陶七妮笑呵呵地看着他说道。
“明白。”姚长生轻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