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徐灏乘坐的官办客船,船身算是河船里最大的一种,船楼有三层,底下的船舱也有两层,可以承载三百人以及十五吨重的货物,乃是水上驿站。
但因逆流而行船速较为缓慢,时不时的还要征用大量纤夫,看着衣不蔽体卖死力的男人们,这令他再一次琢磨起了蒸汽船,无奈这方面的知识近乎空白。
当然徐灏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手中拥有的资源近乎无限,所以一年后,杭州造船厂造出了数十艘根据唐代李皋改进的民用明轮船。明轮船是在船的船侧或艉部装上带有桨叶的桨轮,靠人力踩动桨轮轴,使得轮轴上的桨叶拨水推动船体前进,极为适合在风平浪静的大湖航行。
明轮船在宋代称之为车船,曾经盛极一时,其中有一种飞虎战舰,书上记载船侧设置四轮,每轮八楫,四人旋翰,日行千里。楫就是翼桨,每个转轮安装了八个翼桨击水。
岳飞用飞虎战舰击败了杨么,有记载大将张俊军中多是十车、九车大船,其中最大的四十车大船可能长达三十六丈,高五丈,非千余人不可动者,三十六丈大约一百一十米左右,能载战士五六百人,宋朝的技术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宋朝的车船击败过席卷淮南的完颜亮,也与蒙古人对战过,明初陈友谅使用车船与朱元璋在鄱阳湖进行水战。大明立国后,车船依然是鄱阳湖等内湖的标准战船,但由于天下一统的局面,江防失去了重要性,朝廷对此不够重视,完全军用造价昂贵的车船渐渐走向了淘汰。
徐灏可以说一手挽救了车船的命运,但是车船有两个缺点,一是不能在浅水中航行。二是不能入海,对水师来说,用于车船在长江等大河运行不灵便,远不如传统战舰来的便宜方便,就和海上战舰日益不受重视一样,缺乏对于技术上的投入和改进。
宋朝因防卫的需要对于战船的投入热情是空前的,而明朝逐渐淘汰车船固然有官员的保守思维,极大扼制了技术的进步,但也必须承认,车船有重滞不堪行驶的缺陷。
明代的车船使用范围不广。而到了清代,基本已经销声匿迹了。西方人却在数百年后发明了明轮汽船,接着又改进为现代的船用螺旋桨。
徐灏没指望过车船能够代替风帆和摇橹,也没打算获得朝廷的大力支持,他的目的就是持续投入持续改进,并且把相关图纸送往了辽东。
明轮船被称蒸汽船取而代之是必然的,工业革命的起因是蒸汽机的出现,早在洪熙三年,徐灏就成立了专门的研究团队。每年还会把大量的毕业生参与其中,但是基础科学需要持续的专研和积累,按照历史的进展,可能需要百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也需要横空出世的大师级人才,并不是说投入了巨资就一定会开花结果,可不管怎么说,徐灏清楚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半夜时分。徐灏依然没有睡意,尽管早已习惯了漫长的路途,但还是有些不能忍受。路途耗费的时间太多了,不怪人类孜孜不倦的要更强更快,浪费时间真的是对生命的折磨。
忽然从隔壁房内,有人争吵了起来,徐灏起身推开房门,就见围了一大堆人。
其中指手画脚声音最大的是个广东人,此行是去云南赴任的官吏,一路上有过几次交谈。
徐灏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广东人说:“有人偷了我的东西。”
“谁偷的?”
“就是他!”
徐灏顺着指引看了过去,是隔壁斯斯文文胖胖白白的中年人,身上穿的是湖色长衫,披着一件貂鼠斗篷,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戴着一副墨镜,好似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
徐灏皱起眉来,此人是新选的正堂知县,打半路上船,整日里出口成章,带着两个下人,其内眷据说随后而来。
船上的官兵很快赶来,徐灏伸手阻止了他们上前,说道:“捉贼捉赃,脏在哪?”
广东人说道:“徐公子,我知道一定是他,纵使不见他亲手偷窃,他也是个贼伙。好呀,官员为盗知法犯法,若是冒充的,那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你凭什么冤枉我,你个王八崽子。”胖子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广东人破口大骂。
“闭嘴!”徐灏忽然抬手就是一拳,啪的一下打在了胖子的鼻子上,官兵呼啦一下把三人都给围住了,闹得船上的官吏以及旅客人人色变。
“还是徐公子有见识,堂堂知县岂能随便张口骂人。”广东人对徐灏竖起了大拇指,又对众人说道:“我不说个明白,你们一定说我冤枉了人,我主仆住在楼下,舱铺的位置面南,房门口对着江面。今晚我已经睡了,值夜的小厮趴在我脚边,忽然听见他叫了一声有贼,我忙爬起来一看,两件绸缎长衫没了,衣箱上放着的怀表也不见了,衣箱的锁头也几乎撬开了。当时我就追了出来,转个弯就见他挡在路上。”
有人问到:“人家或许半夜出来小解,怎么能说他就是贼呢?”
广东人不屑的道:“兄弟做了半辈子捕快,眼力还是有的,他不做贼,而是替做贼的望风呢,此乃这一行的惯用伎俩。”
那人说道:“咱们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也是常事,怎么就说他望风?”
