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明知道这是套话,是假话谎言,周鑫鸿还是表示了肯定:"杨厂长这个想法是对的,不过我们也要切实履行好组织和人民对我们的信任,把想法付诸于行动,决不能说的和做的是两个层面,中间出了断层,那就是对我们工人朋友的不负责任,如果出现这种行为,我们领导班子是肯定要严肃处理的。"
周鑫鸿说着说着,语气不免就重了几分,杨庆昌听完后,不知道是走这段路太急了还是穿的太多了,额头上有点见汗,他马上抬起衣袖来擦了一把,跟着连连点头:"领导说得对,我们一定全力以赴贯彻落实。"
"嗯,总的来说,杨厂长做的还是不错的。"周鑫鸿画风一转,语气又柔和了几分,让杨庆昌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既然走到这里了,那咱们就去员工宿舍里看一看吧,也算是切身体会一下员工的生活状态。"周鑫鸿突然说。
这一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杨庆昌直接麻爪了,他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的,身子有小幅度的摆动。
谢志刚和安晓辉无所谓了,今天有两个领导跟着,他们想了解的情况看来是完不成了,估摸着就算老板明天亲自过来,也看不到想要的,既然这样,那不如随着周领导参观一番,事后找两个第三方做个全面的评估吧。
四个人往宿舍里走,一路上就看到宿舍里进进出出的员工,有端着盆子去洗衣服的,有买瓜果蔬菜刚回来的,也有提着暖水瓶去打水的。
但看到杨庆昌的时候就发生了个很奇怪的现象,除了少部分人客套的喊了声'杨厂长';,剩下的多数人基本都是装作无视,要么就语气平淡的应付着喊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一丁点尊重的味道。
谢志刚和安晓辉观察到这个细节后,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有问题啊,有大问题。
周鑫鸿也皱了眉头,他再愚昧也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个正常现象,更何况他一点都不愚笨,相反对于人情世故,他比大多数人都更灵活。
杨庆昌抹汗的动作更多了,此时此刻他心里把主管后勤的行政处长岳伟伟给骂惨了,特么的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就不知道提前交代好吗,这次真要是除了纰漏,看我怎么收拾你小子。
杨庆昌实在怕等会儿万一真的出了幺蛾子不好处理,他走在了前边,看到有员工从屋里出来,他都第一时间瞪眼看着对方,很多员工和他目光一对视,直接就缩回了脑袋。
杨庆昌自以为小动作足够隐蔽,却不知道都被周鑫鸿给看在眼里,他皱眉直接说:"杨厂长,你跟在后边走。"
"呃!"杨庆昌傻眼了,头一次碰上这么轴的领导。
没辙,他不敢得罪对方,乖乖的落后了一步,心里把周鑫鸿给埋怨死了,与此同时,他没来由的对范业泉也怨念很深。
至于谢志刚和安晓辉两个人,这个时候反而成了看热闹的了,步步紧跟在周鑫鸿身后往前走。
说起来这面粉厂宿舍区的尾声比学校里宿舍的卫生条件更差,越往里走,那股子酸臭味和脚臭味混杂在一块的特殊味道,让人闻了就感觉胃部搅动的难以忍住,想吐。
周鑫鸿顶在前边,时不时皱一下眉头,或者抬起胳膊来用手背放在鼻尖下方遮掩,最后发现屁用没有,那味道像长了眼睛,继续往他鼻子里钻。
"杨厂长,你们厂里给工人安排的住宿条件差点事啊。"周鑫鸿语气里听不出一丁点感**彩。
杨庆昌觉得他的腿肚子都拧巴了,不停的打摆子,腿软的差点要跪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幺蛾子出现了。
前边过来一位留着板寸的中年男子,他看到周鑫鸿他们时,没认出来这位是县里的领导,更不认识谢志刚和安晓辉,不过他认识杨庆昌啊,看到杨庆昌过来了,他眼睛顿时就亮了,和25W的白炽灯泡一样。
"哎呦,杨厂长,可算是让我找着您嘞,那个工资该给我结一下了吧,家里好几口子人都等我把钱给打回去哪。"这位凑过来的半寸中年男子赶紧堵了上来。
好像生怕杨庆昌又跑了,找不着人了,他扯着嗓子在宿舍走廊里又大喊了一声:"各位在宿舍里的工友们,咱厂长过来给结算工资了。"
也不知道是好奇心作祟,还是听到'结算工资';才心动了,刚才走廊里还只是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下一刻呼啦一帮人都从各个屋里出来了,不一会儿就把包括半寸中年男人在内的周鑫鸿他们给围在了中间。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杨厂长真答应给结算工资了,那我四个月的工资..."
