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昌和君的语气似乎是有所不满。
毓儿将软塌摆好,示意昌和君可以先躺下,挂了垂幔,我们将在垂幔外,对他进行催眠引导。云瑛搬着琴,落座在一旁,正在进行调试。
“怎么了?”我则端着香粉入内,恰好就看到了昌和君正在挑剔。
“萧夫人,这催眠......究竟是如何进行?莫非,你们所有人都会在室内?我可要先提醒你,我素来眠浅,稍有些动静便不好入睡的。”昌和君所指,应是毓儿。
“你放心。”我说,“等下要开始催眠的时候,他们会等在外面,你在垂幔后休息,室内只有我和丽夫人二人引导。”
“那便赶紧开始吧。”昌和君很着急,虽不是很情愿,但也按照毓儿所说,在软塌上躺了下来,毓儿将毯子盖在他身上,随后放下垂幔,走了出来。
毓儿附在我耳边说,“娘,我就在外面。”
“没事。”我说,同时以眼色提醒云瑛,可以开始了。
云瑛轻瞟了垂幔内的昌和君一眼,对此人的做派很是不满,但这却并不影响她与我的配合,手指轻轻一拨,琴声遂起。
我点燃了香粉,放置在一旁,走到垂幔前。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睡着了吗。”昌和君却还在说话,对于我们准备的这些,他觉得根本就没什么用。“很多年了,我一直都睡不好,试过各种法子,就你们这些,我都不知道自己试过多少次了......有时候明明很累,很困倦,可是只要躺下来,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很多事情就会冒出来......”
原来,他长久以来还饱受失眠的折磨。
“让你觉得心烦意乱的,也许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只是一些清醒的时候就觉得是鸡毛蒜皮一般的琐碎事而已,偏偏,睡觉的时候就总是会干扰你。”我放轻了语气慢慢地询问。
只听到,垂幔内他笑了一声。“是啊,萧夫人也是如此吗?你好像很清楚我的情况。”
“我还好。”我说,“你平时应该不太习惯情绪外露吧,可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你总是把自己最真实的情绪隐藏起来,你不敢让人知道,也不想让人知道。明明是开心的,却要表现出不开心,明明是难过的,却要表现出不在意......你们这些身在朝野的人啊,不可自控的受野心和**的支配,结果到头来,自己却是最痛苦的......”
隔着一层垂幔,我在留意他呼吸的频率,逐渐减慢了语调,然后避免提问和反问,有时候,提问题是要看时机的,有些人提问题的时机抓不好,便会惹人生厌。既然是催眠,便是要他脑子里的一切想法放空,自然不能让他去集中注意力思考什么。
我觉得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不过他那边较暗,隔着一层垂幔,他会相对的拥有一些安全感,比较放松。
我讲目光从帘幔后移向云瑛,示意她逐渐将琴声也一并放缓。
“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年轻人想要离开生活惯了的村子,去寻找出路,他与心爱的女子告别,便头也不回的踏上了离乡的旅途。他走啊走啊,走了好久,这一天,他已经忘记了是离开家乡的第几天了,身上的钱财用得所剩无几,他带出来的吃食也所剩不多,他一看,天色晚了,没办法再走到下一座城投宿。于是他就找了间很破很破的屋子,想要将就一个晚上。可是这屋子里呀,早已经住进来了一个老头,老头以为他是坏人,要把他赶出去,他一摸身上,只剩下明天一天的饭了,狠狠心,拿出了一半,对老头说,老人家,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的吃食了,我分一半给你,你让我在这里住一晚上可以吗。老头看到粮食,就松了口,答应了。同意让他在这里住一晚上,他又累又困,缩在墙角,很快就睡着了......可是夜里,他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吓醒了,他看到老头躲在另外一边,好像在吃什么东西。他问了一句,可是老头没有回答他,他本不想在意的,就翻过身继续睡,手无意间摸到了自己装吃食的袋子,突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本来袋子里还有明天半日的吃食,可现在袋子里却空了,发现老头偷了自己仅有的吃食以后,他怒不可遏的上去与老头厮打在一起,老头却急着将最后一口吃食塞进了嘴里。可哪里是他的对手啊,很快,老头就被他打得毫无还手的机会了,老头缩在地上,向他求饶,你放过我吧,我是神仙,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我的故事讲到一半,我发现昌和君的呼吸逐渐平稳,嘴边挂着笑,闭着眼睛像是快要进入到梦中了。我继续说,“他不信,说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神仙。老头便说,既然你不信,那你就许第一个愿望试试吧。书生想了很久很久......说,那我要一顿丰盛的晚餐。老头只是随手一挥,就见那破陋的屋子里突然一道光刺眼极了,书生不得不把眼睛闭起来,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果然就见屋子里摆满了美味珍馐,他高兴极了,痛快的吃了起来。老头说,第一个愿望实现了,现在只剩下两个愿望了......书生想啊,原来这老头竟真的是神仙,那剩下的两个愿望当然不能就这样浪费了。他说,我要好好的想一想,我再告诉你,我要什么......”
昌和君嘴边的笑意很明显,他已经入梦。
我示意云瑛,琴声可以再放缓一些,然后我的故事停了下来,可是好一会儿,他还是没有任何响动......“你是谁。”
“......”
垂幔内只有轻微的鼾声,随着我的问题,那鼾声的声调似有浮动,可是并不明显。
“你是谁。”我又问了一遍。
“......”垂幔内的鼾声继续随着我的问题而有所浮动。
“你是,昌和君。”我说,“别忘了,你是昌和君,你是受人瞩目,权势正盛的昌和君。你为什么来到这里,你在哪儿?......你现在,心情很好,很放松,你难得有这样惬意自在的时候,这里没有人打扰你,没有那些令你烦心的事情,你除了是昌和君以外,你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