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成全做好事的人,君子帮好人做好事,不帮助坏人做坏事,小人则与此相反。”
“马服君是天下闻名的君子,有仁义的风范,宽厚待人,这样的君子,不去帮助宽仁的君主完善自己的仁政,却帮助秦王这样的暴虐君王来进行杀戮,鼓励他灭亡没有罪行的国家,为什么君子会做出小人的举动呢?”
儒者跪坐在马服乡前,一举一动找不出半点失礼的地方,可是一开口又是极为的无礼,使得过路的马服乡人都忍不住的握紧了锄头,瞄着他的脑门,准备来一发狠的。坐在他面前的,却是公孙龙,公孙龙就很随意的坐在他的面前,看起来有些懒散,甚至是流露出自己的不屑。
“您所说的很对,可是这就要涉及到我所说的概念,君子的概念,小人的概念,好的君王的概念,坏的君王的概念,您所认为的君子是无所事事,想要通过自己的言语来劝说君王施行仁政的人,还是指品德高尚,有仁义之风的人呢?您认为的“小人”是那些想要结束战乱,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还是指的是品德败坏的人呢?”
“您所谓的贤惠的君王,是指庸碌的韩王,还是忌惮自己胞弟的魏王,是所有事情都要依赖母亲的齐王,还是迎娶谋害自己父祖的人的女儿,又将她抛弃的楚王呢?”
“您所谓的残暴的君王,是得到荀子夸赞的秦王嘛?是让治下没有百姓饿死的秦王嘛?是那位大修水利,设立学室,教化百姓的秦王嘛?”
“您所说的协助残暴的君王,马服君是在秦国?马服君是在赵国,胁迫是因为秦王学习了马服君的思想,并且任用这种思想来治理国家,那为什么诸国的人不去学习呢?是因为他们不够残暴嘛?您所说的概念是不对的?您所认为的君子未必就是我所认为的君子?您所知道的残暴的君王也不一定就是我所知道的残暴的君王。”
“当旧的事物发展出了新的事物?就要以新的概念来命名,您所说的过时的君子已经被如今的君子所替代,所以您所说的道理是不对的。”
儒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只是说了一句,面前这老头就开始滔滔不绝,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这样听着老者从概念分析,诠释君子与小人,君王的优劣该如何划分?最后直接抛给了儒者一个问题,“您说君子是君子嘛?”
儒者喃喃着:“君子..小人..君子...小人..”,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很快?就有另外一位儒者坐到了他的身边,认真的说道:“以道德原则治理国家?就像北极星一样处在一定的位置,所有的星辰都会围绕着它,可马服君却说要以刑法来治理国家,马服君难道不知道仁爱,取得民心民力的办法嘛?”
公孙龙眯了眯双眼,摇着头说道:“您所说的,并不是以道德来治理国家,而是以等级来治理国家,您说星辰围绕着北极星,北极星为君王,人们按着不同的等级,从近到远,您所说的民,却正好是在距离君王最遥远的地方,而我要告诉您的是,没有人比人尊贵,人人平等的道理,这就是没有功劳的人不该得到重视,不应该给与人尊贵卑微的划分。”
“您所说的以道德来治理国家的办法,同样涉及到了概念,您说的道德,是古时候的道德还是现在的道德呢?上古的时候人们茹毛饮血,不知父母,他们的道德就是互相不食,而不是礼法,那要按着上古的道德来治理如今的国家,是不是错误的呢?您所说的是孔子时候的道德,孔子所在的时期跟现在不一样,您能用那时的学说来定义如今嘛?”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要效仿先王的道路啊,尧舜禹周文王通过仁义的办法来统治了天下....如今君主不像君主,大臣不像大臣,父亲不像是父亲,儿子不像是儿子,这就是因为人们抛弃了自己原先的道德观念,更是因为有您这样的人来推动这样的事情,我所说的道德,是尧舜禹文王时期的道德!”
