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封!”
宏大道音,带着不可揣度的道韵,声发如雷,晋安目光坚毅,心无杂念,目光纯粹,带着令人动容的一颗赤子之心,叱咤出声。
都说心诚则灵。
既然削剑喊他一声师父,削剑在外头受了委屈,他这个做师父的就一定要亲手打回来!
他心中有宏大信念在激荡,他怀揣一往无前的勇猛勇气,山有神兮又如何,河有河兮又如何。
今日谁都阻挡不了他的路,他的道。
道韵潮汐!
爆发!
望气术!
阴德!贰拾万壹仟贰佰叁拾!
一次敕封就少十万阴德!
晋安压下心头震惊,再次吐声如雷:“再来!敕封!”
轰!
仿佛连苍穹都是一震。
这次的道韵潮汐比上一次还更要磅礴,宏大,惊人。
望气术!
阴德!壹仟贰佰叁拾!
这次整整少了二十万阴德,三十多万阴德才敕封两次,一下只剩下一千二百三十阴德了。
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依旧还是那副平淡无奇的神像,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并没有出现点石为活人的场景。
祖师爷神像平淡,无风,无云,没有任何天地异象发生。
晋安与祖师爷神像四目相对时,仿佛在仙风中看到了一名清矍道人,道人欣慰笑看人间,抬起手掌轻拍他脑门三下。
刹那。
仿佛有乙木青龙,庚金白虎,丙火朱雀、葵水玄武、戊土螣蛇化五炁,打入晋安体内。
五脏仙庙得到加固。
入住仙庙里的脏炁得到洗练。
他体内修炼出来的五行脏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固、精纯、平衡,一些歧路全被拨正,生生不息运转。
一朝顿悟。
晋安境界接连突破。
《五脏秘传经》第一层境界后期!
后期圆满!
啵!
毫无阻碍的轻松冲破桎梏,修为一路突破至第二层境界,第一层是练气,第二层是道家元神。
五脏仙庙里诞生五颗元炁种子,这些在将来就是五颗道种金丹。
五脏道观修行法门艰难,在同期的修行岁月、丹药、精力是常人五倍,因为修行艰苦,事倍功半,所以有许多人难以精进,转而中途放弃改修其它心法。
但同期的五倍难度,也造就出了法力精纯超出同境界其他人的五倍。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就是一个精神恍惚,晋安目光坚毅,已经重新恢复清明,此时他面前哪有什么道人,依旧只有那尊毫无异象的祖师爷神像。
晋安再次给自己一个望气术,阴德一千二百三十。
内观五脏仙庙,种下五颗道心种子的脏炁里,行炁速度磅礴,快捷,效率更高,容量更多了。
刚才的一朝顿悟并不是幻觉。
而是祖师爷真的显灵了。
“多谢祖师爷显灵!今后弟子定当发扬光大我五脏道观,遍布天下,开枝散叶!”
晋安欣喜行礼。
“那个,弟子上次扒…借祖师爷香灰的事,只为斩妖除魔,匡扶人间正道,弘扬我五脏道观道法,祖师爷在天有灵有怪莫怪……”
晋安依旧保持抱拳行道揖姿势,没有马上直起身。
他见高台上的祖师爷一直没有动静,偷偷抬眼瞄一眼祖师爷,唔,祖师爷依旧笑如春风,对待弟子像春天般温暖,没有异常表情。
见此,他轻吐一口气。
还好,在天有灵的祖师爷似乎并没有怪罪他,看来咱们这位祖师爷很大气,对徒子徒孙很关照嘛。
“弟子今日想再借祖师爷神像一用,化解五脏道观遭逢大劫,想杀人!但也想救人!还望祖师爷成全!”
晋安把事情经过匆匆讲述一遍,他在祖师爷面前不敢有期满,这就叫师出有名,才能无往不利。
请神也如此。
名正言顺。
则名义正当。
万千道理都说得通。
这里的道理,也可以理解为“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这就叫师出无名。
就在这时,轰!
天际尽头突然一震,有一种让人惊悚的气息发出,从遥远天际那里浩荡激荡,像是有神魔在天地大战,引发了天地异象。
外头的狂风暴雨更加疯狂了。
阴邑江里刚平息的江水再次肆虐,掀起数十丈的滔天巨浪,拍打沿江两岸山壁,群山颤动。
被佛祖神像打崩山体,坍塌堵住江道的泥石流堤坝后,有更加汹涌的浊龙洪水在酝酿,当这泥石流被洪水冲垮时,开阔平坦的府城将无天险可守,全城数万百姓都要被洪水给卷走。
轰!轰!
