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兰春的生日,不知为何,今年她告了假要去姑妈家过。
临走前,好友花清儿将心爱的珠串给她戴上,说好明日亲手作一个点心送去。
次日早上,杨旦匆匆坐着马车去了位于西坊市的威尼斯约翰珠宝行,挑选了半天,相中一个长方形墨绿色天鹅绒的首饰盒,盒子表面纹理复杂精致,镶嵌着一排水钻点缀。
打开盒子,里面是紫色缎子,浓郁的香气扑面,有别于中国所讲究的清淡宜人。
这年头来自欧洲的粗糙香水根本卖不出去,故此洒在各种各样的商品上,以增加卖点,倒是珠宝首饰等精巧玩意很受欢迎,威尼斯商人带来了大量的珠宝工匠。
急匆匆的回来,杨旦等李妈出来买早点,把人叫了过来,递过去了一块碎银子,“这是给你的,收下吧。”
李妈伸出右手将银子捏住,眉开眼笑的道:“杨公子,这怎么好呢?”
“没什么。”杨旦又拿出了礼盒。
“谢谢。”李妈将身子微微蹲了一蹲,笑道:“公子有何指派,奴家一定不辱使命。”
“你把这个东西交给太太,听说今日是兰春的生日,我来不及买礼物。”杨旦把礼盒递了过去,“昨晚看见她带着珠翠,恰好我前几天买了个外国的,结果家里人不喜欢异域样式,我自然不便退回去,不如送给兰春吧,请你家太太千万收下。”
“我知道了。”李妈又道了谢,转身回家对冷太太说道:“隔壁杨少爷得知小姐的寿日,巴巴去买了寿礼,偏偏说什么早买的,没人要。呵呵!不过既然是人家特意买的,我们也不好不收下。”
“什么寿礼?”冷太太拿过来打开一看,赫然里头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哎呦一声,正色问道:“这是杨少爷亲手交给你的?”
李妈点头道:“是呀,怎么了?”
“哎呀。”冷太太无语的道:“我们怎好平白受人如此大礼?赶紧退回去。
拿人手短,李妈说道:“人家送出来的,哪里能退回去?岂不是扫了人家的面子?我不送。”
冷太太气道:“这么大年纪说话不知轻重。那你猜猜,这珠子值多少银子?”
“无非一串珠子而已,难道比得过姑娘的那些首饰?”李妈撇撇嘴,“也不过几十两银子罢了。”
“几十两银子?”冷太太越发无语,“十个几十两也远远不止呢。”
“啊!”李妈一呆,惊讶的道:“值这么多银子?亏了姑娘时常拿回来好些珍珠粉。我跟着太太沾光,徐家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银子吧!”
“徐家的珠子没这么值钱。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冷太太摇摇头,“珍珠分为三六九等,此等上好的比金子还贵重呢,你说不过是多年的老邻居,与杨家有什么交情?受得起重礼吗?不行,你赶紧给我送回去。”
李妈也摇头,收了人家一块碎银子。这要是还回去,办砸了差事,还指望不指望下回了?于是躲开几步,“这玩意太贵重。我不敢拿,万一失手掉在地上碎了,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这时候兰春打卧房走出来,冷太太顺手将盒子递给她。“你瞧瞧,隔壁无缘无故送来的,这还了得?八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别这么说人家。”兰春瞅了瞅盒子里的珠串,神色波澜不惊,身为最受宠的四春之一,有的是人送来珍宝只图她一笑,当然她们一件外人的都不会收下,即使如此,比如徐灏夫妇、徐烨兄弟以及涟漪她们这些年送的生日礼物积累下来,估计买下一所威尼斯珠宝行也绰绰有余了。
用两根手指将珍珠捏了起来,兰春先套在手腕上瞅了瞅,又挂在了脖子上,不是清儿戴给她玩的珠串,而是正八经的珍珠项链,每一颗珍珠一般大小,大概几十颗,夹杂着八粒黑珍珠,并不比产自东方的珍珠好,稀罕的是来自万里之遥。
冷太太和李妈见她看了又看,似乎爱不释手。李妈说道:“好像比清儿姑娘的好些。”
“当然好些。”冷太太直皱眉头,念在她今日过生日,不忍扫她的兴,不然一定坚持送回去。
“除了这份重礼之外,人家还有什么交代吗?”兰春玩了一会儿,把项链放回盒子里。
“没有。”李妈说道。
“那好,这串珠子我很喜欢,舍不得还给人家。”兰春笑了笑,“既然他敢送,我就敢收,并且什么回礼道谢也别指望,就这么着吧。”
说完施施然拿着礼盒回房去了,闹得李妈和冷太太面面相觑,李妈笑道:“到底是姑娘,寻常闺女定会被骂爱慕虚荣。”
其实还真被她给说中了,兰春怎能不明白杨旦一个官宦家的英俊青年,没事就在眼前转来转去图个什么?自然是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这方面兰春极为现实,她生长在钟鼎玉食的徐家,要她嫁给寻常人家岂能忍受得了?