“天下的人,不止以自己的家人为亲,不止以自己的父母儿女为爱,而是相互敬爱,爱天下所有的人。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孩子们都能获得温暖与关怀,孤独的人与残疾者都有所依靠,男人各自有自己的事情,女人有满意的归宿。阴谋欺诈不兴,盗窃祸乱不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讲信修睦,选贤举能,这就是我所说的以道德来治理国家!”
当儒者们与公孙龙辩论的时候,听闻这件事而赶来的人不少,在马服君的带动下,马服乡的人口正在不断的增加,从乡人到赵括的弟子们,此刻都是纷纷赶来,想要看看这场辩论,故而,这十几位儒者和公孙龙的周围,却是站满了人,这些人听闻儒者是来找赵括来辩论的,都非常的生气。
当然也有激动的,想要看老师骂醒这些儒者。
公孙龙并不在意对方的这些言语,却也很有礼貌,并没有直接打断对方的言语,只是听着他们讲述着自己心里的理想社会,当这位儒者从道德治国谈论到以法治国,又开始谩骂赵括不尊敬先王,妄图以苛刻的刑法来迫害百姓的时候,有一位年轻人终于站不住了,或许是体内的法家之魂开始了燃烧。
“您!您说的不对!”,韩非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站在了公孙龙的身边,也是恭恭敬敬的坐了下来。
儒者一愣,疑惑的看着他,公孙龙微笑着说道:“这位是韩国公子非,是马服君的第一位弟子。”,听到这句话,儒者的双眼顿时亮了,好啊,马服君的弟子啊,还是个结巴,若是击败了他,那不就是证明了马服君的学问是错误的嘛?儒者笑了起来,高高的抬起头来,问道:“请问您有什么要说的呢?”
韩非迅速的总结着心里要说的话,带着一种别样的愤怒,他开口了,他认真的说道:
“在上古时代,人口稀少,鸟兽众多,人民受不了禽兽虫蛇的侵害,这时候出现了一位圣人....在今天要是还有人推崇尧、舜、禹、汤、武王的政治并加以实行的人,定然要被现代的圣人耻笑了,因此,圣人不期望照搬古法,不死守陈规旧俗,而是根据当前社会的实际情况,进而制定相应的政治措施。”
“有个宋人在田里耕作;田中有一个树桩,一只兔子奔跑时撞在树桩上碰断了脖子死了...”
“在古代,男人不用耕种,野生的果实足够吃的;妇女不用纺织,禽兽的皮足够穿的。不用费力而供养充足。人口少而财物有余,所以人们之间用不着争夺。因而不实行厚赏,不实行重罚,而民众自然安定无事.....”
“...古人轻易辞掉天子的职位,并不是什么风格高尚,而是因为权势很小;今人争夺官位或依附权势,也不是什么品德低下,而是因为权大势重。所以圣人要衡量财物多少、权势大小的实况制定政策。刑罚轻并不是仁慈,刑罚重并不是残暴,适合社会状况行动就是了。因此,政事要根据时代变化,措施要针对社会事务....”
“儒家利用文献扰乱法纪,游侠使用武力违犯禁令!!而君主却都要加以礼待,这就是国家混乱的根源!!犯法的本该判罪,而你们这些儒生却靠着没有半点用处的文章学说得到任用!!”
“因此,真正造成国家混乱的人是:那些著书立说,依托仁义道德来宣扬先王之道!讲究仪容服饰而文饰巧辩言辞,用以扰乱当今的法令,从而动摇君主的决心!”
“那些纵横家们,弄虚作假,招摇撞骗,借助于国外势力来达到私人目的,进而放弃了国家利益;那些游侠刺客,聚集党徒,标榜气节,以图显身扬名,结果触犯国家禁令;那些逃避兵役的人,大批依附权臣贵族,肆意行贿,而借助于重臣的请托,逃避从军作战的劳苦;那些工商业者,制造粗劣器具,积累奢侈资财,囤积居奇,待机出售,希图从农民身上牟取暴利!”
“上述这五种人,都是国家的蛀虫。君主如果不除掉这五种像蛀虫一样的人,不广罗刚直不阿的人,那么,天下即使出现破败沦亡的国家,地削名除的朝廷,也不足为怪了!”