天际尽头的白雾里有诡谲波纹在剧烈震荡,一声大过一声,如天地洪钟在猛烈撞击,振聋发聩。
此刻,天上大雨倾盆,江里洪水肆意涨高。
被小旱魃哭停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暴雨越下越大,厚厚乌云里电闪雷鸣,天地肃杀。
被泥石流堤坝暂时阻挡的洪水,快速涨潮,逐渐溢出泥石流堤坝,府城外的高墙被涨潮江水围困,若非慧真法师法相御物重新封堵码头城门,还在上涨的江水早已经倒灌进城池里。
可即便洪水被挡,府城内涝的洪水依旧在缓慢上涨。
此时的水已经过膝。
都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不胜正,可在今天,正道势微,慧真法师、义先生、小旱魃、还有那些说不出名字的默默前行前辈,甘当应劫之人,抱以有去无回气势冲杀入白雾后的世界,依旧无法阻挡白雾后的那道巨大黑影。
府城里哀鸿遍野,到处都是被淹死的漂浮尸体,有妇孺尸体,有父母亲人尸体,这一天,死得人太多太多了,到处都有人在绝望哭喊着亲人名字,寻找失散的妻儿。
如果这就是山神之威的话。
山神出!
摧城拔寨!
轻则就是屠城几万百姓!
一个洪水过境,全府数十万百姓遭殃!
农田被淹,颗粒无收,人畜浮尸无人掩埋,到那时候,路边饿殍无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即便幸存下来的人,在面对接踵而来的疫情前,最后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到那时,整个武州府就是最惨的人间地狱,活人禁地,这是在以整个州府数十万百姓作活祭的祭品。
《山海经》有记载,鬼怪依附于山则自称山神,建庙宇,御人心,好食活人祭,有的见之大旱,有的见之洪涝,有的见之山林焚火如炉。
五脏道观。
听着观外的满城百姓哀嚎,晋安匆匆讲述完大概经过后,开始名正言顺请祖师爷出山。
既然他无法做到像慧真法师那样的法相御物,那他就亲自背祖师爷出山。
咚!
晋安膝盖微曲,脚掌下的石板砰的龟裂,被他踩踏出一个凹坑。
神像出乎意料的沉重。
以他如今一臂之力四五千,背负吃力,太阳穴撑得充血。
神道沉重。
人心沉重。
岁月沉重。
神道承载着千百年的人心,如何能不沉重?
泰山有神,名泰山府君,日日夜夜香火不断,千百年累积的苍生信徒何止万万之数,所以重若泰山。
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承载了三十万阴德!所以神道沉重,理所应当!
他晋安咬咬牙。
还是能背负得动祖师爷的。
晋安吃力背负着祖师爷神像,满头大汗的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咚,咚,每一步都有道法宏亮,震得他两耳嗡鸣。
咚!咚!咚!
每一步踏出,都是何其艰难,地板石砖如蛛网碎裂,一步一个大道脚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背上的祖师爷神像今日就是他的攻山之石,他,晋安,要背祖师爷神像,攻山。
晋安吃力走出三清殿,吃力走出五脏道观,他所有力气都用来背负背上的神道沉重神像,两耳嗡鸣,听不清外界声音,甚至无法分心看一眼道观对面的棺材铺情况。
道观外是水淹的世界,一路上看到许多人间惨状,但他两耳嗡鸣,外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就像是天地寂静,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孤独背石。
五脏道观外的街坊邻居们早已被林叔带出城池往山上高处跑,此时街道萧条,空无一人,只有浑浊黄水上漂浮着大量门窗、家具等碎片。
当晋安吃力走出这条街,路上才开始逐渐见到不少逃难的百姓或是在大水哭喊寻找失散亲人的百姓。
他满头大汗吃力背着一尊神像的场景,引来沿途百姓注意力,但此时的大家都忙于逃命,只是诧异看一眼晋安后,继续忙着自救。
此时街道被大水淹没,这些逃难百姓无法看到浑浊水下情况,要不然他们肯定要被街道上那一块块崩裂,塌陷的脚印给惊骇到。
他依旧在吃力背负神像出城。
往码头那边步伐沉重的走去。
沿途看着一栋栋民房倒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他脸上表情难看,继续咬牙背祖师爷神像朝城外的阴邑江走去。
虽然晋安两耳嗡鸣听不见外界声音,但他两眼能照常看到周围环境,他看到被大水冲塌的房屋里有人被困,于心不忍,空出一只手去救人。
看到有盗匪在这场劫难中,浑水摸鱼,欺负逃难百姓,一脚一个踏碎脊椎骨,当场镇杀了那几个盗匪。
这样做让他额头汗如雨下,面色憋得通红。
嗥!
