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去宫里点个卯,陪日理群妃的朱高炽吃了顿膳,过了年后北方张辅一直按兵不动,使得许多立功心切的将领有些不满,朱高炽和徐灏却很欣慰。
这一仗是自十几年来首次对北方用兵,试探加示威的意味更浓一些,如果能大量歼灭本雅失里率领的鞑靼有生力量最好,也或许稍微占据上风亦可,以此达到震慑加练兵的目的。
战争需要极大的耐心,切忌急于求成,从上到下大多是没和蒙古人打过仗的新兵,明朝需要时间,而时间似乎也站在明朝这一边。
历史上因丘福的战败,导致朱棣为了复仇雪耻五次举国北伐,看似轰轰烈烈,实则完全没有达到目的,反而使得明朝就此由攻转守,丧失了大片土地。
徐灏希望能和外敌保持一定的均衡,一点点的占据消化现今的领土,在工业革命还未爆发之前,北方的土地根本没用。当然如果有猛人横空出世,挥军万里自然再好不过了,不然他也不能亲自带兵去玩征服吧?打下再多的土地站不住脚也是白搭。
相对于派出军队北伐,徐灏更希望把蒙古人引过来,如此后勤补给和未知危险皆大大降低,凭借关隘上的火枪火炮,胜利的把握更大一些。
绝不会天真的以为,有了火器就能百战百胜。历史上明朝军队战死人数远小于饿死的,没了粮食和火药,再多的军队也只是敌人的盘中餐。
离开乾清宫,接下来徐灏装模作样的指点太子朱瞻基一些学问,然后和皇后张氏眉来眼去那么一会儿,这才出宫回家。
即将到家之时,路过顺天府一侧把头的棺材铺门口,有几个人在外头说话。其中一位头上包着白布,披着麻。腰上系着草绳的中年人,在哭哭啼啼的哀求。
卖棺材的说道:“我也是小本生意,赊一半,现钱一半,照着本钱给你,就算是我的情了。如何能白送给你?”
戴孝的一味哭求,旁边一人只是叹气,徐灏骑在马上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见他衣衫不凡,忙说道:“他是我的近邻姓韩,家中贫寒无比。父亲前日没了,尸身停放了两三天,没钱买棺材。我看着不忍心,这掌柜是我的朋友,看在我的薄面,只收取一半现银,可哪里去弄银子?也是我一时手紧,不然就帮他做一件好事。”
徐灏说道:“多少银子我拿,操办丧礼可有钱?”
姓韩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蒙公子天恩,送了棺材不令老父亲暴露,我有个十来岁的儿子,典几两银子也要发送他老人家。”
徐灏敬他宁肯弃子也要埋葬父亲的一点孝心。说道:“礼法云冠婚丧祭,称家之有无,所以你也不必拒绝。徐焱你帮着把人葬了,事后或扶持做个小生意。或推荐寻个差事,今后好生养育儿女吧。”
对方感激的一个劲磕头,说道:“公子赏了一具棺木。已经是莫大之恩了,何敢又当如此厚赏?”
徐灏冷道:“我只是随手做件善事,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有手有脚说话也有些见识,以前八成是个浪荡子。今日你运气好可以让老父亲入土为安,他日却未必有人肯葬你,希望好自为之吧。”
说完骑马而去,走着走着,前方一个人急得到处乱跑,叫道:“哪位积阴德的爷们拾到了钱袋,赏还给我吧,可怜我是个穷汉。”
徐灏寻思今儿个是学雷锋日么?怎么一连碰见两桩?观对方急得焦头烂额,眼泪汪汪像疯了一样,吩咐李冬把人带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那人捶胸顿足的道:“小人名叫蔡生,是个卖菜的,我家中有母亲八十多岁了,病了一个多月,我在家守着伺候,不得出来卖菜,是以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这两日老母亲略好些,想喝口煮鸭子汤,我没钱把小袄典当了一百五十文,指望母亲吃了病好。
她老人家若好了,我出来借两千的印子钱,卖菜也得买米度日,不然再这么下去的话,一家人都得饿死。当时我把钱和当票拴在一起,揣在怀里,不想走急了,付钱时不知从哪个窟窿掉了,急死我了。可惜我好不容易挣了一件袄子穿,没了当票,掌柜肯定不会认账。”
李冬说道:“这是你自己不小心,票子不拴在钱上另外收着,能丢么?”
蔡生苦笑道:“哥哥,那当票我拴得紧紧,因钱掉了才没了它,它如今还在钱串上呢。”
亲卫皆笑他蠢,李冬问道:“那你乱跑什么?”
蔡生哭丧着脸道:“我娘正等着汤吃,求求拾到的爷们还我,不然把当票拿去,单赏了我的钱好买鸭子,或赏我一只鸭子,当票和钱都拿去也罢了。”
李冬说道:“这么多人走来走去,知道是谁捡了?再说天晓得丢在什么地方,这是望梅止渴之事,你叫破了喉咙也没用。”
蔡生说道:“难道没有一点用处?”使劲捶捶胸膛,望天叫道:“老天爷你就这么无情么?”说着掉了泪来。
转身游魂似的往前走,李冬上前说道:“你站着,这五两银子给你买鸭子吧,当铺在哪?我陪你去把衣服赎了,剩下的钱留着做卖菜的本钱。”
徐灏微笑看着李冬,心说不愧跟了我这么久,思想觉悟就是不一样,回头叫涟漪给你做朵小红花戴上。
不想蔡生怔怔望着李冬,不敢用手去接,李冬问道:“你为何不要?”