“出来走走是常事,可是!”广东人冷笑道:“可是今夜天阴月黑,什么都看不见,他却戴着墨晶眼镜,试问他能看见什么东西?这不是分明在那里装模作样么?”
众人纷纷恍然,都觉得很有道理,那人亦笑道:“不愧是捕快出身,经验丰富。”
广东人对着胖子说道:“我说的可对?好了,赶紧还我的东西,不然让我去你房里搜一搜。”
广东人住在下一层,胖子则住在徐灏隔壁,徐灏心说我的东西不会也丢了吧?
流出鼻血的胖子狼狈的喊道:“我是奉了朝廷的任命。房里多得是要紧文书物件,你敢动么?”
广东人回头对徐灏说道:“如果冤枉了人,是我的事,请徐公子到时为我作证,兄弟感激不尽。”
徐灏笑道:“随便搜,哪怕有圣旨,我也能替你兜着。”
大家伙一听,都心说好嘛,这位公子哥真是好大的口气,万一搜不出来证据。那可就麻烦了,不过听他的口音和气度举止,十有**乃是王族。
“多谢!”广东人精神大振,当即走进船舱里,稍微观察了下,伸手在床底下一摸,拽出来一个箱子。
“给你。”李冬把自己的匕首递了过去,广东人毫不客气的一刀刺下,划了一个圈。
就见箱子里横七竖八放着一堆物件。有翠玉笔洗、怀表香囊、玉佩眼镜,可谓玲琅满目。众人一见,顿时乱嚷起来,这个叫道:“那笔洗是我的。怎么到了这里?”
那个喊道:“这,这新鞋是我的。”
“姥姥的,那是相好赠送我的表记。”
确认胖子是贼无疑,十有**还是个冒充官员的。徐灏扫了眼箱子上贴着的“湖南即补县正堂”的封条,心说这厮胆量可真大,明目张胆的就敢混进官船来。
从目瞪口呆的胖子身上搜出了钥匙。打开他的箱笼检查,大多是些各式的男女衣服,大抵也是偷来的赃物,倒是没翻到广东人的东西。
广东人喝道:“我的长衫藏在哪了?”
胖子脸色苍白如纸,哭丧着脸说道:“大人,你的东西不是我偷的。”
广东人伸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喝道:“我只问你要。”
“小的带你去。”胖子垂头丧气。
徐灏惊讶的道:“这船上还有别的盗窃团伙?”随即脸色阴沉下来,不用问,一定是和船员相互勾结,兴许一船人都在坐地分赃。
身边的官兵皆是锦衣卫装扮的,而护船的几个兵丁吃醉了酒没来,徐灏怒道:“查,一查到底!”
不提徐灏碰巧破获了一宗长江上的盗窃案,顺藤摸瓜累计抓了一百多人,三十多个官吏兵丁参与其中。
再说永顺那边,辽东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大家动手开了篇虚帐,算了算,足足一万六千多两银子,成心打算漫天要价。
他们一起跑到花厅求见王知府,王贤出来后,矿师气愤的道:“大人,你可晓得我是谁请来的?我是从哪个学堂毕业的?我可是谁的人么?”
王贤心知肚明对方虽然不是官,可身份职业也非同小可,作为极有经验的专业矿师,在徐灏眼里可比官员贵重多了,而且人才稀少难得,要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赶来了。
王贤苦笑道:“本官明白,有话请说。”
矿师说道:“到了您的治下,本该保护我们周全,可是遭遇到了什么也不用多说,现在承您的美意,留我们住在衙门里,但是拿到的人不审办,失落的东西也不追查,我们没资格指摘大人。现在,我们也不要贵府办人,也不要您赔偿我们的行李,只要问您借几个盘缠,好让我们回武昌交差。至于闹事之人,您既然不办,布政使司总会办,失落的东西,有账目在此,一共是一万六千多两银子,等我们回到武昌,少一文钱也不行。”
这一席话弄得王贤摸不清头脑,忙说道:“这是什么话?闹事的人打也打了,也收在了监牢里,还要怎么样?”
矿师说道:“多亏了县太爷和官兵帮着拿人,说句不好听的,指望大人怕是早已死了。”
王贤顿时又气又恼,说道:“罢了!你们失落的东西,我已经应允了一千二百两,难道还不够?况且这些银子,都是我自己的积蓄,莫非还去盘剥百姓不成?”
“我们没看见一千二百两银子。”矿师面带冷笑,“你交给谁了?总共一万六,这一千二是赔哪一项的?”
王贤生气的道:“一千二就是一千二,明明说好的岂能反悔?”
杨昆没有对辽东人说起此事,这当面对质,未免难以为情,赶紧站起来劝解,好打断这话头,对矿师说道:“咱们出来已经不少日子了,得赶紧回去。王大人这边能够再添两千,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能,一千二也够我们回去了,这里的事情,好在王大人也得禀告上头,且看上头的意思如何,再做道理。”
矿师本来还想豁出去争论一番,见杨昆这么一说,也就罢手了。
倒是王贤到底是个忠厚人,心中感激起了杨昆替他排忧解难,说道:“一千二是现成的,再多委实凑不出来了,你们几时动身,定下日子,好叫县里预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