白雾世界后的黑色巨影,似察觉到了什么,传出一声冷冰冰寒意的嘶吼,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笼罩在府城上空乌云里的闪电声音。
轰隆隆!
白雾在急剧旋转,就像是白雾后的小世界里正在发生天崩地裂大地震,有强者碰撞,一颗硕大的人面尸蛟头颅,钻出白雾,凝视人间。
那是由无数石俑人缠绕一起的人蛟,透着邪异与毛骨悚然的恶心,每片蛇鳞就是一张冷冰冰的石头人脸,数量成千上万,石头人脸没有表情,只有冰冷麻木,唯独眼眶里的死人眼睛能活动。
光凭一颗人蛟头颅,就有江边一座小山般高大,小山般大的人面尸蛟头颅越伸越长,它像是在寻找什么,组成人面尸蛟的成千上万个石俑人死人眼球也在快速转动,眨动,一起在寻找什么,就连漆黑眸子里似乎也倒映出无数扭曲痛苦的怨魂虚影,能吸人三魂七魄。
然而在白雾后,还有数条跟眼前人面尸蛟一样庞大无比的粗长黑影,在云层里呼风唤雨,怨怒嘶吼,所过之处阴风呼啸如飓风,黑云扩散,电闪雷鸣,暴雨疯狂。
此情此景仿佛真有能布施风雨的蛟龙王在人间翻江倒海。
但是这些人面尸蛟并非本体,它们全都依附于一个更加惊天巨大的黑影身躯,身躯比山岳还雄伟高大,腿比江河还宽阔,矗立云霄,高达百丈!
几条人面尸蛟缠绕在黑色巨影腰上,如同鬼风里的魔神手臂,擒拿天地,力可拔天!
他!
或者是祂!
单单是一个模糊看不清的黑影,就震慑人心,撼天动地,擂动苍穹,不可名其状。
因为所有直视者,发现自己是在与一个深渊凝视,那个深渊里没有光没有声,没有天没有地,不分上下乾坤,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坠落,神魂颠倒,心智迷失。
“龙王!”
“天呐,是龙王!”
“这个世上真有龙王上岸了!龙王在发怒,跪求龙王息怒,求求龙王饶我们一命,不要再发大水了!”
“求龙王息怒!”
“求龙王息怒!”
府城还未逃出去的百姓,被大水围困在城池里的男女老少,此刻看到了白雾后伸出来的人面尸蛟,因为距离遥远再加之江上白雾缭绕,他们都误把由成千上万尸体组成的人面尸蛟当作是神话中蛟龙现世,人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又是惊恐又是祈求宽恕的朝人面尸蛟跪拜。
倘若让他们看清了人面尸蛟真面目,让他们得知这些“蛟龙”并非本体,在江面白雾后还有道能擂动苍穹的更巨大黑影,恐怕今天要吓破不少人的胆。
“龙王不顾人命,伤天害理,我们为什么要给这个龙王下跪,今天有龙王上岸,白龙寺也有佛祖显灵!”
有不少人不愿跪龙王,但马上被家里老人强摁下头颅,老人朝江面上的龙王连连磕头,吓得脸色苍白,连连说自己后辈不懂事,求龙王爷宽恕,今后愿意在家里供奉龙王爷牌位,天天烧香祷告放祭品。
城里百姓乱作一团,愚昧百姓把人面尸蛟当作龙王爷上岸在拜,可在白雾里,却有佛、道高手,民间高手主动替他们当应劫人,以一己之力替府城数万百姓,替武州府数十万百姓背负这份沉重劫数。
就在这时,阴邑江上有一口白棺逆流而上,虽然现在是白天,无法阴兵借道,但白棺乘着滚滚浊浪,如擒龙拿蛟,镇压翻江倒海的龙王,所过之处波浪平息,最后如一道白色闪电一样冲进白雾世界。
嗥!
