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泰师父是位沉默寡言之人,一辈子的心血都用在了行医上面,加入女医门就好似入了行会,尽到自己的义务后,可以通过门内得到各地的珍贵药材和医学上的经验。
香玉多次强调,敝帚自珍只会令中医走向衰亡,哪怕拥有最完善的中医理论知识和先人所著的医书。
加入女医门的好处很多,最显而易见的是再不必为了生计忧虑,以前在辽东想养活这么多的弟子根本无法想象,也没有必要。
徐灏一直认为郎中只想靠医术养家糊口不算错,但总是想仅仅当成一门手艺和工作的话,祖传的医术也就算废了。每位医生起码应该有把本流派发扬光大的理想追求,是以通过香玉大力扶持门内的名医,让他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想教徒弟教徒弟,想孜孜不倦的专研医术,提供优渥的生活保障。
柳泰师父就愿意多多教授弟子,是有感于辽东医生的稀缺,而培养一名医生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一百名弟子的成才几率不到百分之十,是以今晚很罕见的用这么长时间和弟子们说话。
高峰也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说道:“小人也已经在师父门下三年了,如果二师兄能升到病房做事,我也希望能帮着打理药库。”
其他弟子也开始跃跃欲试,柳泰说道:“你们入门多少年,不是我要知道的,如果你们觉得大清早上山取泉水很委屈,那我要对你们说清楚,大夫配出的药要想有效果,其秘诀的一半在于精心。”
许继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听着,不想漏过一个字。
徐灏则微微点头,世间事只怕认真二字,另一半秘诀则是恒心。不是说成功在于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上百分之一的天赋么,就算不具备天赋无法成为一代名医,但常年坚持不断的努力一定能成为合格的医生,赤脚医生也能治病不是。
柳泰继续说道:“我想跟你们说,牢牢记住精心二字!如果不能领悟辛苦做事的意义,只当成是在做苦工,则不是作为医者的态度。尽管你们称大黑山没有不被你们用锄头刨过的地方,但别说去了一百次,就算去一万次,也从未看到你们当中有谁这样精心把草药挖出来的。”
接过儿子手中许继挖出的几根细细桔梗。递到弟子们的面前,“尔等只知道强调在门下多久,却不明白为师叫你们干活的真正意义,其错在我也在你们。那今晚就教教关于水的知识,水是什么?”
高峰颇为不满的道:“水不就是用来洗脸洗脚,口渴时喝的东西嘛!”
柳泰问道:“水也要看什么样的水,对大夫来说,需要分辨使用的水就有三十三种,你知道其中的几种?”
许继等弟子们忙屏息倾听。徐灏则观察每个人的反应。中国有句俗语,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用心的人就算天天被师父耳提面命,其成就永远有限。
至于水。虽然他不知道何谓三十三种,大抵和茶经一样,是古人对水质以自己的道理总结出来,说穿了就是水中富含什么物质。不同的水产生的味道确实不一样。即使再清澈见底的水源,也得仔细检查并过滤烧开才能饮用的道理。
徐灏没有开口,没必要说出来卖弄。
柳泰对回答不出来的高峰说道:“细分水是因为水主要有两种。一种对人有害,一种对人有益。医者一定要懂水的性质,才能知道自己配出来的药有什么样的疗效,知道了吗?”
柳国道马上神色得意,卖弄的道:“最上等的水是从最远的地脉发源而来,因为在靠近肮脏的江水或人烟密集的地方挖的井,一定会有各种污水渗入,水的气和味道就变了。使用那种水沏茶或者酿酒味道都不是很好,何况要用来配药,更不用说了。”
弟子们皆露出恍然神色,柳国道更加得意了。
柳泰微微皱眉,询问儿子:“你能说的更详细一些么?不久你就要去京城参加取才,这是必出的考题,今晚你也应该专心倾听才对。”
柳国道笑嘻嘻的道:“小时候爹就教过我,门内也有关于水的详细记载,我很久以前就背下来了。”
弟子们纷纷说道:“大师兄,你能详细说说么,我们都想学习。”
许继也问道:“三十三种水是由大夫亲自辨别味道么?它们各有各的名称吗?”