"我都五个月没领过全工资了,这两个月一丁点都没法,先给我算算吧。"
"真是杨厂长说的?不对吧,刚才俺们车间主任给开会说今天县里有领导过来,不让乱说话..."
"..."
"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草他娘的...全完了!"
杨庆昌在一瞬间感觉浑身的力气全部消失了,整个人精气神全部消失殆尽,好像没骨头了一样,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的灰败。
周鑫鸿听到人群中的喊话,脸上的肌肉直接抽搐起来,胳膊指着已经萎靡坐倒在地上的杨庆昌,浑身哆嗦着,气的说不出话来。
被包围的人群中,谢志刚和安晓辉凑到了一块,俩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直接亮了,贼亮:"好事,大好事。"
他们都想着立刻马上去联系尚富海,给他汇报一下眼下发生的情况,但现场不允许啊。
人都有扎堆的本性,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原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后来者看到这边围住了很多人,出于好奇心也跟着凑了过来,接着又有后来者凑过来,没多长时间,这个楼道里看起来都挤满了人。
这个时候,还满是喜悦的谢安二人身上开始冒冷汗了,这特么得多少人啊,就眼下这栋破楼,还不知道多少钱没有维护过了,这么多人扎堆聚集在一起,它能够承重吗?
周鑫鸿本来还在气头上,他恨不得踹杨庆昌几脚才能解恨,可他抬头一看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心里也想到了谢安二人同样的担忧,他额头也开始见汗了。
下意识的双手往外一撑,他高声喊:"静一静,工人朋友们都静一静,有什么话咱出去说。"
"不行,凭什么出去说,再出去又找不着杨庆昌这个沟槽的了,给不给工资,他今天必须把话给说清楚。"
"你是谁?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就是就是,杨厂长必须给发全工资才行,我都拿了五个月的一半工资了,才一千多块钱,上有老下有小,这可让我们怎么活。"
"我豁出去了,大不了拿了钱就辞职,杨庆昌你个狗比今天必须把工资给我,麻痹,刚才我们车间主任还说你让他传达的不能乱说话,凭什么啊,走狗,你给他好处了吧。"
"里边是不是有领导啊,是不是,我刚才可是看到杨庆昌那个狗比带着三个人围着厂子瞎转悠,有领导的话喊一声,我说句实话,姓杨的就是光带着你们看好的,那些不好的都不带你去看..."
"瞎了眼了,真是瞎了眼了,领导怎么想的,怎么会让杨庆昌这狗日的当厂长,你们查查他这几年贪了多少钱..."
"还钱,不还钱弄死你!"
"..."
这个楼栋里直接乱了套了,后边还有人往这边堵,想挣都挣不开。
"糟糕"安晓辉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再这么下去可就真的危险了。
"周县长,咱们必须先把人给疏散开,再迟就出大问题了。"安晓辉使劲凑到周鑫鸿跟前嘀咕。
周鑫鸿也知道这么个理,他左右瞧瞧,也没有趁手的家伙,索性大喊了一嗓子:"都别吵,我是副县长周鑫鸿,我今天来就是给你们解决问题的..."
"..."
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现场仿佛被隔音了,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可这个场面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几秒钟功夫,接着更大的声音传来。
"你真的县里的领导,那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我不管,拿不到钱,书记来了也没用。"
"兄弟们,别听他的,都是官官相护的,除了这个地方,谁还认账啊。"
"就是,俺们偷偷的告了他多少回了,都这么多年了也每个人管管,凭啥让我们信你。"
"我也不信,见不到钱说什么都不行。"
周鑫鸿急眼了,怎么好赖不分哪。
"那你们还想不想要钱了,想要钱就给我散开,不想要我立马走人,爱找谁找谁去,我不管了。"他这话里带着赌气的成分。
也是被这些不识好歹的人给气的脑子有点混沌了,可这话说出去就是好使。
比刚才低眉顺眼的求着他们都好使,一听说人家县领导马上要走了,本来还要闹的一帮人直接都安静下来。
人群最中间,还是刚才那个板寸中年男子这会儿人出头了,他看着周鑫鸿:"你真是县里的领导?那你说吧,这个事要怎么解决?我们的钱怎么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