头颅大如小山的人面尸蛟眨动冰冷眸子,它不再凝视府城方向,阴风滚滚的追咬白棺而去。
白雾里,
光影扭曲。
撞天击地。
杀得天崩地裂。
江河翻滚。
泣血上空。
……
就在白棺如闪电冲进白雾后的小世界后的不久,吃力背着神像的晋安,登上了城楼。
看着城外洪水泛滥,水面上漂浮大量死人,晋安这回没有犹豫的直接掉入汹涌洪水里。
砰!
敕水符分开水浪,晋安两脚重重砸地,然后继续咬牙吃力往前走。
走过城门,走过完全被水淹的码头,顺着码头台阶一步步沉入江底,在世人看不见的浑浊江下,有一个人正背负神像逆流而上。
因为身上贴了张敕水符,头顶洪水并没有冲走他,继续一步一步的吃力前进。
……
距江面白雾越近,小旱魃哭声,如金刚怒目的梵音怒吼声越大,其中还夹杂其他人的咆哮声,但这些人的声音最后都被一个夺人心神的冰冷嘶吼吞噬。
洞天福地里,佛光,尸光,死气爆发。
慧真法师修为最高强,他法相御物,御使佛祖神像冲杀在最前,与一个擎天巨大魔影搏杀。
佛祖神像与一位背着拖着颗熄灭太阳的道人,是第一梯队强者。
那轮太阳的阳火熄灭,成了个毫无光泽的死气沉沉太阳石盘,而在太阳石盘中还镶嵌着一轮弧月。
白日观想。
元神具现。
日月同修,这是道门里有名的元神观想法《永恒不灭本源阴阳观》,跟佛祖神像冲杀在最前头的道人,正是那位玉京金阙来的高手道士。
曾经有个地行夜叉元神说这位道人是日月同修,阴阳同参。悟月阴跨入第二境界,练出元神夜游。参悟火精,跨入第三境界,日游逍遥,御法天地,成为玉京金阙最年轻的第三境界高手。
后来因为身负重伤,太阳元神熄灭,只剩月阴元神,修为退步到第二境界,从此隐匿不再出世。
在第一梯队强者后,是第二梯队高手的徐安平、千石和尚、义先生、带着小旱魃的宗仁、白龙寺住持、空明和尚、弘照和尚…白龙寺高手齐下山。
第三梯队则是府城里的其他法僧、道士,人数寥寥,死得不足三人,人人重伤。
这些人身上有神光摇曳,抵挡来自头顶的倾盆大雨,那些神性宝物是徐安平和千石和尚带出洞天福地的。
但这么多人联手,都无法对抗黑风里的伟岸、宏大巨影,只有冲杀在最前方的佛光普照的佛祖神像和阴阳太极道光的玉京金阙高手,才能挡住黑风里的巨影目光。
其他人跟在佛光与阴阳道光身后,才能不被拉入深渊,元神坠落。
而在天地巨影的头顶,有一团玉光,定住阴坟小世界入口的通道,不让道场阴坟入口关闭。
那团玉光里是剩余的罗庚玉盘碎片。
当初不止是老道士身上的罗庚玉盘被拉扯回去,其他人身上的碎玉片也被一同被拉扯回去,但只有老道士身上的罗庚玉盘最完整,数量最多,所以吸扯力也更大,才会连老道士也一起拉扯回去,反而其他人相安无事。
黑风里,佛光爆发,阴阳道光爆发,其他人跟在道佛之后,一起封魔,但是黑影太过巨大了,人力在黑风里的百丈黑影面前,如蜉蝣撼天。
最后,一众高手在岸边废墟遗址盘腿坐下,释迦佛门念诵法经,道门弟子念诵神咒,乾坤借法,集所有人修为于佛祖神像、玉京金阙高手身上,暂时提升二人修为,让道、佛两大高手对抗巨大黑影。
但这些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他们还是无法阻挡大势,有越来越多黑风离通道入口这边越来越近。
天上,有一口白棺定住黑风,白棺开启一角,有芬芳入骨,沁人心脾的香气散出,用以对抗尸臭黑风。
接着,空气震颤,空气里有阵纹如涟漪荡漾,就好像是在撕裂开什么禁忌,封禁,一只完美无瑕如仙葩的女子纤手从白棺里伸出。
这白棺里的女子凶尸,似乎比在昌县时还更厉害了,随着吃人旧身被斩,不再是断天绝地四象局的活人桩镇物后,似乎修行进步速度或是实力恢复速度比晋安还要神速,单单凭一只仙葩柔荑,就让人心神悸动,天生异象。