蔡生摇头道:“哥哥收起来吧,不要同小人开玩笑,我现在想杀人,不要逼我动手。”
李冬皱眉道:“我好意给你,岂能不安好心?拿去。”
“真的赏我?”蔡生露出喜色,犹豫了下,这才笑嘻嘻的伸出来接,忽然连忙缩了回去,看着李冬干笑一声。
徐灏微微摇头,此人一辈子卖菜。同妇人为了争一文钱,也不知要费去多少唇舌,所以即使眼见为实,下意识的也不敢相信。
等李东把银子放在了他手里,蔡生知道是真的了,不由得感激的跪在地上,砰砰砰的叩了三个响头,李冬想拉他起来,没来得及。
徐灏目送他欢天喜地的走了,心情非常舒畅。做好事不拘花上多少钱,救了多少人,能够全人子之孝,济人之急,已然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大好事。
刚进内宅,迎面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明妆雅服,带着似喜非喜似蹙非蹙的娇容,锁着两道春山淡远眉,凝着一双秋水澄清眸。左右两个小丫头,笑嘻嘻的站在那里。
见了徐灏进来,美人端端庄庄的深施一礼,说道:“贱妾幸不辱命。”
徐灏主动伸手携着权美人的玉手。说道:“辛苦你了,我送你回竹园。”
进了竹园,权美人不在家的这段时日,仍然打扫的一尘不染。脱去鞋子进了花厅。
权智贞很开心,忙前忙后的伺候男人洗脸净手,取出一件自己缝制的外衣来。
徐灏抬手就那么站着。任凭美人贴身伺候,心里想着是否事情办成的话,应不应该还给对方自由?说实话对权美人他是有必得之心的,但欲远远大于情,如果是以前断没有放过的道理,如今身边女人也不少了,这方面的占有欲减少了很多。
随即想想还是算了吧,贱人就不要矫情了,凭权美人心满意足的模样,放她回朝鲜不亚于推入火坑。
小丫头端上来一个果碟儿,还有一碟八珍凌粉白糖糕,一碟油炸鸡肉鲜笋蒸卷,一碟新橙香糯挂粉虾仁蒸团,一碟细砂百果小馒头。
自从朝鲜女同志们进家的这段时期,徐灏算是领教了她们对吃饭的热情,这年代连中国人都吃的不算太好,相比之下,朝鲜人简直是打非洲出来的。
也难怪了,没有进口只能依靠贫瘠土地,猪少羊少牛更少,也就能养些鸡鸭鹅狗了,见了肉眼睛都冒绿光,就连权美人也是个肉食动物。吃饭时看似漫不经心温文尔雅,可小筷子动的飞快,专攻牛羊肉,好在怎么吃也吃不胖。
看着墙壁上杨士奇所赠的对联,上联是有文章,有经济,有性情,大才何可以计?下联是能高雅,能风流,能落魄,使君于此不凡。
楼上的匾额则是解缙取庄子之意,“神动天随”四个字,可以说是徐灏最喜欢的,中间悬挂着解缙的亲笔庐山歌,若能完好保存到后世,绝对是无价之宝。
权美人取来茶具茶叶和泉水,说道:“你们俩去烹来,我要和相公品茗。
徐灏歪在太师椅上,她侧坐在身边不时揉捏着男人的胳膊,一如既往的温柔,徐灏问道:“家里如何?”
权美人轻声道:“我想了也不知几千遍,母亲的灵柩本来想葬在圣山上,今后作为家族墓地,回去地也买了,谁知方向不吉,不能安葬。阴阳官说三月初八日最好,否则就要冬天,我又不在那里,正愁找谁肯替我完成心愿,必须是妥当放心之人。”
徐灏说道:“这不快了么?你把寄柩的地方同坟地的山名字写给我,我直接交代朝鲜使节去办。”
权美人低声道:“相公见爱,哪里敢当?再说您还有父母在堂呢。”
徐灏说道:“这有什么忌讳?举手之劳而已,怎么说你母亲也算我半个丈母娘。”
“嗯!”权美人不客气了,喜滋滋的写字去了。
徐灏忽然问道:“奶娘说你当初为了救母,割肉当药,伤口在什么地方?给我看看。”
放下了笔,权美人为难的道:“怪吓人的疤痕,何必看呢?”
徐灏说道:“无妨,总归得坦诚相见。”
权美人反复摇头,最终只得缓缓解开了衣襟,把完美的酥胸露出来,在靠近腋下的部位有一块铜钱大的伤疤。
当时权智贞被选为贡女,辞别病重的生母时毅然割下了胸口上的肉,就此诀别。此事在历史上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徐灏不禁想起了李商隐的“送母回乡”。
停车茫茫顾,困我成楚囚。
感伤从中起,悲泪哽在喉。
慈母方病重,欲将名医投。
车接今在急,天竟情不留!
母爱无所报,人生更何求!
不管如何,徐灏帮她完成了心愿,不但回归故土安排了母亲迁坟事宜,父母亲族更是得到了徐家的大力资助,假以时日不难成为朝鲜的名门望族。
不过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代价或许非常高昂,也或许不值一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