如今杨旦的家世符合条件,长相年纪等等也无不合适,兼且最佳人选的徐烨有两位妻子,徐煜最近到处留情,三位春字辈的姐姐没有一个人给少爷们做妾的,所以她也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外面。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突然出现的杨旦让她眼前一亮,当然以兰春的年纪更注重的是两情相悦,心说今日煜儿他们会来作诗,倒要看看他有无真才实学,千万别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草包。
城外,夏珪进城来拜见李元的父辈朋友,不在家,其长子王珣出来接待。
夏珪就发觉王珣对自己不像以往那么亲热了,他不知是琴言把事情说了出来,还以为因离开了徐府的缘故。
坐了一会儿,他非要拉着王珣同去隔壁李府找李贤,见了面说道:“李元现在客途,无人照料,请求贵府能够帮忙一二。”
李贤家和李元一样原籍都在福建。族谱上也是同一个祖先,就是各自传承了二百多年,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姓族人。
李贤很大方,说道:“自家兄弟,无需他破费一文,一切交给我就是了。”
“李兄弟果然重情重义。”夏珪就等着他这句话呢,笑着告辞而出。
出来后,王珣脸色好了一些,说道:“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夏珪心说明显他家已经不待见李元和我了,我若要这个要那个。不免连带着被他家一并看扁,视为要饭的,反正李家已经大包大揽,其余之事不如叫你父子也见识见识老子的人脉,因此笑道:“知道了,若有需要一定会登门。”
“嗯。”王珣点点头,说道:“今日诗社聚会,我先走一步。”
“你请。”夏珪笑眯眯的看着他离去,想了想去了徐润家。
因好几个月不来。又离开了徐府,夏珪未免有些局促不安。徐夫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的问了几句话,夏珪提出要借徐夫人的珠冠玉带、蟒服首饰什么的。
徐夫人说道:“可以。就是我的东西也没什么珍异,别见笑。”
“不会的,不会的。”
夏珪心里高兴,说了半天话。出来又去见徐润,而徐润为了琴言的事,心里怪他。不似从前那么亲厚了。
这边清儿来找兰春,带来亲手做的玫瑰蛋糕,用面粉蒸的,上面铺了些葡萄干等水果,总之蛋糕也成了明朝的发明。
中午,兰春和清儿吃了寿面,搬出来两把藤椅,躺在院子里的枣树下聊天。
清儿说道:“老爷和少爷都叫我去他们的诗社,我不想,都是一群男人,再说迎春姐的才华明明远胜于我。”
兰春笑道:“你不用妄自菲薄,你的字和文章比迎春姐强多了,她胜在诗词。你不乐去就不去,他们见你一介女流,多半心里也会瞧不起,何必自取其辱,就叫他们坐在井里观天好了。”
“瞧你说的。”清儿吐吐舌头,“煜少爷无论书法才华,我素来佩服,他的朋友想必都是一等一的名士。”
“一群迂腐读书人罢了。”兰春神色悠然,“你没发觉,咱们学新学的和他们这些四书五经之辈,越来越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嘛?好在近些年朝廷不太看重八股文章了,不然说起话来驴唇不对马嘴,根本说不到一块去。”
“我倒没觉得。”清儿歪着头,“老爷提出文科和理科,可我对格物致知兴趣缺缺,我还是喜欢诗词歌赋,那些翻译来的外国诗词,读起来怪怪的,缺乏意境也太显白了。”
聊着天,就听隔壁传来鼓掌的声浪,兰春立即起身说道:“咱俩爬梯子,看看那边的热闹。”
缺口的院墙被杨家派来的工匠修好了,墙头上一列排着六角形的孔隙,二女当下合力搬过来一张小梯子,靠着墙,双双爬了上去。
就见聚会的地方也在院子里,正对着的徐煜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一班文绉绉的社友团团围坐,除了王珣李贤等人外,还有一些不认识的。
诗社已开了一个多时辰,就见一个留着一撇胡子的人,正在指手画脚的说道:“主人的大作还没有领教呢,请杨兄赐教。”
另一个中年人说道:“杨兄的诗是杨内阁亲自指点,家学渊源,无论怎么写出来,都会比我们大家的好。”
“休要取笑。”杨旦起身笑道:“在座之人都是大家,我算得什么?”
清儿就听身边的兰春嗤笑道:“算他懂得谦虚。”
“啊。”清儿不明白,扭头问道;“姐,他是谁?”
“杨溥大人的公子呗。”兰春说道,又解释了一句,“与我家是多年邻居。”
“哦。”清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兰春躲避着男人们扫过来的视线,说道:“文无第一,咱们自小跟着姑奶奶学作诗和填词,虽然不算登堂入室,但也知道诗词很难分出高下。这些人除了煜儿外,怎么看也不像是盛先生他们那样的饱学之人,王珣李贤徐润徐注个个都是纨绔子弟,杨家少爷大抵也如此,倒要借这机会看看他的诗如何,希望不要令我失望。”
清儿更加迷惑了,心说不是多年的邻居吗?那为何不清楚人家的底细?又为什么要借机会看看家的实力?有什么想干?左右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