一声女子轻叹。
似冷冷清清。
似凄凄惨惨戚戚。
似难将息。
似在倾诉荷已残,香已消,冷滑如玉。
似在感慨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所有话中齿啮(niè)最后都化作一声女子轻叹,尸臭遮天的黑风里,那些组成人面尸蛟的石俑人里,有一缕缕阴气怨魂被抽离,成千上万阴气怨魂被痛苦剥离出石俑人,这个场景,就像是阴兵借道景象,成千上万阴气怨魂被拉扯入白棺内。
忽然。
一直直视前方前进,不曾低头看一眼脚下蝼蚁,打算破笼而出离开道场阴坟的巨大黑影,第一次顿住身影,祂缓慢抬动头颅,凝视头顶白棺。
黑风里仿佛有一个深渊,正向外界溢出可怕恐怖气息,那个气息冰冷,无情,在幽远中又无匹的擎天巨大,让人毛骨悚然。
嗥!
两条人面尸蛟砰!砰!咬住白棺两头,被巨大黑影一口吞进肚腹,然后继续平时前方,身躯沉重似万钧大山,地动山摇的继续前进,祂从未低头看一眼脚下蝼蚁。
废墟里的众人,原本见到白棺出手,顺利抽离走那些石俑人里的阴魂怨气,以为这次封魔终于出现第一线希望,脸上喜色还没出现多久,就手脚冰冷的看到白棺被巨大黑影一口吞掉。
这一幕让他们顿时如坠冰窖。
这次是他们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可连唯一的希望都被吞掉了,他们还拿什么封魔?
“阿弥陀佛。”
“诸位施主,你们走吧,不要把性命白白丢在这座阴坟里,去外界,联合天下更多高手来应对接下来的天地大难。”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我这风烛残年的身躯,为大家争取离开阴坟的一线生机。”
佛祖神像里的慧真法师低吟一声佛号,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有生死如风的平淡。
佛像双手合十,盘坐虚空。
打算燃烧生命灯火,牺牲自己,阻挡黑风。
但就在时,一个像是天地和鸣的声音,有节奏的在白雾后小世界响起,越来越响彻,仿佛正从外界走近。
在天地大雨中,**河下,有一团金色光茁正从外界走来,那金色光茁似乎是神性宝物溢散而出的神光。
带着让人虔诚仰望的神性。
“那是什么?”
“还有谁赶来救我们吗?”
“他为什么要在水下行走,你们有看清水底下来的是哪路高手吗?”
原本面如死灰的岸上众人,全都惊讶看向正有神光闪耀的水底下,他们极力想要看清那人到底是谁,可水面浑浊,波涛汹涌,只能看到一道人形虚影,无法完全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看起来,对方在水下行走十分吃力,身上神性宝物一件接一件消散。
所有人都无语了,对方身上到底有多少件神性宝物,这么剧烈消耗都没见神光变小。
只有小旱魃看出了河底下那人的身份,这个已经长大成三四岁稚童的小旱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曾被打断的手臂,抱腿躲在宗仁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是曾被打断过一条胳膊的心理阴影。
一辈子都无法抹去。
短暂的沉默后,岸上众人看到对方直奔前方的磅礴巨大黑云而去,不惧**河的腐蚀,不惧尸风里的尸毒,似背负沉重而来,每一步跨出都在水下掀起波涛。
就好像他不是一个人前来。
而是背负一座大山前来。
这人过于另类,就连黑风里的人面尸蛟都察觉到了水下异动。
嗥!
