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吴姓亲传闻声,此刻身形微侧,轻疑出声,佯装不知,心下却是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然而这一字轻疑,落入身后众弟子耳中,却有半数之人听出了危险的信号,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顷刻之间已隐约有针锋相对之意。
至于双方是否会剑拔弩张,便全要看为首的女子,这“道友”二字之后,作何言说了。
可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叫出道友两字的女子,却忽然间摇了摇头,选择放弃开口,这却是大出众人意料,其中也包括吴姓亲传。
只是其无论如何也不会知晓,为首的女子之所以会做出这种反应,正是因为他方才的一声轻疑。轻疑之中,似是暴露了一些刻意之意,让敏感的为首女修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本是想问对方,为何自己等人上山之时,并未花费如此久的时间,可下山之时,却如此缓慢。想问对方是否是要带自己等人去别的地方,而非下山之路。更想问对方,这样做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残阳宫的意思。
可是因为方才的一声轻疑,使得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如今自己这方实力堪忧。若自己言语不当,给了对方出手的机会,怕是会连累身后这些师弟师妹。
虽说她心中也知道,在这丹青天下,若想要找一个理由杀一群低阶修士,实在不是难事。但她觉得如今的残阳宫,既然没有立即对自己等人出手,那便是一定有某种顾忌,因此短暂的沉默,不失为一种办法。
可其同样没有想到,吴姓亲传下一刻,竟然会主动开口,转守为攻道:
“哈,道友可是想要问我,为何上山之时花费了不多时间,可下山之时却耗时如此之久,是否是我别有所图啊?”
吴姓亲传开口之间,周身未有半点敌意与寒意显露,便像是随意闲聊一般。而其此刻面上的微笑,却是其另一层的伪装。他本想看看这些人来残阳宫是否另有目的,可如今试探之下,却是发现了一些自己在意的端倪,因此决定兵行险着。
既然对方迟迟不肯接招,那自己唯有主动进招,看看这些人要如何应对。
此言一出,为首女修身后众人大多面色一寒,只是立即便被为首女子挥手压下。可正当其欲开口,说几句缓和的言语之时,却未料到眼前之人,竟然当着自己等人的面,承认了一件事。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着你们,我的确是有意带着你们在山中兜圈,拖延时间。”
吴姓亲传这一句话,可谓是将两方推上了短兵交接的风口浪尖,这一众前来求援的十三人,虽然为首女子一直走的是明哲保身的路数,可是却也有一番血性在身。
眼见此时对方已是刻意撕破脸皮,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当即也是声音一寒,冷声问道:
“道友此举究竟是一人之意,还是残阳宫之意?”
“哈哈哈哈。”
吴姓亲传没有立即回答,或者说他回答的方式不是言语,而是一声大笑。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那十三名修士此刻心知对方是在假笑,可却仍旧有所顾忌,所以只是待在原地冷冷地望着对方,宛如在看一个白痴。
吴姓亲传并没有在意这些人的目光,此刻笑声落罢,转身看向身后的为首女子,手中折扇一开,轻轻在手中敲了两下后,却答非所问的开口道:
“道友可还记得,当初家师最后的一句话是什么?”
为首女子闻言,面色却是一沉,只因当初那两名玄丹修士,异口同声喊出“送客”两字之时的情景,自己可谓记忆犹新。此时对方旧事重提,实在很难让她想到讥讽之外的缘由。
“不错,正是要我送客。”
吴姓亲传一句一顿,此刻密切注意身前十三名修士的一举一动,似是在刻意挑衅一般。可是其话音落定,其收获的除了这十三人冰冷的目光之外,再无其他,心下一个猜测忽然升腾而起。
“道友可能不知,我残阳宫掌教若是想要赶人,只会说将其逐出残阳宫,并不会客套的说什么送客。既是送客,那自然要先成为客才行。所以从一开始,我便清楚师尊的意思,是要我带你们去客房休息,至于你们所求之事,当从长计议。”
此言一出,若是放在这一行人刚刚上山之时,为首女子怕是会十分感动,可此时听在耳中,却无论如何都感动不起来,只觉得是一场阴谋诡计。而这一次吴姓亲传并没有停顿太久,便接着方才的话开口道:
“一开始的路,的确是通往客房的路,我所想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可是到了后来,我却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不得不让我在意的问题,所以我刻意改变了路线,带着你们走了许多本不用走的路。”
十三名修士根本不知眼前之人想要说什么,那为首女子也是懒得询问,可吴姓亲传,此时却是越说越是起兴,此刻不顾对方是否询问,自顾自地开口道:
“你们一开始的问题,在于太过安静,即便你们知道自己有求于人,于是刻意收敛行为,也不该如此...或许不该说是安静,而是卑微,卑微得不像十三名转脉修士,在面对我那些真传师弟的目光时,倒是像极了...呵呵,我门中的内门弟子。”
话音方落,吴姓亲传抬头之间,便将目光落在了一行十三人中,始终跟在末尾的一名修士身上。那名修士比起其他众人,伤势是最轻的一个,样貌也是最为普通的一个。
此刻吴姓亲传与之目光相对,忽然间周身散发出一阵属于转脉后期的气息,集中在他一人之身,压了过去。而就在下一刻,这名原本与吴姓亲传四目相对的修士,立即面色惨白,目光躲闪,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再也不敢抬头看人。
吴姓亲传收回气息,而后看向为首的女子,淡淡地说出下一句话:
“于是从那时我就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宗门,下山历练能够同时拥有十三名转脉弟子同行。别的宗门我不清楚,就说我残阳宫,反正是绝对没有这样的手笔。所以贵宗无论如何,品阶也应该是在三流上品以上。
可是三流上品宗门之中出来的转脉修士,即便说不上是飞扬跋扈,可看我们这些三流中品宗门弟子时,总也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眼神和态度。虽说不上蔑视或者不屑,但总归是不大愿意与我们相处,这一点你们倒是做的不错。
你们的眼神之中,的确是不大愿意和我们相处,只是我却看不出是因为高傲,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反而是有些....哈...”