徐灏也想见识见识辽东关于水的阐述,柳泰曾去过朝鲜和倭国游历多年,拜访过许多名医,这对他的影响很大,在这方面,辽东肯定远比不上每年皆要派留学生到中国求学的朝鲜。
加上近几年阅读了门内大量这方面的文章,以及女医门对于西医的专研,博采众长,或许会有些新颖观点。
如果是以前,柳国道不愿讲给他人听,今晚当着父亲的面前,说道:“第一等水是井华水,它性平、味甜、无毒,是开辟清晨的天一真精化成露水凝结在水面上的,煎补阴药时,精心的大夫一定要用这种水。
第二等是寒天水,这种水夏天冰冷冬天温暖,一定要在第一声鸡鸣之前取得,你们从山里打来的就是这种水,长期服用可治疗反胃。
第三等是菊花水,这种水又叫做菊英水,可治疗中风和麻痹。第四等是腊雪水,可以治疗脏病;其次是春雨水,也就是正月的雨水,可以补养阳气衰弱的人,不过在清明和谷雨时,水的味道会变,必须小心辨认,还有。”
徐灏越听越皱眉,一听便知此乃结合了中医和朝鲜方面的结论,有的很对有的则舍本求末,看似高深莫测实则一点道理也没有。
弟子们渐渐垂头丧气了,理论知识比起大师兄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许继的心砰砰直跳,师父在他的眼里,如同高山一样的伟岸。
晚上,家室都迁过来的弟子回家休息,比如成亲不久的许继,徐灏这样的则睡在外宅,不时能听到隔壁院子里病人传来的呻吟声。
住的方面徐灏走了后门,花了一两银子得以住了单间,盘膝坐在回廊上烹煮了一壶清茶,看着天上的圆月发呆。
许继捧着瓷碗走过来,说道:“我娘特地杀了一只鸡,我给你送来一碗鸡汤。”
“谢谢。”
许继全家是打朝鲜迁徙回来的,在辽东类似的汉人很多很多,也一并带来的朝鲜诸多习俗。比如朝鲜在男尊女卑方面远超中国,吃饭是不允许男女同在一个房间里,当然百姓家也可以不讲究习俗。
其实只学到了儒家的皮毛,汉人讲究的是招待客人时,自然要男女分开而坐,大户人家哥哥嫂嫂弟弟弟妹也不方便混席,自然分开坐比较好,而非严苛到顿顿饭都必须分开,不敢想象如果妹子棒粉穿越到古代朝鲜那该怎么办呀?
送走了许继,徐灏把鸡汤吃了,味道很不错,添加了蘑菇等蔬菜滋味非常甘美。
忽然发现柳泰师父独自走了进来,徐灏很惊讶,他虽然自称入门却没有行过拜师礼,不算是柳泰的弟子。
“柳师父好。”徐灏迎上前去。
柳泰深深望着他,说道:“我知道你并非是来诚心学医的,观你面相气度绝非常人,柳某无意打听,此来专为求教。”
徐灏笑了笑,指着回廊说道:“柳师父请坐,有话慢慢说。”
当下二人对面而坐,柳泰拿起茶盏品了一口,不似许继牛嚼牡丹,更加认定对方来者不善,因为这茶在辽东等闲见不到。
徐灏笑道:“不瞒柳师父,我和贵门渊源极深,这一次是出来散散心,不日即将离去,不会给柳家带来任何麻烦。”
柳泰说道:“女医门在辽东根基极深,有官府的庇护,老夫不担心亲人的安全,也无意探究公子来此原委。只想问一问,今晚公子似乎对犬子之言颇有微词,请教一二。”
徐灏没想到竟为此而来,不禁失笑,沉吟道:“确实不敢苟同,柳师父若想一探究竟也容易,去大连城走一趟,那里有一些仪器,能观察到显微镜下的水。虽然精度还有待提高,但已经可以初步看到水里的微生物了。”
“微生物?”柳泰来了兴致。
徐灏想了想说道:“如今辽东学校开设了专门的化学科目,水是由氢和氧两种元素组成。柳师父今日所说水分为两种,一种有益,一种有害,而在化学方面,水可以分为软水和硬水,惭愧,我也只知道这些。
至于微生物也是一门科学,可以说一半的传染疾病是由微生物引起,和水一样,微生物种类繁多,有的对人有益,有的对人有害,女医门现今有四十多位医生在作研究,对此我也说不太清楚。”
柳泰说道:“老夫也听闻近两年门内在精研什么青霉素,不知公子可知道其详?”
徐灏说道:“我知道一二。青霉素是一种能够杀死有害病菌的微生物,如果能够研究出来,会对百姓产生无可估量的好处,比如治疗无解的肺结核。可惜受限于现有条件的制约,一直无法在实验室里取得突破。
不过根据大量翻阅古籍,以及裁缝源自唐宋时期会把长出绿毛的糨糊涂抹在被划伤的伤口以促进愈合,据此实验确实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但离成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希望今后能研制出真正的青霉素,惠及百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