让天地颤动的一声嘶吼,让人毛骨悚然,凄厉,巨大,有阴沉,怨怒,天地被恐怖巨影笼罩,越压越低,遮天蔽日,压住苍穹,那个在黑风里擎立的如魔神黑影低头朝脚下**河咆哮。
似乎在这一刻连祂都感受到了异样。
祂本体亲自出手了。
这是祂本体第二次主动出手。
第一次是白棺。
第二次是对水下的人。
盘绕在祂腰间的几条巨大人面尸蛟放弃其他道、佛高手,全都像山峰一样落下,扑咬向水下的活人。
活人的心肝,最嫩的那块心头肉,还有未被怨气污染的生动魂魄,是死人的最爱。
黑风里的巨影也跟着一掌拍下,势猛力沉,浩浩荡荡,手掌还没落地,虚空已经震荡出涟漪,大地已经被按压出一条条黢黑裂痕,似乎碧落在悲鸣,黄泉在颤抖,景象恐怖。
这一掌遮天蔽日,宛若黑气云朵,恐怖无比,宛若来到了太古时代,天地巨手砸下就是一片太古山岳降临,隔着虚空就在苍茫大地上按压出几百丈都不止的巨大掌印深坑。
随着巨手还在快速压下,地面巨手印深坑还在加深。
这一刻。
空气爆炸。
山地崩裂。
遗址粉碎。
如天地不可匹敌之威,浩浩荡荡降临,只一掌,就把岸上所有人都覆盖在内,生生震得重伤吐血,神智颠乱,生死未知的昏迷过去。
除了法相御物的佛祖佛像、背生日月阴阳太极的玉京金阙高手道人,以及哭得全身愈发赤红的小旱魃外,其余高手都抵抗不了一息。
直到此刻,祂弯腰拍掌,庞大黑影低空俯下,小半截身子探出黑风之外,仅存的几人才终于看清了那巨大黑影究竟是什么。
那东西长得面目可憎,血肉发青,分明就是玄宫殿顶壁画上的青面獠牙怪物,只是这青面吃人怪物可比玄宫壁画大出太多了,这并不是地宫复活,因为地宫被点石神树压着,这是那口死而不散,阴魂不散的殃气跑出来了,是尊由更多死人聚拢起来的庞然大物。
晋安面无惧色抬头。
他透过水面看着如乌云盖顶压下的擎天巨手,这次的他与头顶巨影直视,再没有被一眼勾走神魂。
巨掌深坑快速加深,晋安身上承受的天地浩荡威压越发沉重,逼得他要下跪,磕头跪拜。
轰隆隆。
站在风暴云中心的晋安,拼尽全力的咬牙坚持头顶压力。
“徒儿,师父来给你报仇了!”
“请祖师爷显灵!”
晋安仰天长啸,在长空中激荡,就在举手与人面尸蛟马上就要撞上水面时,他一直背在背上的祖师爷神像,轰隆一声重重砸在河床底下。
神道沉重。
人心沉重。
岁月沉重。
当晋安放下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后,那神像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砸入河床,翻涌起浑浊黄泥,瞬间,一道璀璨的五色神光爆发,震开水面,冲破云层,击散雨幕。
这一刻。
阴邑江洪水快速消退,重新恢复正常水位线。
倒灌入沿江府城、村镇的江水随着水位线下降,也开始退潮。
压抑在府城上空的雷雨云也开始消散。
暴雨停歇。
天地光明,重见太阳。
现在、过去、未来,仿佛都在这一刻倒流,笼罩在阴邑江上的白雾开始变淡,变浅。
这一天的武州府,发生了太多事。
府城百姓发出震天欢呼,洪水退了!洪水退了!
同时,昌县功德台爆发璀璨金芒,久久不灭,就连镇国寺、玉京金阙都超度不了,只能采取封城的一城冤魂,大摆三天流水席,日日夜夜受到功德金身滋润,身上的绝望、痛苦怨气在减少。
……
……
虽然有祖师爷五色神光护身,但在那场远超出第三境界大能所能打出的天地大威中,才只是第二境界的晋安,就如汪洋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大势搏杀中,被天地冲撞拍晕过去。
那场天地大威,已经非人力所为。
当晋安醒来时,发现他已经躺在五脏道观的厢房里,此时的外头艳阳高照,风平浪静,什么暴雨、乌云、闪电全都已经烟消云散,五脏道观里很热闹,似乎有很多人在忙忙碌碌。
“难道是老道士和削剑回来了?”晋安面现喜色,不顾身上伤势还未好全的酸麻疼痛,匆匆推开厢房门。
然而,门外并没有看到老道士、也没有看到削剑,是同住在一条街道的街坊邻居们在帮忙打扫五脏道观。
虽然洪水已经退去,但洪水留下的泥沙和杂物,却在道观里堆积厚厚一层,不止是五脏道观,府城各处百姓、官府衙役、守军兵卒,都扛着簸箕铲子上街头清理泥沙。
到处都在百废待兴,忙碌景象。
“晋安道长!”