话至末尾,吴姓亲传笑出声来,此时看向面前的十三名修士,俨然已有事事尽在我手的气势。其实他最开始说这些话时,心中还不是那么肯定,只不过是在猜测之余,看看对方的反应如何。
却未想到对方从始至终没有反驳,眼神也逐渐从一开始的强硬,变得有些躲闪,就好像是做贼心虚一般。吴姓亲传立时觉得,自己在残阳宫内,虽然修为在亲传弟子之中,只能居末,可是若论起其他能力来,绝对不会给掌教师尊丢脸。
“最后一点,就很是简单了,我从方才开始,与你们说话时,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可你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对我出手,甚至眼神越发逃避,逆来顺受,这可不像是同境修士之间应有的相处模式。
哈哈哈,好了,师兄师姐,如今真相已经大白,你们可以现身了。”
话音方落,十三修士之中为首的女子当即眉头微皱,立时看向四周。可下一刻,其左前方一座屋舍的大门忽然间敞开,从内中走出三个极为不起眼的残阳宫普通内门弟子。
可随即,女子便从三人身上感觉到了超过自己全盛之时的气息,而下一刻随着一道白光消散,一张符箓燃烧殆尽,三名普通的内门弟子,赫然摇身一变,出现在众人身前。
三人所穿服饰,与那名吴姓亲传大同小异,正是如今残阳宫内,除他之外的三名亲传,也是三长老传功殿一脉的亲传弟子。而方才隐匿身形的手段,正是其中那名符修男弟子所为。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传功殿三名亲传之中,唯有此刻说话的这一名年纪较小一些的女弟子最像三长老的性格之外,其他的两人完全截然不同,倒是在某种意义上像极了二长老,一向寡言少语。
于是这交流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这位短发亲传弟子的身上。因为修为之故,吴姓亲传虽然身为掌教亲传,却还是要喊一声师姐。
“小师姐,我方才已经试过,除了这位为首的道友之外,其余人皆都不是转脉境修士。若这群人真就大摇大摆的上山,恐怕真要怀疑幕后有人指使,但他们既然隐匿修为,再加上如此惜命,倒真有可能是来求援的。我打算先禀明师尊,然后再....”
吴姓亲传开口之时,与自家三名亲传,自是没有任何隐瞒之处,可其就这样当着那十三名修士的面开口说这些,却终归是有些太不将人看在眼内了。
而这一点,那被其称为小师姐的人,此时已经意识到了。因为十三修士之中,那为首的女子,此时面色阴沉,身形微颤,却显然不是惧怕,而是愤怒所致。
“道友,实不相瞒,我残阳宫前些时日刚受外敌攻山,此刻你们来得太过突然,所以自然难免防备几分。如今既然误会已经解开,我们这就上禀掌教,相信不久之后....”
小师姐朗声开口,正是想要向这十三名修士解释一番,谁知其话音未完,那为首女子却忽然出声,说出了三个让众人意外的字。
“不必了。”
三字出口,非但是残阳宫之人不解,就连其身后之人中,也有不解其意之人,想要伸手劝阻师姐。可是这一次,为首女子的态度,却一反之前的常态,十分决然地开口道:
“我们虽是小宗门,但也...我们现在只想尽快下山,还请诸位道友成全。”
女子话音方落,周身已然运起几分真元,显然若是对方不允,她便要强行出手。这一幕落在残阳宫四位亲传眼中,却是大为不解,不过其中那位吴姓亲传却是在转念之间,便沉声开口道:
“道友,今日之事是我有错,他日自当赔罪。只是师尊有命,要我带你们前去客房休息,如今若道友就这样离开,师尊那边我恐怕无法交代,所以还请道友不要为难我们。”
可其话音落定,那为首女子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声开口道:
“师尊曾教导我们,行走在外,不食嗟来之食。今日我们心意已决,道友要么让路,要么出手,别无他路。”
而吴姓亲传闻言,视线扫过十三修士,而后落在三名亲传师兄师姐身上,随即面色一寒,冷声道:
“那便得罪了!”
而他心中十分清楚,为什么之前不敢动手的女子,此时忽然间有了底气。那是因为之前她觉得自己对她们有所图谋,而如今却看出了自己理亏,料定自己不敢对其下重手,所以立于不败之地。
吴姓亲传很想知道,对方如此反应,究竟背后有什么目的存在,所以他选择给对方这个机会,他倒是想要看看,对方既然如此选择,那又想要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