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随即又发诏令,下令各路紧急攻打辽东郡诸城。
显然,李世民的心情是很急迫的。
之所以这样不吝伤亡的急攻,是因为此时正好天策军分担了大量的压力,辽东郡正是最空虚的时候。
倘若高句丽的精锐自国内城前来救援,那么这一次,此战的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高句丽人占尽了天时地利,而李世民征发的大军并不多,规模远远及不上当初隋炀帝讨伐高句丽时期。
何况这样恶劣的天气,如此长的战线,战争拖延一天,对于大唐的钱粮和士气消耗极大。
当初他检讨过隋炀帝的得失,最后得出来的结论便是,对付高句丽,只能速胜,若不能速胜,则会陷入僵局,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高句丽人龟缩于一座座的城池和关隘,唐军虽是连续拔了三四个城池,可这辽东郡依旧还在负隅顽抗。
在一连攻势之后,大唐的将士已显出了疲态。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大家实在受不了这恶劣的天气。
李世民回到了御帐,李靖已率中军和李世民会合。
于是在大帐之中,李世民稳坐,随即对李靖道:“各部现下如何?”
“陛下。”李靖眼眸中露出坚定之色,咬牙道:“若是给臣半年时间,臣一定拿下辽东诸郡。”
半年……李世民点头,这和他自己的评估差不多。
当然,拿下了辽东并不算是成功,接下来至少还需花费一年半载的时间,南下跨越白山和黑水河,乘胜追击,彻底灭亡高句丽。
“只是将士们御寒的衣物,还是太稀薄了。许多将士,实在受不了这辽东的寒冷。”李靖道:“不少将士,一到夜里,便被冻得僵硬,因此而受风寒者,也是不计其数。这些高句丽人,十分顽强,陛下要做好长久作战的准备。”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朕会命房玄龄人等,想尽办法,调拨御寒衣物来,哎……”
他还是低估了这寒冬中的辽东。
不过……好在现在大唐大量的产棉,可以紧急的采购,想尽办法调配到各军之中。
十几万大军,在这白山黑水之间,冻僵的土地里,面对一座座坚城,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李靖的心情倒还算不错,他已制定出了一个详细的计划:“下一步,臣以为,理当集中兵力攻打安市城,只要拿下安市城,便可切断辽东与三韩之地的联系。只是……这安市城有重兵把守……臣这里需要足够的弩箭,就是不知……火炮运来了没有……”
李靖就好像一个吞金的怪兽,他所有的计划,其实都是两个字……要钱。
辽东郡可以徐徐攻打,可为了防止三韩之地的高句丽人驰援辽东,那么就必须直接深入,拿下辽东和三韩之地的重要节点安市城。
其实从地理上来说,辽东和三韩之地之间,是有一道山脉的,在这个时候叫做千山山脉,而在后世,则为长白山脉。
这里山势连绵,对于唐军而言,安市城就是这山脉的重要节点,相当于是关中的虎牢关一般的存在。
由此可见,在这残酷的环境之下,要夺取这样的城塞,有多么的困难。
可若是不拿下这里,那么想要切断国内城和辽东的联系,甚至在未来打开国内城,也就是后世的平壤门户,就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李靖希望拿下安市,不是没有道理,这虽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可想要有进展,单凭拿下一个又一个的城塞,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只有夺取这里,才能破局。
李世民皱眉道:“安市城有多少兵马。”
李靖道:“他们号称有六万人,粮草无数,此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而且,随时可能有高句丽人驰援。”
李世民皱着眉,下意识的权衡着,口里道:“兵马有云,十而围之,朕起精兵,不过十五万人,若是围攻安市,那么其他各路兵马,就要云集安市了。那么其他辽东各城,就可能要放弃。不过,这既然是你的安排,你乃统兵大将,自然依你行事。”
李靖抱手:“喏。”
实际上……李靖的军事行动有点冒险。
十几万大军,耗在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塞,这就意味着,唐军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和安市死磕,如此一来,辽东各郡的压力就得到了缓解。
而唐军若是能拿下安市城,自然是豁然开朗,可若是继续鏖战下去,那么就可能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
李世民想了想道:“下旨,令人紧急调拨火炮来……沿途不可再耽搁了。”
火炮乃是攻城的利器。
不过其实在东方,用处是有限的。
后世的人们一直将火炮视为打开城墙缺口的东西,可这其实是受了西方人的影响。
因为在西方,他们大多是以城堡的模式进行防御,而城堡说白了,就是一道墙而已,火炮一轰,那一堵墙出现一个口子,那么防御就破了。
可是在东方,城墙可就厚重了,这玩意足足有一两丈宽,城墙上甚至可以走马和过车,这么厚的城墙,火炮怎么破?