韩非越说越是激动,到最后,他站起身来,指着这些儒者的鼻子,哪里还有半点的结巴,简直就是说的天花乱坠,就是公孙龙都瞪大了双眼,看着韩非那激动的模样,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位含蓄而呆萌的大师兄。韩非干脆就走到了这些儒者的面前,指着他们骂:你们这些国家的蛀虫!!!
儒者们面色涨红,他们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这种巨大的羞辱让他们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韩非不只是骂他们,而是将整个儒家都骂了,从尧舜禹到孔子,他没有放过一个人,句句都是给儒者的身上插刀,可是他说的又是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与他辩论的那位儒者,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喷了一口血便晕了过去。
“小人怎么敢如此侮辱我?”,儒者们破口大骂,纷纷跳起身来,拔出了长剑,便朝着韩非冲了过去,那一刻,韩非急忙从腰间拔出了剑,想要抵御这些人,此时,从一旁忽然冲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冲进儒者的人群里,只听得几声惨叫,韩非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些儒者就被打翻了。
狄咧嘴笑着,回头看了看韩非,摇着头说道:“这些人不禁打,不禁打!”
看在躺在地面上惨叫着的儒者,周围的众人都发出了惊呼,大家纷纷夸赞起韩非来,这让狄非常的不开心,明明是我辩赢的,这里有韩非什么事情呢?
公孙龙吸了一口冷气,这马服君麾下都是些什么猛人啊...他赶忙站起身来,走到了韩非的身边,拉着韩非,上下打量了起来,韩非有些奇怪,他看着公孙龙,问道:“您在看什么呢?”,公孙龙笑着回答道:“我在看圣贤。”
韩非急忙摇着头,说道:“这些都是老师所传授的,要说圣贤,那也应该是老师,怎么会是我呢?”
“不,您跟他不同,您与他的学说,完全不同,看似相近,可是您有着一套自己的理论,甚至要比马服君更加完善的理论,马服君的学问很高,可是太过杂乱,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治国理念,可您不同...”,公孙龙摇着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自己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随即,公孙龙又有些怜悯的看向了那些在地面上呻吟的儒者们,这些可怜的年轻人啊,还没有弄懂儒家的核心理念,就碰到了这么个弄出了一套自己的完整思想的怪物,这能辩的嬴嘛??而且这套学说似乎对儒者的杀伤力很高,直接拉满了,公孙龙都有些怀疑,这位已经可以拉过去跟荀子对线了。
面对荀子徒子徒孙一样的人,这实在是有些太欺负人了。
那些儒者互相搀扶着,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韩非,眼里既是忌惮,也是愤怒,韩非将儒家的思想批的一文不值,甚至还直接否定了他们的治政理念,这是他们所不能忍受的,可是他们也已经发现,自己并不是韩非的对手,年轻的儒者们互相看了几眼,方才愤怒的对韩非说道:
“您所告诉我们的,我们一定会去告诉其他的儒者,这一次,是我们败给了您,而不是儒者败给了马服君!”
韩非冷笑着,说道:“连我都辩不嬴,还想要找我的老师?我的老师,才学高我百倍,若是想要说服他,还请将荀子叫来吧!”
这几个儒者咬着牙,一瘸一拐的离开了马服乡。
当儒者们刚刚走出马腹乡的时候,迎面驶来了一架马车,马车坐着一个干瘦的老者,老者看起来非常的疲惫,非常的乏力,一直都在咳嗽着,儒者们看到这样的长者,自然是站在道路边上行礼,而马车也停了下来,老者笑着跟儒者们回礼,又看着他们身上的伤痕,皱着眉头询问道:“我听闻马服君是贤人,难道他还有殴打与他谈谈学问者的习惯嘛?”
“要是这样,那我就离开了,我老了,不是马服君的对手。”
那几个儒者面面相觑,又摇着头说道:“这并不是马服君所打的,是我们败了,敢问老者,也是来找马服君的嘛?”
“是啊,我听闻马服君的大名,特意从齐国得稷下学宫来到这里。”
听闻稷下学宫,这些儒者都有些惊讶,急忙询问老者的名字。
“老夫邹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