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认知是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却不是执着于自己知道什么,因为你知道的,终究还是会改变的。
水轻梦曼声轻语,眸光清澈。
她知道自己置身于极大的危机中。
入缘就有果,无论善恶。
她既然选择和沉约同盟,那引发出的对沉约的反击,她自然也要担下。这是她选择和沉约共同破解无间地狱时就明白的事情。
选择同盟,不仅仅是因为利益,还要看清共同的担当。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水轻梦又道,“不知痴为真痴,知痴方有醒悟的契机。”
那顶嘴的少女闻言,若有所思。
水轻梦再望柳无眉,“柳师姐,你当初得师尊允许进入此间,却入痴道。”
“你说什么?”柳无眉倏然握紧腰间长剑的剑柄。
“剑未出,但嗔已出。”水轻梦再道。
柳无眉闻言脸色数变,长吸一口气后,脸上怒意稍退。她知道对修道之人而言,嗔怒绝对是大忌。
一个时不时动怒的人,妄谈修道,那无疑是个笑话。
“嗔似消,实则深埋心底。”
水轻梦再道,“你入此间后,立誓不证道不出关,可不过数日,你就难挡痴毒反噬,几欲发狂,你知道为什么?”
柳无眉脸色发青,“为什么?”
她是不解,这才怨恨。
在无极宗中,此间尊贵无比,素来非有大才能之人不得入内,哪怕宗主都是难留在此间许久。
她柳无眉得魏若愚信任,立誓不负师恩,光大宗门,可却遭遇重创几乎丧命此间。
这是惨痛的过往,让她每次想起都是不寒而栗。
水轻梦在此间却停留了三年零九十七天。
她柳无眉清清楚楚的记得。
“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是在证道,但对你来说,每一天都是折磨。”
水轻梦似看穿了柳无眉的内心,“道本无为,无为显大为,大为归无为,你一入此间,想要证道,更想大有作为,这本是南辕北辙、本末倒置的事情,你固然用力,却无用心,时日越久,始终背道而驰,离道益远,焉能不狂?”
柳无眉带来的那几个同门闻言暗暗点头,感觉水轻梦说的有道理。
柳无眉却是忍无可忍,喝道,“够了,水轻梦,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见师尊?你一再拖延,难道是在为你的奸夫争取时间?”
那几个同门又有凛然,感觉柳无眉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无极宗近日来一直秘传,一向看起来高冷的水轻梦居然春心荡漾,暗自带沉约这个男人来到无极宗极为尊贵的地方私会,此举无疑犯了无极宗的大忌,而宗主魏若愚得闻,大为不满,已有清理门户的意思。
水轻梦被泼脏水,却不恼怒,只是有些怜悯的看着几个同门,“你们看似逐理而走,但心中无根,终究为墙头之草罢了。”
墙头草,顺风倒,哪里有风倒哪里。
做人不也多是如此,看似追逐着正义,也觉得自己身处正义的行列,一有风吹草动,却成为丑恶的帮凶?
柳无眉拔剑,一剑刺向水轻梦的咽喉!
她不想刺死水轻梦,但想教训下水轻梦,让水轻梦做人莫要这般狂妄。
柳无眉留了手,也留了情。
她虽恨、虽怒,虽是对水轻梦诸多嫉妒,但她自诩修道之人,终究不能大开杀戒。
可她随即发现她本不该留手。
哪怕她拼尽全力,好像也无法奈何水轻梦半分。
剑至人已不在。
柳无眉霍然回头,看向门口站着的水轻梦。
水轻梦如亘古就站在那里般,手中拿着只银钗。
柳无眉见到那银钗,嘴角抽搐,不由伸手摸了下发髻。
那银钗本来应该在她的发髻之上,竟被水轻梦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了去,如果水轻梦取的不是银钗,而是她柳无眉的项上人头呢?
那是不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始终不解一件事情。”
水轻梦轻澹道,“我让你不是怕你,而是敬你的毅力、怜你的可悲。”
柳无眉持剑之手颤颤发抖,不知是怒还是怕,亦或是悲伤……
“你难道真的不知此事,还是痴迷深种,让你故作不知?”
水轻梦怜悯的看着柳无眉,随手丢过银钗。
银钗刺在玉磨的地面上,轻轻插入,如银针刺入豆腐般轻易。
众同门大骇,她们虽然知道水轻梦是无极宗近百年来最出色的弟子,可也从未想到过水轻梦会有这般神通。
“银钗还给你,此间也还给你。”
水轻梦澹然道,“但你们心自问,哪怕一切交到你手,可你曾真正的拥有过它们吗?再说……”哂然笑笑,水轻梦洒脱道,“你若真求证道,但求弃舍,为何拥有?”
她转身离去,柳无眉无力的跪在地上,一把抓住了银钗,却是无法拔出,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众女子惊呼。
水轻梦已至大殿中。
当初这大殿气势恢宏,让岳飞、张宪也是叹为观止,可到如今,只有宗主魏若愚一人坐在高台上,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寂寞。
水轻梦仰望魏若愚,缓缓道,“宗主找我何事?”
魏若愚沉吟道,“轻梦,最近风言风语,影响很是不好。我决定让你闭关半载,不知你意下如何?”
“闭关何意?”水轻梦略扬起纤眉,如同疾风动荡中的一抹坚毅,却无意外之意。
魏若愚反倒怔了下,“你没有听清我说的话?”
闭关其实就是避避。
水轻梦凝声道,“我就是因为听清楚才问。师尊信关于我的那些风言风语?”
魏若愚略有尴尬,“为师自然是不信的。”
水轻梦扬声道,“无极宗虽在世上默默无闻,可素来自诩洁身自好,以修行、匡扶正道为己任。若我做错,师尊大可依照宗规惩戒。”
魏若愚圆场道,“为师没有说你错。”
“那我们就应惩戒传言之人。”水轻梦坚持道,“而不是采用和稀泥的方式,让轻梦闭关躲避。劣币驱逐良币,谣言尽毁信人,我等既然匡扶正道,如何能让流言传来传去?”
魏若愚为难道,“你说的很是道理,可流言之所以难办,本因难捉传播流言之人。”
水轻梦径直道,“传播流言的不是崔念奴吗?”
魏若愚怔住。
水轻梦随即道,“原来师尊是知道的。”
魏若愚更是尴尬,有声音传来,“水轻梦,你实在胆大妄为,竟敢对宗主如此不敬。”
水轻梦头也不回,澹然道,“崔念奴,你终于肯现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