当然,火炮也不是没有用的,它可以直接轰击城中,大大的降低城中军民们的士气,起到一定杀伤的效果。
而这……对于李靖而言,就是神兵利器了。
议到这个时候,张千突然快步而来:“陛下……奴截获了一封高句丽人之间的书信,里头的内容……”
李世民抬头看了一眼张千,当着众臣的面,忙道:“取来朕看。”
那书信落到了李世民的手上。
李世民低头一看,随即冷笑道:“挑拨离间吗?竟说正泰与他们高句丽人勾结,与他们做买卖,将我大唐的甲胄,暗中倒卖给了高句丽人。”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做声不得。
要知道,大唐和高句丽,可是死敌,即便是互市,彼此会有一些贸易上的往来。
可某些东西是不许买卖的,在从前的时候,即便是生铁买卖都是重罪,更何况还是大唐现在最犀利的重甲呢!
这玩意太厉害了,怎么可能卖给高句丽人!
张千随即道:”是啊,奴也觉得蹊跷,这上头说,陈正泰卖给高句丽人的甲胄,价值才二十多贯。呵呵……这不是开玩笑吗?要知道,他自己就说过,重甲的本钱都要三十多贯呢,就是咱们唐军自己要买,都得五十贯,一点价也不讲。他陈正泰是肯吃亏的人,这不是笑话吗?”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很强大。
李世民不禁笑了,道:“是啊,此等低劣的离间计,朕岂会相信?”
只是那李靖的脸色却极不好看。
这时,李世民抬头看了李靖一眼:“卿家似乎有话想说?”
“陛下……”李靖踟蹰,显得很犹豫,道:“臣……臣……”
李世民就板着脸道:“这是干嘛,有话便说。”
“陛下不说还好。”李靖道:“可是陛下一说,臣倒是想起……大军渡辽河的时候,有一件事……十分蹊跷。当时大军过辽河,有一支高句丽铁骑,半渡而击,他们身披重甲,有数百人的规模,而后眼见渡河的大军越来越多,给我军制造了一些伤亡之后,便呼啸而去了。”
“重甲?”李世民瞪大眼睛道:“他们何来的重甲。”
长孙无忌连忙道:“十有**,是他们自己锻造的。”
李靖便道:“臣俘获过几个重骑,那甲胄……很奇怪,只是……当时臣没有在意,直到现在……臣这便命人将甲胄取来。”
就在这大帐中的君臣们惊疑之间,李靖果然让亲兵搬来了一副甲胄。
只是……这甲胄一送来,帐中君臣便都个个瞠目结舌了。
李世民是行家,只一看,这甲胄虽然和大唐的甲胄在外形上有一些区别,可锻造得十分精良,不只如此,许多的技艺,都十分高明,他下意识地道:“是陈家锻造的甲胄……”
李世民的脸色很阴沉,当初他对重甲很有兴趣,便让陈正泰送去了宫中几副,他还细细的研究过。
李世民随即道:“这甲胄不说所用的工艺,匠人们可以模仿这些,只是……甲胄所用的钢材,却是模仿不来的,只有陈家的冶炼作坊,方才可锻造出这样的精钢。高句丽人……冶炼的手艺,还差的很远。”
这一下子,众人便都大惊失色了。
既然如此,那么这些甲胄,岂不是就可以证明那书信中的内容,绝非虚言?
“会不会是……有高句丽的细作……”长孙无忌小心翼翼地道。
李世民冷笑:“可是……这样的重甲,在辽东出现了数百人。这还只是辽东,其他地方就未可知了。什么样的细作,可以胆大包天到窃取数百副重甲而事先没有人察觉?他们又是如何将这么多的重甲运出关中,又如何……送来此的?”
这已经很明显了,细作是不可能办到这件事的。
而这世上,唯一能办到的人……只可能是一个。
李世民的脸色非常的铁青,事实就在眼前,可这个事实,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
文武众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见陛下绷着脸,看样子似正藏着极大的怒火,便大气不敢出。
李世民则是背着手,来回踱步,而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才道:“仁川那里,可有什么消息吗?”
“陛下。”张千苦着脸道:“天策军抵达仁川之后,便没有进兵,而是驻扎于仁川……好像还没有什么动静。”
李世民一脸诧异,皱眉道:“仁川乃是百济之地,现在水路并进,朕已深入辽东,何以他们却是还按兵不动?”
李靖这个时候,也感到事态严重起来。
他虽然很不理解,你朔方郡王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折腾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可是这些事的后果很严重呀!