“晋安道长你终于醒了!林老板林老板,晋安道长醒过来了,晋安道长醒过来了!”
街坊邻居们惊喜看着走出厢房的晋安,似乎晋安这一睡,睡了不止一天两天,有人跑出道观去找来对门的棺材铺老板。
“大家…这是?”
晋安错愕看着在热情清扫道观垃圾的街坊邻居们,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大爷大娘身上划过,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很快晋安便了解到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大家为了感谢晋安提前提醒让他们出城,大家及时跑到山上高处躲过洪水,所以当洪水退去后,街坊邻居们都自发过来帮忙打扫五脏道观。
而晋安也终于得知他这次共昏迷了五天才醒来。
这个时候,已经得到消息的林叔,急步赶来五脏道观,看到晋安没事后这才放心的大松一口气。
晋安虽然昏迷了五天,但他气色红润,一看就是没有什么大碍,反倒是林叔脸上气血更差,面色更加病态蜡黄,印堂隐隐发黑,这是疾病缠身之兆。
“林叔,我昏迷后怎么会出现在五脏道观,是不是老道士和削剑把我送回来的?”
“对了,怎么一直没见到老道士和削剑?”
面对晋安的连续几个问题,体力不支的林叔让晋安先在后院石凳坐下,然后才诉说起洪水退去后的事。
原来,在洪水退去后的第三天,官府就开始陆陆续续安排百姓回城,百废待举,重新恢复府城以往秩序。
林叔和街坊邻居们回城后,就发现晋安已经躺在道观厢房的床上,但人不是老道士和削剑送来的,自从在洞天福地里分开后,老道士和削剑就没有再回来过。
林叔也不知道是谁把昏迷不醒的晋安送回道观,后来林叔为晋安找来大夫检查身体,大夫说晋安身体强壮如虎,并无大碍,只是疲惫昏迷,休息几天就好。
日夕时分。
当送走了林叔和街坊邻居,往日吵吵闹闹的热闹五脏道观,只剩下了晋安落寞单影。
他跃上厢房屋顶,眺望府城,久久沉默不动。
昏暗天色把他背影越拉越长。
这一夜,义先生和钟老三再次登门拜访五脏道观,钟老三是被人打散的三魂七魄借莲花而生,他无法在白天现身,而且白天五脏道观里都是街坊邻居,义先生也不好在那个时候打扰晋安,因此两人选择晚上来探望已经苏醒的晋安。
可晋安从两人那里得知,把他从**河里救起的,并不是白棺里那位凶尸前辈,就连她也不知道是谁救了他。
“夫人原本在闭关修阳身还阳,躲开天劫视察,这次强行终止闭关,现身阳间,伤及到了根本。尤其在最后还遭到了重创,带去的伤势更大,要闭关养伤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夫人知道晋安公子已醒过来,我家夫人肯定会非常喜悦。”义先生喜色说道。
他们家夫人对晋安公子。
那是真感情。
他们这些做跑腿下人,替主子送过昆吾刀,替晋安公子送过情书,对主子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
而晋安也从二人口中得知了在道场阴坟里,后来发生的事。
那口山神殃气未死。
而是被五脏道观祖师爷重新封印起来。
祖师爷神像留在了洞天福地里,永世镇压在**河底,成了块定海石。
听到山神殃气未死,晋并不意外,他早已通过望气术知道自身阴德始终还停在一千三百二十。
如果山神死后的那口殃气真那么好镇杀,那位道法强绝的屍解仙前辈早就出手灭掉这个世间大祸害了,而不是封印镇压。
今天,是晋安与山神的第一次碰撞,虽然只是一口死后不散的殃气,却足以屠城数万百姓。
假如是山神真身还在世……
那股天威,简直不可想象……
难怪那么多古籍,历史中都找不到有关于山神的记载,因为山神给阳间带来的只有绝望。
这是晋安第一次对碰山神,第一次对山神之威有了深刻记忆。
“义先生,你懂得阴阳卜卦之术,可不可以帮我找两个人?”
“晋安公子要找的那两人,可是五脏道观失踪了的另二人?”义先生一眼便看出了晋安的想法。
然后郑重摇头说道:“晋安公子所求之事,我能力不足,无法替晋安公子解忧愁,但我们家夫人已料到晋安公子醒来后会急心寻找陈道长和削剑公子,所以在闭关前让我转告一句,陈道长和削剑公子现在并不在康定国。”
“不在康定国?”晋安先是怔神,然后沉默。
义先生摇头说,具体在哪,连他们家夫人都无法说得出来,好像是二人另有机遇。
晋安沉默后从身上拿出几样物品,摆在后院的石桌子上:“义先生,你能修缮罗庚玉盘碎片吗?”
他乘祖师爷出手时,用落宝金钱打落了山神殃气头顶的玉光,最后用敕水符摄取来剩余的罗庚玉盘碎片。
这些碎玉片还有二十来枚。
只能拼凑出小半部分。
当看到晋安一下拿出这么多碎玉片,当得知这些碎玉片是晋安虎口夺食,从山神殃气手里夺来时,义先生和钟老三都不得不感慨一句,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难怪他们家夫人对晋安公子刮目相看。
就凭晋安公子敢在山神眼皮子底下偷走至宝,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这是位狂人啊。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要不是这么位狂人,又怎么能干得出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居然直接搬祖师爷神像硬碰硬山神。
虽然那只是口山神死后不散,堵在喉咙里的一口殃气。
不过二人都是聪明人,并未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没有问五脏道观祖师爷显灵这事。
只是,接下来的修复罗庚玉盘并不顺利,因为碎玉片太少,罗盘又是八卦易术的精密物件,罗庚玉盘又是不俗的至宝,缺少了这么多部件,就连精通风水玄术的义先生都找不到修复罗盘的头绪。
“完整的罗庚玉盘我见过,参考这些碎玉片,我大概能画出三四成左右,三四成再搭配这些碎玉片,义先生应该能帮我修复出来。”晋安乘着现在记忆还没模糊,直接找来纸笔勾画起来。
多亏了他修行后,神清目明,记忆能力大涨,还能记得罗庚玉盘那么多细节处。
约摸一炷香后,晋安放下毫笔,递上纸张:“义先生你看下,有了这幅草图,大概有几分把握能修复?”
义先生接过纸,目露讶色,略做沉吟后说道:“如果晋安给的图纸差距不大,大概可以修复出三成或四成左右的精密度。”
“晋安公子给我十天时间。”
十天吗……
晋安点头:“好。”
义先生在郑重收起图纸后,好奇问晋安:“晋安公子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晋安沉默少许,声音透着疲惫与几分孤独:“削剑曾经跟我提起,他的记忆中有不死神国,我打算去趟西域,寻找传说中消失很久的不死神国,或许能找到削剑的身世之谜…又或许能在那里找着削剑。”
“顺便带着罗庚玉盘,去寻找老道士下落。”
“我始终坚信,削剑他还活着,水神娘娘也还活着。”
听了晋安的话,二人都为之动容,晋安对老道士和削剑的感情很深厚,恐怕是已经超越常人想象。
三人一直促膝长谈到后半夜,然后二人提出辞别。
晋安主动起身送二人到门口。
就在送二人出道观前,晋安提起一事:“如果有看到宗仁,麻烦义先生和钟前辈代我转告一句,我见过水神娘娘,水神娘娘并没有消散,她和我徒儿削剑在一起。”
咩!
当晋安重新回到冷清的五脏道观后院时,一声低低羊叫,让晋安落寞的心头翻涌上许多记忆。
他还记得,削剑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他大师兄梳理羊毛。
“这些红萝卜被水泡坏,你这头贪嘴羊都饿瘦了一大圈。”晋安走到羊舍,看着像是饿痩了一大圈的山羊,温笑着轻拍了拍羊头。
然后从红萝卜堆里找出几根好的喂给山羊,又从旁边的杂物里找回削剑一直给山羊梳理羊毛的硬毛刷子,做着削剑的同一个动作,为山羊一遍遍梳理羊毛。
“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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