于是他忙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
“朕没有其他的意思。”李世民冷冷的声音,气鼓鼓的高声道:“朕只想知道,这些重甲到底怎么到了高句丽人手里。为何天策军按兵不动……”
“陛下,此事过于蹊跷,我看,还是立即撤回天策军……再做计较吧。”长孙无忌顺着李世民的话道。
李世民却是摇摇头,咬牙道:“一切还是按计划行事,朕就不信了,陈正泰那个家伙……他会贪图财货到了这样的地步,居然还敢私通高句丽人?他要是有这个胆子倒也好,不失一条汉子。”
说罢,他扫视了众人一眼,才又道:“此时事实没有查清,你们也不要无端猜测,他终是朕的女婿,历来对朕忠心耿耿,立下过许多的功绩。现在……进兵即是,其他的事,不必理会!”
迎着李世民冷冽的目光,众臣只能纷纷称是,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便告辞而出。
显然,李世民此时的脾气很不好,以至于张千也忙告退出来。
这张千一出来,却见长孙无忌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低声道:“张力士,这书信是当真的吗?”
张千打了个寒颤:“长孙相公何出此言?难道奴敢伪造这等书信欺骗陛下?何况那甲胄,是千真万确的,还有……天策军驻扎在仁川,一直避不出战,难道也是咱伪装的吗?”
长孙无忌便皱眉不语,良久才道:“我就是想不明白,陈正泰怎么就敢贪心到这个地步……张力士,你看,陛下是什么态度,陛下的态度有些蹊跷啊。”
张千幽幽地叹了一声,才道:“陛下是信又不信,嘴里虽说不信,可实际上……事实就在眼前,这些都是骗不了人的,那到人不信呢?这时候……长孙相公就不要有任何表态了,还是躲着一点走吧。”
长孙无忌脸一红,他明白张千什么意思,于是点点头:“有理,我还是请战去和李靖一起攻安市城才好。”
………………
而此时,浩浩荡荡的天策军,已是开始离开仁川,登上了海船。
而后……由娄师德所率的水师,数百舰船,承载着天策军,袭击了高句丽的一处港口。
几乎水师一到,这港口便已陷落了。
而后,浩浩荡荡的大军登陆,此时,大军距离高句丽的国内城,已是不远了。
他们当日,直接用火炮攻击了距离海港不远处的赤峰镇。
赤峰镇乃是军镇,本是高句丽的屯兵之所,陈正泰直接让数百门火炮结了阵地,随即便开始狂轰滥炸,也不袭城墙,而是将整个赤峰镇直接覆盖,足足炸了一夜。
天亮时,步兵抵临了赤峰镇下,进入赤峰镇的时候,这里显然已经没有多少活物了。镇内的木质建筑以及营房彻底被炸了个稀烂,人畜死伤者不计其数。
在赤峰镇稍作停留后,陈正泰带着大军继续进发。
而此时……国内城里,数不清的难民正朝着国内城涌去。
无数可怕的消息,也随着这些难民,传递到了国内城里。
十万高句丽精兵,全军覆没了。
赤峰镇也在一夜之间陷落。
侥幸逃生的人描述起这些场景时,面上带着难言的恐惧,以至于有人精神失常。
尤其是从那赤峰逃回来的。
说是一夜之间都下着火雨,数不清的炮弹不知什么时候落在自己的身边,易燃的帐篷和木制房屋瞬间起火,又是大火,又是连绵不绝的火雨,足足一夜……人畜皆死,寸草不生。
小小一个赤峰镇……都快砸成饼了。
无数人在黑暗中相互践踏,只有极少数人,才侥幸逃了出来。
当然……这里头肯定是有夸张成分的。
火炮的威力还没有这样厉害。
只是这么个玩意,对于人的心理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这国内城,已是人心惶惶。
眼看着,天策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
陈正泰正骑着马,带着人马行进。
跟在身后的陈正业忍不住抱怨着,说是昨日使用了太多的火炮。
对付一个小小的赤峰镇而已,居然将弹药消耗了六七成,这不是杀鸡用了牛刀吗?
可接下来……还要攻国内城呢,那国内城的规模,是赤峰镇的十倍,现在炮弹已经不足了,只怕得需要花费一两个月时间才能让人将补给的炮弹运送过来。
陈正泰则忍不住骂他:“就算不打赤峰,我们对付国内城的炮弹就足够吗?”
陈正业一看陈正泰发了脾气,便瘪了,耷拉着脑袋,不敢回嘴。
而陈正泰则道:“既然攻打国内城也是不够的,那么……就拿这赤峰镇当做我们的试炼场!那高句丽人岂会知道我们有多少炮弹?只是经过了赤峰一役,这国内城的军民们才会知道火炮的厉害,他们才不敢心存抵抗我们的侥幸之心。你以为我是钱多的慌,在一个小军镇里浪费炮弹?这是心战,心战懂不懂,我是先吓一吓他们。”
于是陈正业缩着脖子忙道:“懂了,心战!”
………………
昨天在外面吹了风,头有点晕,所以早点睡了,看看今天或者明天能不能补上。